說說我這一支的藏族

【題記：前兩天在得到APP上聽了一期節目，叫《中國史綱》。施展教授在其中系統講述了吐蕃、回鶻、中原、西域的關係，聽完後我深受啟發。我的祖籍張掖市肅南裕固族自治縣，位於河西走廊的樞紐地段，正是這幾地的交匯之處。其民族、宗教、經濟等方面互相影響卻又自成體系。今天，借這個平台，我就給大家講講我的家鄉、講講我這一支藏族的來源。】

小時候，每次說起我是藏族，大家都一臉驚詫。似乎我的體貌特徵與大家印象中居住於高原藏區、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的藏族有很大的不同。每當這時，我總要解釋說，藏族並不完全是黃種人，很多地區的藏族是有白人血統的。而我家這支，恰巧就是有白人血統的藏族。其實吧，要解釋清楚這個問題，還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搞定的，這跟地域位置、民族融合及宗教信仰都有關係。

先說說地理位置吧。關注地理的人都知道，張掖地區位於「青海道」進入河西走廊（包括今甘肅五市：酒泉、張掖、武威、金昌及嘉峪關所組成的狹長地帶）和西域（今我國新疆與周邊的若干斯坦國組成的地區）的必經要道，自古以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青海道，主要位於現青海省境內，古代進入藏區的各項物資都必須從這裡經過。為什麼這麼說呢？下面這幅地圖很能說明問題。

圖1 藏區分布圖

西藏位於青藏高原，這是個非常特殊的地方。一方面，海拔極高，被稱為「世界屋脊」。另一方面，青藏高原上有一系列東西走向的巨大山脈，如北邊是昆崙山到祁連山一線，西南邊是喜馬拉雅山脈。在這一片廣袤的區域里，只有山間的河谷地帶，才有部分分散的、適合人類居住的小區域，而這些小區域的人彙集起來，形成了一個個小部落。古時候的吐蕃帝國，就是在這樣的一種地理環境下建立的。由於氣候、地理原因，大多數生活物資是無法自行生產的，贊普（吐蕃帝國最高統治者）要想維持帝國的統一，就必須要向外獲取資源。但是怎麼獲取呢？有三條路：（1）向南翻過喜馬拉雅山與印度通商？不可能。（2）向北跨過帕米爾高原去中亞? 也不可能。所以，贊普就把目光投入到了第三條路：（3）通過東北部的安多藏區，取道青海，最終進入河西走廊，這條路就是大名鼎鼎的「青海道」了。由於沒有找到合適的地圖，我就用百度地圖，大致標了一下幾個核心地點的位置：最下面是西藏的安多、途經青海的格爾木，最上面是張掖肅南縣）。

圖2.青海道途徑要塞示意圖

這條道對吐蕃帝國至關重要，因此，從松贊干布開始，歷代贊普都會駐紮重兵牢牢控制這裡，維持帝國的統一。而我的父祖輩們----居住在肅南縣（張掖南部）的藏民---就是這些藏兵的後裔。

講到這裡，大家可能會想，你們祖上既然是從藏區出來的，怎麼又說混入了白人血統呢？這就是我今天要講的第二個問題：關於民族融合。

其實，肅南縣全稱「肅南裕固族自治縣」，注意了，是「裕固族」而非「藏族」。也就是說，這個地方不僅僅是藏族，裕固族也定居於此。肅南縣全縣人口3萬餘人，藏族、裕固族大約各佔1/3（剩下的1/3當然是漢族了）。說了這麼多，裕固族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民族呢？我們先看一下這個圖。

圖3.裕固族長相

怎麼樣，看出來了吧。圖中的人具有「鼻高、目深、膚白」的特徵。為什麼會這樣呢？還是和地理位置有關。回顧一下，前面我們說了這裡是河西走廊的重鎮，向西連接著西域；向北連接著草原；向西南連接著青海道，進而接入吐蕃；向東南連接著廣闊中原。因而，這個地方也先後被蒙古的柔然人、青藏高原的吐蕃人、草原的回紇人以及中亞的粟特人佔據。前兩種屬於蒙古人種，也就是黃種人。回鶻人種比較特殊，我在這裡不做討論，姑且說它們也是黃種人和白種人的混血吧，算是裕固族的祖先。而粟特人，是生活在中亞阿姆河與錫爾河一帶操古中東伊朗語的古老民族，是典型的白種人。裕固族的「索」姓（sogalik）與粟特（sogadia）的名稱基本一致，由此可以佐證，姓「索」的這部分裕固族人，就是粟特人的直系後裔。而我的奶奶，就是一位姓索的裕固族人。

講到這裡，大家就明白了。在張掖市肅南縣，裕固族和藏族世代通婚，所生後代本身就具有多民族的特徵，因此，這裡的人具有輪廓深邃、皮膚白皙的白人特徵也就不足為奇了。

最後說說宗教。既然民族融合了，那麼宗教呢？雖然我並不信教，但並不妨礙我對這個問題產生興趣。我們都知道，藏族是信奉藏傳佛教的，而裕固族是回鶻人的後裔，本身是跟著甘州回鶻信奉摩尼教的（由粟特僧人從中亞傳來的一種教派，也就是倚天屠龍記中的明教）。在裕固族的長篇史詩《沙特》中，也能發現許多摩尼教的文化存留。那麼問題就來了，要想地區穩定，肯定不能都信，到底信哪個呢?這就要看哪個宗教的包容性強了。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不同，本身就融入了藏地的苯教特徵，帶有多神性，因而包容性更強。在藏族與裕固族的長期融合中，裕固族人最終放棄了摩尼教，改信了藏傳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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