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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後,願你們心裡再也沒有餘震

屎殼郎沒文化

詩歌|江湖|故事

天空之城

 紅布綠花朵

小娟 & 山谷里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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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yings: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發生8.0級特大地震。時隔一年之後的秋日,我從成都去往若爾蓋,途徑都江堰,取道震中映秀。一路上,山川河流仍是滿目蒼痍,滾落的山石隨處可見。新修的道路,仍不時有滑石與塌方,錯車、讓道、排險,走走停停,很是幸苦。

格桑和蜀葵正值花期,在山坡和人家屋前開得很熱鬧。地里的蘋果也熟了,映秀的糖心蘋果,個頭小小丑丑的,味兒卻脆甜可口。路旁有婦女帶著小孩在售賣,價格便宜,路過的司機都不少購買,親自去地里摘了,過秤付錢後大袋小袋地堆在車裡拉走。我們也買了一些。

沿江兩岸,修了不少新房子,藏式和羌式都有,有白牆也有紅牆。羌式住宅方形平頂,喜好以石片做點綴。有人家在外牆上懸掛羊頭骨,或以鵝卵石拼湊出來的羊頭圖像。家家戶戶屋頂上都插著五星紅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轉眼,距離大地震已經過去了十年,岷江,依舊滔滔,十年,會改變些什麼呢?生死一念,時間是最好的治癒,使我們放下過往努力前行。帶著這樣的期盼,我們前幾日做了一期徵集,很高興,我們得到的答案里,都是努力活著的模樣。

李應霞

失去了雙腿,卻長出了翅膀。《中華達人》2011年總決 賽冠軍。

2008年

地震的時候,我剛睡午覺醒來,一眨眼,我和媽媽、妹妹、和結婚才幾個月的丈夫,就都被壓在了廢墟下面。

地震發生後,最開始都是受災的人展開自救。我當時在都江堰,路過的好心人,把我媽媽和妹妹救了出來。我媽媽哭著跪著求路過的人救我和丈夫,但是餘震不斷,加上我和丈夫被壓在水泥板下,又沒有專業器械,路過的人很快就放棄了。

這個過程很煎熬。水泥板壓在我的腿上,那種重壓的劇痛幾乎讓我暈厥。我一邊的臉頰也把砸傷,口中都是血。媽媽在外面哭著求人的聲音,也讓人心碎。幾乎所有人都放棄希望了,我也覺得自己凶多吉少。

在48小時之後,救援隊終於來了。我擔心丈夫的情況很壞,堅持讓救援隊先救我丈夫。幸運的是,丈夫只是輕傷。等救出我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十多個小時。腿上的劇痛都開始變得麻木了。後來,我被送往四川省人民醫院治療。醫生告訴我,因為雙腿被壓的時間太長,必須截肢。

我當時才21歲。我不想失去雙腿。但是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的肢體上已經沒有了雙腿。更讓我受打擊的是,我丈夫知道我要截肢後,離開醫院消失了。

2018年

現在的我每天去啤酒長廊唱歌,喜歡唱《怒放的生命》《鏗鏘玫瑰》、《鴻雁》、《愛是我的翅膀》。我很喜歡這個地方,這裡有我的過去和現在,很多快樂的、感動的回憶,我跟店家和很多客人都成了老朋友。

雖然,頭部受傷的後遺症,讓我唱歌超過一個多小時就會頭疼,導致我每天能去啤酒長廊唱歌的時間都很短。但我學會了上微博和發短視頻,我把自己唱的歌發到了火山小視頻上,收到了很多贊和留言,沒想到有這麼多不認識我的人喜歡我唱的歌。更讓我想不到的是,因為我發的短視頻受歡迎,還有了一筆小小的收入,有時候比唱一首歌掙的錢還多,成了生活來源的一部分。

生活還在繼續,我還在路上。

豬小寶

博士僧 。一級註冊結構工程師。

2008年

那時候我還是個實習生,在上海一家公司上班,辦公室在三十樓,當時我正配著鋼筋畫著施工圖呢,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晃動,跟坐公交車上急剎車的感覺差不多。

周圍都是結構工程師,大家瞬間就意識到是地震了。

很快同事們都站起來,看上去都有點慌,大家蜂擁而起,準備往樓下跑。

我們公司那時候有位老爺爺,老司機了,不知道做過多少項目,上海大劇院主體結構的總工,退休後在我們這裡玩票,噹噹顧問,帶帶我們這些菜鳥。

我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幕,就是老爺爺突然站起來,中氣十足的大喊一聲:

「不用跑,都不用跑,這樓是我當年設計的,不會出問題!」

當然,我們這些愣頭青沒人聽他的,一溜煙從樓梯衝下了三十樓。

老爺爺穩如泰山,一個人留在樓上。

2018年

已經過去十年了,我覺得我才剛剛上路。

我看著自己畫的圖紙,我看到的並不是幼兒園的梁板鋼筋,我看到的也不是住宅樓的剪力牆暗柱配筋,我看到的是一個個將來坐在幼兒園裡的小朋友,我看到的是一個個將來生活在住宅樓里的家庭,看到的是工程師的責任和使命。

我希望能當一個稱職的工程師,像十年前的老爺爺那樣。

木木

富蘭克林讀書俱樂部簽約作者

2008年

那一年的初夏,妻子回老家辦理一些瑣事,將孩子委託給朋友暫時幫忙照看。

那個午後,氣溫特別的悶熱,我在會議室里演示著方案,猛然間感到地面一陣晃動,原以為是附近基建在打地樁,但緊接著飲水機上的純凈水桶開始劇烈跳動,人群開始騷亂……

有人在驚慌中喊了一句:「地震了,大家快從樓梯跑」,我隨著推搡的人群跑到樓下空地,才發現手機上有一條妻子發來的簡訊:「我愛你,照顧好孩子,忘了我。」

手機回撥過去,無信號,繼續撥,無信號,再撥,還是無信號……

騷亂的人群在大街上奔走相告,互報平安,很快人群中有了消息,發生了地震,震中在汶川,我心裡一緊,妻子的老家在綿竹……

我繼續撥打妻子和那邊親人的電話,然而,了無音訊。

在一片殘磚瓦礫,滿目倉夷中,我不停地給她的手機發著信息:「等我……」「我也愛你……」「你在哪兒……」然而,沒有一個字的回應。

也許,只是上帝開了個玩笑,把她藏起來了,哪天她還是會回來的……

妻子給我發的最後一條信息,停留在了2008年5月12日,14點29分。

2018年

一眼十年,那年我大你兩歲,如今我大你十二歲。

老婆,你知道嗎?那年你崇拜的杰倫,早已結婚成了爸爸,那個風度翩翩的少年如今也變成了大腹便便的大叔。

我每年帶兒子去聽杰倫的演唱會,我多麼希望你也在。

老婆,這些年來,他們給我介紹過好多的女孩子,可是,十年了,我從來不能忘記你,一直在等你回來。

老婆,如果時光可以重來,我希望能跟你好好吃飯,好好說話,好好相愛,在能擁抱你的時候,一定用力地抱著你。

老婆,這世間依然有那麼多的痴戀怨懟,我多麼想告訴他們,還能和對方在一起,便是一種極大的幸運。

因為我們永遠不會知道災難和明天哪個先來,能相愛的時候,請一定要好好相愛。

八千里路

原消防部隊教導員

2008年

10年前,5月12日中午,汶川發生8.0級地震。

當年,我時任某消防部隊教導員。幾十年的職業敏感,讓我預感這次地震非同小可。次日,接到上級命令,要求全城拉響防空警報,降國旗致哀。災情就是命令!我立即集結了全大隊官兵,舉行默哀儀式,並做緊急動員講話。

蒼天有淚,在舉行降旗默哀儀式時,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彷彿上蒼也為地震中遇難的同胞哭泣。與此同時,全城防空警報凄厲地響起,大隊六輛消防車並排駛出車庫,一字排開。警報聲嗚咽著,神州大地在悲鳴……所有官兵,在雨中脫下軍帽,默哀,紋絲不動。

儀式結束,全體寫請戰書。意氣風華的年輕戰友們,紛紛請願強烈要求奔赴地震前線,爭分奪秒!保障人民生命財產安全,是我們的天職;身處險境,消防官兵們從來沒人想過自己的安危!

彼時,我們安徽消防部隊集結的100名官兵,是第二批開拔汶川的。其餘人,隨時待命,進入二級戰備!我雖未能如願奔赴前線,但心已隨著戰友,飛到千里之外的汶川。

2018年

10年之前,沒有親自參與汶川救援,不免有些遺憾……但因職業使命和做為見證者的身份使然,讓我和災區人民的心緊緊地聯繫在了一起。

災難無情人有情,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災難面前,更有人間大愛——哪裡有需要、哪裡有危險,哪裡就有「逆行者」的身影!危難讓中華民族越挫彌堅!

如今,我轉業到地方,成為了一名公職人員,有著穩定的工作和收入,過著不好不差的日子。見慣了人間的悲歡離合,也會寵辱不驚淡然地面對一切。時間雖是最好的療傷良藥,但也會在特定的日子,讓我想起曾經、想起那些驚心動魄的過往。

2016年,途經汶都高速。高速路是沿著河谷修建的。導遊說,當年還有許多被埋壓的人員,無法搶救,永遠地長眠在山腰的公路上。災難如果未能倖免,祈願逝者安息。生者,惟願餘生不再悲痛!

Lib

教師

2008年

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叫故鄉。

那天,在一片地動山搖里,大腦一片空白,以為從此再也不會有汶川,也不知道親人的生與死。慶幸的是,災難過去,親人安好、故鄉猶在。於是,當年24歲的我,以為什麼都不會變,以為不會有傷口。

因為家庭的緣故,我曾決絕而固執地離開我的故鄉,抗拒它的存在;也曾固執地多次過家門而不入。但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這場地震,帶給我的是一場漫漫修行,功課是學會不斷放下,不斷前行。

2018年

對於很多人,很痛。而對於我,十年前的地震是慢性毒藥,年紀越大,毒性越大。總是會在許多獨自一人的時候,時不時地發作,悄悄地折磨著我。

在那場地震里,我失去了一位曾經見證我青春最重要時光的非常重要的青春夥伴。不知道是逃避還是麻木,當時我竟然沒有哭。可是時間越長,就越會想起,越會愧疚難過,會懷念、會流淚、會感激。

曾經年少,以為沒有了就沒了,然而隨著年紀的增長,當你某天突然發現,你想回去、想再看看從前,卻驚恐地意識到,這一切都沒有了。以前的街道、從小念書的小學初中高中,那些所有跟童年、跟青春有關的地方,你再也找不到。那些所有從小到大的相片、物件、日記本、同學錄,那些對我來說所有的童年和青春留下的痕迹,都無處可尋。

常跟別人開玩笑,我們是沒有回憶的人,5·12帶走了我們關於童年、少年、青春的全部記憶和珍貴的時光。

重建後的故鄉雖還在,卻再也回不去了,而我依然熱愛這片土地。祝福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一切安好;祝福所有逝去的生命,在天堂安好。

十年,新芽蓋上了傷疤,抽出了更茂密的枝葉。是的,任何困難都難不倒英雄的中國人民,曾經破碎的那片河山而今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歷史,見證著重生。經歷過苦難,才更加懂得生命的珍貴。十年,不思量,自難忘。

執行策劃 | 駝 二

責任編輯 | 杜 蘅

本期編輯 | 曉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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