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十年,我還記得
十年了,如今再看當年現場的圖片、文字,仍然會忍不住熱淚盈眶。
從前,我聽聞過一個叫唐山的地方,可對於當年在那裡發生的種種,都僅限於「聽說」。2008年的這場災難,把全國各地的每一個人都變成了親歷者,在這趟天災里,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故事。
1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04秒,初一下期,英語課,坐標重慶,震感強烈。
在距離下課還有十分鐘的時候,桌椅突然開始劇烈抖動。我和周圍的同學都做出了同樣的反應:轉身用極其不耐煩的表情質問後面的同學:「你為什麼要一直踢我椅子?!」
扭頭的瞬間,我們看到教室的玻璃窗、隔壁教學樓整棟樓都在抖動。
「地震了!」
這是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件事的初中生們的第一反應,可我們都沒有立馬起身、疏散,而是在等班主任一個命令。
班主任是個慢性子的婆婆,她也蒙了。她緩慢地放下《新支點》,摘下眼鏡,說,「別慌,我出去看一下。」
在她出去打聽情況的短短几分鐘里,我們開始熱火朝天地討論,「天吶,肯定是地震了」、「哇,我們居然也能經歷地震」、「我的媽呀,等一下我要給我媽媽打電話」……
此時,學校廣播已經響起了疏散通知。
班主任一臉沉重地回到教室,我們的討論隨之結束。她在講台上立定,站好,把手搭在我們交上去的作業堆上,全程沒有任何錶情。突然,右手一揮,大喊:「跑!」
這聲指令像一劑強心針,我們開始向操場狂奔。
奔跑在每天走過的熟悉的走廊、連廊、樓梯間、景觀大道……和周圍的同學討論了很多問題,如今回想起來,沒有一個話題事關「災難」。
我們不覺得那會是一場多麼大的災難,所有關於災難的場面對於那時的我們都不過是道聽途說。
可是正當我們打電話給家人報平安卻出現忙音的時候,第一次有點慌了神,直到有個同學用那時移動通訊「三巨頭」之一的小靈通撥通了第一個電話。
可我媽的電話怎麼也打不通。
我們在操場上站了許久,終於聽到了由於四川地震,餘震隨時會來的停課通知。我不記得當時的小孩兒們有沒有因為「停課」兩個字而歡呼。又或者,我們歡呼過,可我不想記起。
後來回到教室拿書包,我發現整個過程中班主任都站在講台上改作業。我問她為什麼不去操場,她說,去了也做不了任何事情,不如改改作業。
如今回想起來,那是我第一次從一個年長者眼裡讀到:不管周遭的世界正在發生什麼改變,生活總歸要回到它的軌跡。
2
震後三小時,通訊恢復正常,我終於和我媽通上了電話。她讓我回家收拾一些衣服,那幾天都不要回家住了。
回到家的時候,我爸也剛好到家。我們兵分兩路,在家裡轉悠起來,企圖尋找一些地震在這個大樓頂層的房子里留下的痕迹。
廚房,所有的櫥櫃都被地震震開了,筷子從盒子里跑出來,零星散了一地;所有的房門都被震得關上了;卧室牆上的畫有些東倒西歪。
我爸的書房裡有個博古架,底下幾層的擺件全都倒了,可頂層的十八羅漢一寸都沒有挪動過。
我不是一個無神論者,即使那一刻對這場災難帶來的一切都沒有察覺,「天佑中華」這四個字,也早在那一瞬間就埋下了種子。
那段時間,由於餘震的不定時,大家都只敢住平層。我們帶上一些簡單的衣物,搬去了我媽學校的閑置房間。
也是在終於有時間打開電視之後,我才隔著屏幕目睹了這場名為災難的舉國救援。
封閉的消息逐漸充滿,從最初的汶川、北川等地名,到每天都在上升的數字,再到賑災物資空投災區。
13歲的我每天都在以淚洗面,伴著一種不可名狀的悲痛。
夜幕降臨,我媽學校的學生們開始往操場上聚集,將白色蠟燭圍成心形,中間拼成「汶川」兩個字。每天都在新聞上看到全國各地的祈福場景,參與其中,才真的短暫地體會到信仰的力量。
身處一個信仰不那麼重要的民族,在那一刻,每個人都選擇了以這樣的方式來表達哀思。有人說這不痛不癢、旁觀而無所作為,可對於一個13歲的人來說,那種眾志成城的凝聚力讓我覺得暢快。
幾天的停課結束後回到學校,再談起那個教學樓搖晃的日子,我們都會象徵性地收斂面部肌肉,陷入一種極其嚴肅的沉默。
回校後,遇上汶川的頭七,舉國降半旗鳴笛致哀。這是一場僅三分鐘的儀式,操場上浩浩蕩蕩的隊伍里,有人真誠以待,有人不以為然。
慶幸我緊緊抓住了那短短的三分鐘——生命最應當被歌頌和銘記的時刻。我相信他們能聽見。
3
2017年4月,我第一次去5.12汶川大地震遺址,作為一個遊客。
跟著講解員走在隊伍里,聽她們解說著廢墟里躺著的每一棟樓當年發生的故事,一路熱淚盈眶,壓抑,喘不過氣。
被人流推著慢悠悠轉完一圈後,我拉著我媽迅速逃離。
當那些殘垣斷壁真的呈現在眼前,縱使時隔九年,那些觸目驚心的畫面也在一瞬間湧上心頭。
原來這就是汶川,原來這就是地震,原來這就是災難。
在遺址的周邊逛了一會兒,當地人賣著各種小吃。我遠遠看到兩個小姑娘在擺攤,我扯著我媽過去,買了一碗涼麵。
她們和佐料的間隙,我突然有個想法。我問她們,「你們是當地人嗎?」,回答「是」。「地震的時候你們多大年紀呀?」「還在上小學。」
我想多問幾句,但是沒有繼續下去,我不想磨滅自己的期待。我希望她們當時離震中的距離足夠遠,遠到這場災難沒有給她們的生活帶來多大的影響。
我坐在小攤旁邊的座位上默默吃完了涼麵,她們試探性地問「好吃嗎?」,我說「好吃」,其實我心下覺得很一般。現在想來,我在說完好吃之後,應該再買兩串豆乾帶走。
如若不如我的期待,她們也曾有慘痛的過往,我希望我的小小舉動,能讓她們在現下體會到自食其力的愉悅。
回到旅遊大巴上,車開了不一會兒,導遊開始講他的地震故事。
2008年5月12日,他帶著一幫遊客到震中附近的景點參觀,突然天崩地裂,一點不誇張,他們乘坐的大巴車前方的公路完全塌陷了。
他拚命砸開玻璃車窗,把乘客一個接一個從車窗送出去,最後自己也跳窗逃離。
一整個旅行團逃到映秀鎮中心廣場,才發現,許多因地震滯留的遊客都逃到這裡。
他說,當時接到旅行社的消息,由於地震,震中周邊的路全部受阻,全城交通癱瘓,他們沒辦法直接從四川返回重慶。
「最難受的不是被困住了回不去,後來我媽告訴我,她聯繫不上我,第一次覺得當導遊也可能沒命。」他說,那段時間,和死亡擦肩而過,才更發覺善良和真誠的可貴。
映秀鎮的受災群眾,知道他們出不去,每天從家裡煮好熱騰騰的雞蛋和牛奶,端到廣場,供給受困遊客。
一周之後,他帶著整個旅行團繞行甘肅回渝。整頓兩三天之後,他重新前往映秀,作為援救志願者。
如今,他每天都帶著不同的人往返於川渝兩地,見證著這座曾帶給他絕望與希望的小城重生。
4
十年,這場災難給每個國民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即使很多事情都已經忘記,每個人都記得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04秒,我們正在做的事。
今天,鋪天蓋地的緬懷、自責與讚揚的文字霸佔了朋友圈。有人說,忘記是最好的紀念,因為那些親歷者,他們不想記得。可他們,把每年的5月12日,設立為汶川「感恩日」。他們用載入史冊的方式來銘記這一天。
我相信,在這十年間,他們和我一樣,也看見了一些東西。
我看見,2018年2月2日,「張衡一號」電磁監測試驗衛星成功發射升空,進入預定軌道,標誌我國成為世界上少數擁有在軌運行高精度地球物理場探測衛星的國家之一;
我看見,與5.12汶川地震相比,4.14玉樹地震遇難人數從五位數變為四位數;
我看見,如今的國民在大災大難面前,漸漸變得從容不迫;
我看見,大事當前,越來越多的人能想到祖國,能信任祖國;
我看見,我們都在用各種各樣的方式緬懷,卻刻意地不願親歷者察覺與記起。
我希望我們能記得,唯有記得才有關切,唯有記住疼痛才能催生創造幸福的能力。
但願每年都有一個時刻,讓我們看到那些心懷感恩的人們的現狀。心懷感恩,至少說明他們過得越來越好。
經歷過那麼大的絕望,剩下的人生,願他們永存希望。
文 | 膠囊
圖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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