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生命在書寫的路遙

最新 05-12

陪伴你

一直到故事說完

1949年12月3日，路遙出生在陝北的一個農民家庭，兄弟姐妹共八個。

在七歲之前，他都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後來家庭實在困窘被送給伯母家，在學校被老師起名王衛國。

在那個時代出生的路遙，同樣經歷過挨餓。下課活動，同學們都出去玩，只有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他不敢再消耗一點點精力。

他說：「為了不使尊貴的腦袋在這個世界低垂下來，身上的其他部位都在拚命掙扎著來支撐它。」

他是孩子王，有組織能力和領導能力，18歲就當了「革委會副主任」，也獲得了自己的愛情，可惜由於不知名的政治問題就被忽然撤去，隨後姑娘也甩了他。

在自尊心極強的人面前，這樣的打擊讓他甚至想要跳水自殺，可是在準備跳的那一剎那，他發現他對這片土地有著深沉的眷戀。這是他在後來真正面臨死亡時才說的。

他的目標越來越明確，就開始了瘋狂的創作，起筆名路遙。

大學期間他看各種各樣的書籍，廢寢忘食，不斷的發表詩歌和文章，受到越來越多人的認可。

後來他曾這樣評價他之前的作品：儘管我那時候的作品，甚至一篇也不能編入現在的文集里，但它在人生的篇章中，永遠佔有不可磨滅的一頁，那是在乾涸的精神土地上長出的幾顆稀有的綠草，至今仍然在我的記憶中保持著鮮活。

1976年他到《延河》做編輯工作，全面展開了他的文學遠征。

他寫了六萬字的中篇小說《驚心動魄的一幕》，只用香煙和桃酥的全封閉式創作下，連續寫了22天，寫出了廣受歡迎的悲劇性啟示錄《人生》。

1983年3月份，獲得了當代中篇小說獎，也是他文學創造過程中里程碑式的成功。儘管後來他也不斷創造著別的東西，但很多人認為他很難創造出超越《人生》的作品了。

他這樣說：「對於一個人來說，一個人可能只有一個輝煌的瞬間，那就是他事業的頂點，就我來說，我很難承認《人生》就是我再也越不過的橫杆，在無數個焦慮而失眠的夜晚，我為此痛苦不已，在一種幾乎是純粹的渺茫之中，我倏然想起，已被時間的塵土埋得很深的很遠的一個早些年月的夢。」

「我是地道的農民的兒子，我個人認為這個世界是普通人的世界，普通人的世界當然是一個平凡的世界，但永遠也是一個偉大的世界，我呢，作為一個這個世界的一個普通的勞動者，將永遠把普通人的世界當作我創作的一個神聖的上帝，無論我們在生活中有多少困難、痛苦、甚至不幸，但我們仍然有理由為我們所生活過的土地和歲月而感到自豪。

我為自己牛馬般的勞動得到某種回報而感到人生的溫馨，我不拒絕鮮花和紅地毯，但是真誠地說，我絕不可能在這種戲劇化的生活中長期滿足，眼前這種熱鬧的廣場式的生活必須很快結束，我渴望重新投入到一種沉重之中，只有在無比沉重的勞動中，人才會獲得無比充實。勞動，這是作家義無反顧的唯一選擇。」

1982年，他開始了《平凡的世界》的準備工作，僅是準備就用了三年，要寫一部現實主義的巨作，國家大事的背景資料、二十四節氣里的花開花落、煤礦的熟悉等，冗雜繁重的工作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翻閱了每一年的人民日報，走到各個礦區去體驗。

他說：「佔有生活越充分，表現生活也就越自信，自由度也就越大。」

在準備工作完成後，他又開始了封閉式的創作。這次工作的強度和壓力甚至賭上了他的命。僅僅是一個開頭就用了三天，奠定文章總基調的開頭怎麼也不滿意，他苦惱煩躁，準備寫百萬字的長篇小說，卻連個頭也開不了。各種各樣的困境接踵而至，營養不良、體力不支折磨的他在地下打滾，他生怕還沒有完成自己的作品就先死去了。

六年，從1982年準備開始，直至1988年5月25日全書初稿終於完成了。他把圓珠筆從窗戶扔了出去，洗了臉，照鏡子，淚流滿面。

他說過：「一個人要完成一件重大的事，必須以宗教般的信念和初戀般的熱情，才能做完它，你休想用一種投機取巧的辦法完成一次宏大的工程。」

他倔強的脊樑和高貴的靈魂在字裡行間閃閃發光。他把寫作看成一種普普通通勞動，敬畏著，全力以赴著。

他說：「我想起父親和庄稼人的勞動，從早到晚，從春到冬，從生到死，每一次將種子播入土地，一直到把糧食收回都是一絲不苟，無怨無悔，兢兢業業，全力以赴，直至完成，用誠實的勞動完成自己的生命過程，我在稿紙上的勞動和父親在土地上的勞動本質上是一致的，由此，這勞動就是平凡的勞動，而不應該有什麼了不起的感覺，由此，你寫《平凡的世界》，你也就是這平凡世界中的一員，而不是高人一等。」

1991年3月9日，《平凡的世界》獲得矛盾文學獎榜首，路遙發表了獲獎感言：獲獎並不意味著一部作品完全成功，因為作家的勞動成果，不僅要接受當代眼光的評估，還要經受歷史眼光的審視，我們的責任並不是為自己或少數人寫作，而是應該全心全意全力滿足廣大人民大眾的精神需要，只有不喪失普通勞動者的感覺，我們才有可能把握社會歷史進程的主流，才有可能創造出正真有價值的藝術品，因此，全身心的投入到生活之中，在無數胼手砥足創造偉大歷史、偉大現實、偉大未來的勞動人民身上領悟人生大境界，藝術的大境界，應該是我們畢生的追求，因此，對我們來說，今天的這個地方不應該是終點，而應該是一個新的起點。

1992年11月17日，年僅42歲的路遙去世。他用自己的強者精神影響了一片土地和整個文學界。在寫給他的悼詞中這樣提到這樣一句話：一顆璀璨的星，從中國的天宇間隕落了。一顆智慧的頭顱，終止了異常活躍、異常思維、也異常痛苦的思維，這就是路遙。

路遙的書寫出了民主集體記憶和集體憂傷，充斥著苦難，但面對苦難的人卻從不頹唐，他寫人性，但手中的人卻從來不黑暗。他的書不僅影響著他所在時代的人，而且在今天依然影響著越來越多的人。

一個用生命書寫的人，把自己放得如土地一般高，越謙卑，越偉大。

作者

三黎

曙光之約，無盡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