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瑞娟：早安，嫂子
第 646 期
早安，嫂子
任瑞娟
嫂子是個利索人，對我黏黏乎乎，手忙腳亂半天還吃不上一口飯的樣子終於忍無可忍了，嫂子把我拉到了她家：以後，這裡就是你的食堂了，你不用和煤油爐生氣了。
聽完嫂子的話，我沒有任何猶豫，一下子就撲到了嫂子的肩膀上痛哭起來，鼻涕眼淚抹了嫂子一肩膀。我抽抽噎噎地說了句：嫂子！以後我就跟著你混了哦。
只是多雙筷子，你別整的像加入黑社會似的，哪裡還像個軍官呢。嫂子笑著用手拍打了一下我的臉。
嫂子就住在我隔壁，多方便啊！我的心瞬間融化了。
從此，我最大的難題——吃飯問題，不是問題了。
嫂子是部隊官兵對官兵家屬的統一尊稱，這個稱呼寄託了官兵對家鄉的種種眷戀和期望，也讓官兵家屬們的心理上有了一種娘家人在身邊的溫暖感。
看我狼吞虎咽的樣子，嫂子心疼地說，瞧你這小身板兒，還懷著孩子，以後我可要好好地營養你，讓你生個大胖小子。
我邊嘟嚕著飯邊說，也許是個丫頭片子呢。
那也會是個胖丫頭片子。嫂子自信地笑了。
從十六歲踏進軍營，就吃食堂，不會燒飯的我沒有想過嫁人後首先要解決的是吃飯問題。
回到家我就向丈夫抱怨，這是什麼煤油爐啊？還要打氣，還要預熱，還動不動就冒煙熄火。丈夫說，這是地方廠家專門為我們部隊生產的爐子，別的地方還沒有呢，時間長了你就知道它的好處了。我不屑地「哼」了一聲，大聲宣布：我已經把胃交給隔壁嫂子了，以後再也不和爐子打交道了。
哈哈哈！不錯嘛，你還挺會找地方的，你不知道吧？嫂子是個優秀的飼養員呢。丈夫一臉的壞笑。
我顧不上多想，急切地告訴丈夫，你知道嗎？嫂子說她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都沒有看出我長得是白是黑。
那天，我正對著一個從沒有見過，使用手續非常繁瑣的奇怪煤油爐發獃。用嫂子的形容，當時的我臉被熏得烏漆嘛黑，只有眼淚沖刷出的兩條白色軌跡說明我的皮膚很白。
丈夫聽後捂住了肚子大笑，他執行任務剛回來。可是我突然感到了憂傷，這山溝里的生活才剛開頭啊，以後不定還有多少日子是要在狼狽的狀態中度過呢！
但在嫂子的呵護下，我的日子漸漸地充滿陽光。
一天中午，我照常大著嗓門兒：我回來了。走進了嫂子家。
嫂子已經將飯菜端上了桌兒，看見我急忙把食指豎在了嘴上「噓」了一聲，小聲兒點兒，你大哥他們飛跨晝夜，正休息呢。
跨晝夜是指跨越白天和夜晚的飛行。
我吐了下舌頭，悄悄地把手伸進菜盤想捻一塊肉吃，嫂子的筷子迅速精準地打到了我的手上，去，舀點水洗洗手。
吃飯的時候，嫂子交代說：回去後多接點水。
他們飛行回來不是會來水的嗎？我說。
那隻夠洗澡的，這麼熱的天兒飛行，衣服都能擰出水來，多準備點水洗衣服。嫂子心疼地看了一眼卧室門兒。
那一眼好溫柔好美哦！
我將這事兒告訴了丈夫，丈夫嘆息了一聲，說，嫂子很不容易哦，部隊組建，一紙調令，嫂子就隨大哥從西北的山溝到了這湘南的山溝，條件太差，嫂子將不到一歲的孩子留在了東北老家，交給公公婆婆看管，這一晃十幾年了，孩子大了，卻總和嫂子不太親。
怪不得嫂子聽說我有身孕，那麼激動，嫂子是想孩子了。
一天晚上，正和嫂子吃飯，電話鈴響了。
喂！哪位？嫂子拿起電話。
電話里傳來了哭聲：嫂子，是我！
別哭，別哭哦！有什麼事兒儘管說。嫂子總是愛大包大攬。
我曾經對嫂子說，嫂子！您以後回城，知道最適合您的職業是什麼嗎？
嫂子乾脆地回答，我是幼師畢業，自然是幼兒園最合適哦。
不對。我堅決地否定了嫂子的回答。
那是什麼職業？嫂子睜大了眼睛。
居委會主任，小腳偵緝隊的頭兒。我大笑起來。
嫂子嗔怪地捶了我一拳頭。
這不？一定是哪位家屬有事兒找嫂子了。嫂子！我是春妮兒。電話里的聲音不高興了。
啊？是春妮啊！我，我沒有聽出來。嫂子臉紅了，對著我悄悄地比划了一下，是我小姑子。
這就是嫂子，習慣了照顧官兵和家屬們的事情，卻忘了自己在家裡也是嫂子。
我以為，我和嫂子的友誼就可以這樣天長地久下去了，沒有想到，部隊整編，一紙調令，大哥被任命到了北方一個部隊，嫂子又要隨著大哥到另外一個陌生的山溝里去了。
湘南的秋雨纏綿如淚，大哥和嫂子就在雨中啟程了。
來送行的官兵特別多，不知是誰起了個頭，《送戰友》就在人群中響了起來。敬禮——！一聲令下，我們都抬起了手臂。我相信，這軍禮當中的很大一部分是獻給嫂子的。
車啟動了，嫂子探出身子揮舞著手，撕心裂肺地哭喊：捎信兒來啊！
又是一個新的清晨，我拉開門兒，對面嫂子家的門沒有一點動靜。我失落的懷念起了嫂子每天早上遞過來的一個雞蛋和一杯酸奶，還有嫂子大著嗓門兒地叮嚀，騎車小心點哦！我有點想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心裡對自己說，你以後就是嫂子了。
我退回房間，對著鏡子重新整了整軍帽，輕輕地說了一句一直想對嫂子說但始終沒有說出來的問候：早安，嫂子！
作者簡介
任瑞娟，筆名荒野。曾在部隊擔任宣傳工作，在《空軍報》《解放軍報》《解放軍生活》《世界軍事畫刊》《中國空軍》等軍地報刊發表多篇詩歌、散文、軍事評論、新聞、人物特寫、小小說等作品並獲獎，著有詩集。
栽種小小說紀事，人物論壇
楊曉敏自述，300篇鑒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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