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阿綉丨狐狸嫉妒妹妹的美貌，竟然開涮自己的妹夫

文丨張溥傑

女人天生是同行，同行到底是冤家。君不見有些商店門口會掛一個牌子，上書「同行莫進，面斥不雅」幾個大字。不管女人之間多好的情誼，都會或多或少在穿衣打扮上較勁。最近不是流傳著「塑料姐妹花」的說法么，意思是好姐妹的感情就像塑料花，特別假，但卻永不凋謝。

遼寧海州老鐵劉子固十五歲那年去蓋縣的老舅家省親，看到雜貨鋪有個小妹兒長得挺帶勁，就悄悄地溜進去假裝買扇子。不曾想小妹兒把父親喊了出來，劉子固登時心哇涼哇涼的，就故意出低價，借故走開。

還沒走多遠發現小妹兒他爹走開了，於是又折了回去。小妹兒一看這不是剛剛要買扇子的那位老鐵么，就準備再把父親喊回來，還沒張口，就被劉子固制止了：「不用，只要你說出個價，哥哥我保證不說二話買下來。」

小妹兒看他一臉得色，就故意開了個高價，原本以為只是吹吹牛，誰知他竟真的買了，反而搞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因而到了第二天劉子固再次前來的時候，小妹兒只好說明原委，並將多要的錢退還了回去。

一來二去，兩人就熟識了，互問了彼此的信息。小妹兒得知劉子固家本是海州，劉子固曉得了小妹兒原來姓姚，名叫阿綉。臨別之際，姚妹兒幫他將要買的東西用紙包好，並用舌頭舔了下，搞得劉子固回去後一直沒把包裹打開，生怕弄亂了吻痕。

即便劉子固每天小心翼翼，但舅舅聞訊後還是強制要求他回去，無奈之下他只好將從阿綉那裡買來的香帕脂粉等東西，悄悄地放進箱子里。沒人時，就獨自把玩撫摸，感時傷懷，睹物思人。

當天邊那顆星出現，你可知我又開始想念。有多少愛戀只能遙遙相望，就像月光灑向人間。年少的我們曾以為，相愛的人就能到永遠，當我們相信情到深處在一起，聽不見風中的嘆息。短暫的相遇卻念念不忘，用所有的力氣，竟學不會遺忘。

不知多少次獨坐到天明，劉子固來年終於再次前往蓋縣。不為舅舅，只為伊人。但是，所見所聞卻是神傷不已。昔日店鋪，早已物是人非。總還心存僥倖，只是偶爾外出，但跫音始終未響，伊人再也未歸。

打探之下，劉子固得知原來姚家本是廣寧人，在此生意不太景氣，遂暫且歸去，至於回期，則就不得而知了，或許一年半載，或許十年八年，或許就不再回來了。不管多久，對於此時此刻的劉子固來說毫無異同，因為眼前都見不到。

劉子固又苦苦等了良久之後，怏怏而歸。本來母親就準備為兒子定親的，得知他如此萎靡不振的原因後，更嚴加防範，試圖徹底斷了他去蓋縣的念頭。不讓去就不讓去吧，反正我繼續喪就行了。

眼看兒子一天天瘦下去，母親實在於心不忍，就商量著讓兄弟也就是劉子固的舅舅趕緊去廣寧提親。劉子固彷彿看到了希望，但隨之而來的又是失望，「事不諧矣！阿綉已字廣寧人。」

你說念念不忘之人，已經許配給了他人。劉子固感到天昏地暗，世界為之毀滅了。整天抱著箱子淚流不已，我所愛之人呵你是否同樣對我念念不忘。惟願天底下能再有像你之人，聊慰我相思之疾。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在他整天鬱鬱寡歡之際，有媒人過來提親，復州黃氏女，當地美艷絕，了解下？

此話當真？劉子固怕媒人誑他趕忙要求前去一看。到那之後沒見著相親之人，反而看到一個女子酷似阿綉，天下寧有此酷肖者耶？仔細打聽下方得知，女子姓李，不是阿綉。但是劉子固不管那麼多，決心要撩到手。

功夫不負有心人，劉子固終於軟磨硬泡抱得美人歸。濃情蜜意之際，女子自表不是李家女子，「李氏，妾表叔也。」並聲稱說自己已經許配他人不過是謠傳罷了。父親嫌山高水遠，不願點頭。而劉子固的舅舅為了斷了外甥的念想，謊稱已許配別家。

然而好久不長，劉子固與所謂阿繡的歡情被僕人察覺，僕人未敢聲張，而是偷偷地去調查，真相令他極為驚駭，並向主人歷陳證據「東鄰止一孤媼，西家一子尚幼，別無密戚。所遇當是鬼魅；不然，焉有數年之衣，尚未易者？且其面色過白，兩頰少瘦，笑處無微渦，不如阿綉美。」

哪有人好幾年不換衣服而且此人面色蒼白，兩家偏瘦，笑起來沒有酒窩，壓根沒有阿綉美。此僕人之前見過阿綉，也見過這個所謂的阿綉，因而分析的頭頭是道。

到了晚上，那女子如期而至。不過沒等劉子固發問，就開門見山說知道你懷疑我，並厲聲讓守在一旁準備擒拿她的僕人備上酒菜。汗如雨下的劉子固別無他法，只好讓人依言行事。

劉子固坐卧不安，希望她趕緊離開。然而女子談笑如常，舉手投足間平添幾分嫵媚，只是眼角處閃耀著不易察覺的微光：「妾雖非阿綉，但並不覺得不如她，君視之還喜歡我否？」

劉子固倍感觳觫，只言不發。女子的目光漸漸暗淡了下去，猛地端起一盞烈酒，仰脖而盡：「我且去，待你洞房花燭夜後，我再與你的新娘子一較高下。」還沒等劉子固回過神，女子已經消失不見。

遭此驚嚇，劉子固非但沒有心灰意冷，反而相信女子所說的，阿綉並沒有真的許配給別人。一氣之下，他跑到舅舅那裡興師問罪、更甚者是，他決定在蓋州住下來，等阿綉回來。

只是時運不佳，十幾天後蓋縣便遭逢戰亂。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逃亡過程中，劉子固在竟然碰見了阿綉。起初劉子固以為又是那個狐狸變的，不然回廣寧老家的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為此阿綉解釋說：「父親帶我從廣寧回來途中被士兵抓住，他們給我一匹馬騎，可我老是從騎不好。忽然有一女子拉我逃跑，我們在軍隊中亂竄，也沒有人盤問。跑百十步就掉好幾次鞋，直到人喊馬叫漸漸遠去，那姑娘才放開手說：『就此別過。前面的路都很平坦，你可以慢慢走，愛你的人就要到了，你同他一塊回家吧。』」

劉子固明白那女子是狐狸，心生感激，可是他不理解，狐狸為什麼要幫助阿綉。可是眼前容不得他想那麼多，要緊之事是帶著阿綉回家。

兩人成婚後，夫妻敦睦，頗有羨煞旁人之光景。只是有次劉子固醉酒回家，室暗無人方自挑燈。就在此時阿綉翩翩而至，兩人少不了嬉笑打鬧，情到濃時，劉子固捧著阿繡的臉頰含情脈脈、

「郎視妾與狐姊孰勝？」，你看我和狐狸姐姐哪個漂亮。劉子固沒想到阿綉突然冷不丁的來了句這，「當然是你美啦！」，他連忙表忠心，「不過你倆長相上真不怎麼容易區分呢。」

說罷關上門，兩人親熱起來。顛鸞倒鳳之際，忽聽得有人敲門，阿繡起身笑道：「你也是個看臉的人。」劉子固大為不解，開開門才恍然大悟，進來的才是真阿綉，剛剛那個是狐狸！

再看時狐狸已經不見，只聽不羈的笑聲在室內回蕩，夫妻二人面如土色祈求狐狸現身，但狐狸卻不願意。

在劉子固的追問下，狐狸方才道出實情，原來問阿綉她妹妹，前世時不幸夭折。活著時，兩人一塊隨母親到天宮去見西王母。兩個小女生見到了愛豆，欣羨不已，回家後紛紛效仿。阿綉天生聰慧只一個月就學得出神入化，狐狸三個月學的還趕不上妹妹。如今又隔一世，自以為超過妹妹，沒料到還跟從前一樣。

最後狐狸感激妹妹妹夫誠意，隔三差五幫他們治家，打理的井井有條。不得不說狐狸與阿綉皆是有趣的人，狐狸雖然羨慕嫉妒妹妹，但是依然善良處事，幫她找到真愛，並不作惡。現實中多少人因為嫉妒胡作非為，讓人詬病。而妹妹得知真相後也不埋怨，和夫君繼續幸福的小日子，該開玩笑開玩笑，該溫柔以待就溫柔以待。（張溥傑）

作者張溥傑，著有《民國情事：此情可待成追憶》（新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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