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人物偶話

車從雲貴之間穿行，沿烏蒙山脈，一會兒雲南，一會兒貴州，司機開得極快，卻平穩，必竟全程高速了。路邊的植被極好，杜鵑花開在林間，遠遠是一片一片或一團一團的鮮紅。車近前一看，一簇一簇的在陽光下搖曳著，展示誘人的香艷。

司機以為車上只有我和他，而我卻知道後排坐了梅素園和周豫才先生。從故鄉上車的時候，他倆也要上車，我說：「先生們，對於你們，今天我要辛苦的幾百公里，就是一閃念的事，何必。你們先走！」。梅素園說：「孑民先生講，兼容並包，大約要知道實情才行，人間的事，陪你走一程，聊聊，然後或可不煩」。

豫才先生示意我：「走吧！」，我只好跟司機說：「上路吧！一直高速。不要跟我說話，不要搭理我！」。

車過畢節，梅素園說：「豫才兄，當年我父親帶全家逃躲變亂，過這裡的時，僅有兩條半小街，如今這城，擴了五十倍不止」。我輕聲回道：「二位，近百年了。尤其以最近三十年變化大，一半人口進城了。」。魯迅卻說：「這個，全球都是趨勢，連印度國，也是漸漸往城裡搭蓬子了！上月我去過」。

我想起周先生與泰戈爾的交情，說：「你自然應看看印度的。老朋友安否？」。豫才先生回道：「安。他的詩，在印度，不會一些人喜歡，另一些人卻批判。沒人騷擾他！」。

梅素園看著窗外笑起來，說：「豫才！這些偏僻之地，四十年前也狂背你的書。今世今曰，你僅是民國重要作家而已。人們大概也讀胡適、沈從文、梁實秋、徐志摩、張愛玲、胡蘭成的東西了！」。豫才先生說：「所以，我才是讓人搔弄了，不得大安嘛！哪裡敢比泰戈爾」。

我好奇地問道：「豫才先生，你知道你、還有蔡孑民先生，是令這個時代很糾結的人物之一嗎？」。

豫才先生望著窗外的野草、權木，說：「不知道！你說說」。

我小聲呤道：「唉！前幾十年，曾經打你招牌太過！焚香膜拜，醺得你也無法大安。今日今時，教材里減了些你的文章，輿情就爭得不可開交。還有蔡孑民先生，教授、學生們希望他活回來，當北大校長；校長們也希望他活回來，當教育部長。而在官家，恐怕蔡先生當小學校長都不行！」。

梅素園先生說：「奇怪啊！這有什麼糾結的嘛！孩子們也不可能只有豫才的文章可讀！比如我們先君的詩、制硯考之類，寫的也好嘛；還有豫才你兄弟作人的文章，也好啊！」。

我說：「有些人認為，阿Q未死，小D、吳媽、祥林嫂、趙太爺都活回來了，他們還要戰鬥啊！」。

這時，到宣威了。梅素園先生指著窗外的墓地對我說：「子春，這宣威人的墓，修得簡樸，你老家一所平常墓，其造價起碼可以在宣威修十所墓」。我說：「是的！這兒葬簡。風水也不講究，向陽就好。但經濟人文卻發達，出人才」。

「墓氣。墓氣重重。活人死人都鎖在墓里了，怎麼發達！」，周豫才先生不屑地插話。

我說：「先生，也不是你這話！素園先生清楚，我老家與你們浙江、江蘇、四川一致，傳統文化沉澱下來，未消失。死了走傳統，下葬時穿的衣服，都用綢布按前淸制式縫就呢！」。

豫才先生卻說：「那活人就更難走出暮氣了！」，我知道這回他說的是「暮」而不是「墓」。

過了一會，豫才先生又說：「子春！難道阿Q、吳媽、小D、趙太爺不該活著嗎？起碼，他們的子孫該活著」。

我說：「是的，應該活著。不必糾結！「。

這時，司機竟然推了推我，驚懝地說：「老師傳，你一路自言自語啊！嚇人啊！醒醒、昆明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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