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幸運的動物」在這裡沉睡

原標題：「世界上最幸運的動物」在這裡沉睡

1918年，美國最古老的寵物公墓之一在懷特夫婦的農場中誕生。

「神奇狗狗雷克斯」曾是主題遊樂園的動物明星。

阿格妮絲把去世的寵物們擺進帶羽毛枕的粉色小棺材，鋪上毯子和裝飾品，讓它們看起來像睡著了一樣。

美國新澤西州林伍德市濱海路邊有一片安靜的林地，那是美國最古老的寵物公墓之一，是將在2018年迎來100周年紀念日的克拉拉-格倫寵物公墓。一個世紀以來，這裡埋葬了3000多隻「世界上最幸運的動物」，因為與它們一起下葬的是人們的愛和思念。

這裡充滿了關於時間、生死、愛與回憶的故事。

專為寵物設立的公墓

一個細雨綿綿的秋日午後，北美青年文化平台「VICE」的記者邁克爾·高柏走進了克拉拉-格倫寵物公墓。這裡佔地約1公頃，四周圍著高高的樹籬，入口沒有明顯的標識，「更像是誰家的後院，要找到它並不容易」。

78歲的傑克·羅德里格斯拄著拐杖等待記者到來。他面前有一塊墓碑，上面刻著「忠誠的小夥伴圖西：1915年至1929年」。

100多年前，這裡是一片屬於克拉拉和格倫·懷特夫婦的農場。格倫任當地動物保護協會會長多年，這對有愛的小夫妻養了很多寵物，包括40多隻狗、20多隻貓、300多隻兔子等。隨著動物們相繼老去，如何處理它們的遺體成了問題。

當時美國還沒有寵物公墓，懷特在自家後院開闢了一片墓地，專門安葬寵物。消息不脛而走，越來越多的親戚和朋友找上門來，希望把自家寵物埋進這座院子。就這樣，這座寵物公墓誕生了。

上世紀前半葉，寵物公墓是新生事物，能在這裡下葬的動物大多有來頭。其中最出名的要數「神奇狗狗雷克斯」，它是亞特蘭大市最古老的主題遊樂園「鋼鐵船埠」的動物明星，擁有一項超凡的技能——滑水。雷克斯帶領一名妙齡金髮女郎站在滑水板上表演，哪怕滑板在帆船牽引下左右搖晃、水花四濺，雷克斯也氣定神閑、巋然不動。在它去世10年後，DC漫畫公司創作了動畫片《神奇狗狗雷克斯》，主角是只擁有超能力的「英雄狗」。

羅德里格斯記得，一位老太太曾與父親一起來到這裡，在雷克斯的墓碑前駐足了很久。顯然，這位舊日明星對他們來說意義非凡。

除了「鋼鐵船埠」那些能跳水的馬、會拳擊的貓和善舞的老虎之外，公墓早期居民中還有一隻名叫「夜生活」的狗。它的主人在亞特蘭大市一間酒吧當酒保，「夜生活」每晚跟著那些喝得醉醺醺的人坐上計程車，護送他們安全到家。時間長了，人人都認識它。1959年「夜生活」壽終正寢時，人們自發組織為它送終，20輛豪華轎車跟在靈車後面，當地報紙稱，那是該市「有史以來最隆重的葬禮」。

很多名人選擇此地作為愛寵的長眠之地，包括被譽為美國最偉大作曲家之一的歐文·柏林、演員及歌手埃迪·坎特、好萊塢女星比莉·伯克等。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一支步兵部隊的吉祥物狗狗「酷迪」也長眠於此，在它的葬禮上，老兵們用國旗蓋著小棺材，在軍車的車燈照明下為它舉行了「國葬」。

除了來自美國各地的客戶，還有一些人從加拿大、歐洲遠道趕來。克拉拉在1942年的一次媒體採訪中提到，一位客人從佛羅里達州一路開車到此，將愛犬遺體送到這裡時已經兩天沒合眼了。「我從沒見過比他更憔悴的人。」克拉拉說。

「這些寶貝會一直住在這裡，直到永遠」

1945年格倫去世後，克拉拉把公墓賣給了亞歷山大和阿格妮絲·米勒夫婦，由這對年輕人繼續經營寵物殯葬事業。在米勒夫婦手中，每一場殯葬都充滿了儀式感。美國《亞特蘭大都市新聞》報稱，阿格妮絲把寵物遺體帶進地下室，在哀樂中量好尺寸後，將它保存在冰櫃中。接著，她用紅木或松木製作棺材，刷上柔和的粉色，再根據寵物的毛色和性別配以不同顏色的裝飾。寵物入棺時，她會把它的小腦袋擺在羽毛枕上，用毯子蓋好身體，讓它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完成這一切後，寵物的家人就可以來送它最後一程了。

「夢幻葬禮」造價不菲。在格倫夫婦經營期間，公墓的客戶非富即貴，但米勒夫婦向普通人也敞開大門。羅德里格斯告訴「VICE」：「很多人想為寵物買副好棺材。如果他們負擔不起，阿格妮絲就為他們製作免費的簡易棺材。」

羅德里格斯回憶中的阿格妮絲不但善良，而且細心。她有本檔案冊，記錄了經手安葬的每隻寵物的資料。她還把寵物主人發布的訃告從報紙上剪下來，與寵物資料裝訂在一起。目前，這些資料由林伍德市的歷史學會保存。

在克拉拉-格倫公墓的歷任所有者中，米勒夫婦經營時間最長。1975年亞歷山大去世後，作為這對夫婦的朋友，羅德里格斯經常過來搭把手。再後來，年事已高的阿格妮絲干不動了，才不情願地把公墓轉讓給林伍德歷史學會，費用是象徵性的1美元。

在生命的最後幾年，一直寡居的阿格妮絲喪失了大部分記憶，但不時來公墓轉轉，在褪色的墓碑之間流連。「我可能是她那會兒唯一認得的人了，每次我都強行把她送回家。」羅德里格斯說，「她從心底愛著這個地方。」

1996年，阿格妮絲撒手人寰。在歷史學會手中，寵物公墓迅速走向衰敗。據美國《巴爾的摩太陽報》報道，上世紀80年代後期開始，再沒有新的寵物安葬在這裡，警犬除外。動物明星的照片被揭下，墓碑被盜走，雜草叢生，垃圾遍地。歷史學會解釋稱，光是每年3000美元的綠化費就讓他們難以承擔，更別提其他費用了。因此，20世紀90年代林伍德市政府從歷史學會手中接管公墓時，羅德里格斯非常高興，他終於看到有市政工人來定期打掃這裡了。

在《美國映像：新澤西州林伍德市》一書中，作者朱迪·布拉寧寫道：市政府曾想把公墓賣給開發商或改建成足球場，但阿格妮絲在轉讓契約中申明，克拉拉-格倫公墓必須作為寵物公墓永久留存。「這些寶貝會一直住在這裡，直到永遠。」

「體面地說再見，是我能為它們做的最後一件事」

寵物在人類社會中佔有重要地位。根據美國慈善協會的調查，39%的美國家庭至少養了一隻狗，33%至少有一隻貓。心理學家寶拉·皮特羅莫納科指出，近年來興起的心理療法「寵物治療法」通過小動物為人們提供精神上的支持，因為親人、活潑好動、情感豐富的寵物是人類理想的情感寄託對象。美國《WorldPress》雜誌稱，寵物在19世紀就被當作訓導工具，「教育孩子成為有感情的人」。

不過，由於動物壽命遠比人類短暫，如何對待它們的死亡成了主人們必須面對的問題。研究表明，寵物離世會給主人造成深刻的情感創傷，一些人甚至終生沉浸在這種傷痛里。

英國《衛報》指出，很多主人視寵物為家人，不惜為它們一擲千金。2014年，在美國印第安納州，有人從埃迪·威廉姆斯的車裡偷走他的寵物犬布默。威廉姆斯租了一塊移動廣告牌，印上愛犬的照片，在印第安納波利斯市轉悠了5天。廣告牌的租金是2000美元，交還布默的獎金是1500美元，這還沒算上聘請私人偵探的費用。身為卡車司機的威廉姆斯收入並不豐厚，布默是他漫漫路途中的忠實夥伴，他「不在乎花多少錢，只在乎布默」。

據英國廣播公司（BBC）報道，英國每年約有150萬隻貓狗死去，其中30萬隻被埋在主人的院子里，10萬隻被單獨火化，1000隻葬入公墓，沒有單獨火化或埋葬的則作為「醫療垃圾」被批量火化或填埋。

年邁的寵物主安妮告訴BBC：「我的狗葬在寵物公墓里，貓和鸚鵡單獨火化，它們的骨灰和我丈夫的骨灰一起保存在後花園的罐子里。我倆都很愛它們，無法接受曾與我們親如家人的小生命被當成垃圾處理。有人覺得我瘋了，說它們不過是動物而已，但他們不知道，對老人和獨居者來說它們有多麼重要。體面地對它們說再見，是我能為它們做的最後一件事。」

把壽終正寢的比熊犬斯諾伊送進了彭威斯寵物公墓的科洛爾·馬里納告訴BBC，他們選了一塊好地方：「那裡綠樹成蔭、野花盛開，氣氛莊嚴而寧靜。斯諾伊埋在一棵蘋果樹下，鄰居是只鸚鵡，還有一個人。它是我們重要的家庭成員，父親猝然離世後，它給母親、姐姐和我帶來了極大的安慰。我們希望給它最高禮遇，就像對父親那樣。」

愛不一定非要有錢才能表達。琳達·費洛斯把她的貓咪們送去火化後，將骨灰撒在附近的寵物公墓里。「我們負擔不起墓葬，但至少知道它們在什麼地方，這讓我們安心。人們在那裡種花植樹寄託哀思，表達對寵物的愛，希望它們得到尊重，這並不愚蠢。」她說。

世界上的生命浩瀚如繁星，為何寵物對人們那麼重要？也許正如童話《小王子》所言：「因為你為它傾注的精力和你們共同生活的經歷，讓它變得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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