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給我的母親節禮物，讓她感動的竟是這件事

文|葉傾城

星期五，女兒一下校車，懷裡就抱著個紙盒子：「媽媽，你的母親節禮物，現在不能開哦。」

什麼時候可以開？

「星期天。」

到星期天，大清早我還在睡，她已經在我耳邊大叫：「媽媽，有你的快遞，是母親節禮物。」

我接過卡片打開，是這樣寫的——

某某某女士：恭喜您在第一幕（估計是她理解不了常見的『第一季』說法，記錯了）中國好媽媽大賽中獲的（錯了，應該是『得』字）最佳媽媽獎。謝謝您每星期送我上校車，所以授予您最佳媽媽獎。

為什麼要感謝送校車呀，難道我只做了這麼一點點？我還有那麼多不朽功勛……

她理直氣壯地回答：「不會寫了。」

就算會寫，她還能謝我什麼呢？

感謝我賺錢付給她每日必需的糧食、課本、鞋？她還不太知道錢是什麼，還沒在我每天的敲打鍵盤與那些可愛的實物之間畫上等號。

感謝我做飯給她吃？很慚愧，這件事多半是姥姥操持。我主要負責帶著她在各種培訓班之間東奔西走，到家後累得一動也不想動，突然想起來，對她大吼一聲：「洗手、換拖鞋。」

感謝我陪她看電影、講故事、嘻哈追逐嗎？把這些也當成媽媽的豐功偉績，是不是也太厚臉皮了？

但送校車，真是另一回事兒。

每星期一，校車7點準時發車。這意味著周日晚上8點我就開始催她：「清書包，刷牙。」總得催三四次，睡前故事從三個縮減到兩個。

鬧鐘冬天定的是5：50，春天是6：00，漸漸入夏後，定的是6：10。無他，冬天從被窩裡掙紮起來不太容易，冬裝厚重，洗漱時要讓水變溫也需要時間。

我一般稍微早起幾分鐘開電腦，鬧鐘響的時候，也開始以巨大音量同步播放英語課本，聲震全屋，保證她在衛生間、在飯廳都聽得見，搞不好也連累全樓。這是從她一年級起我就做的事，是水滴石穿在磨孩子的耳朵，也是一種提醒：今天，要上學了。

所有人都活動起來。姥姥徑直去廚房，煮麵、炒飯、煎牛排。她一聲不吭自己穿校服、系紅領巾、洗臉刷牙。我幾間屋內穿梭：還有忘了的事嗎？牛奶都帶好了嗎？香香（面霜、手霜等）擦了嗎？

6：35出門，她吃力地背起書包，我拎裝雜物的環保袋。有時候書包太沉重，她步履蹣跚，我不耐煩地搶過來背上——到校後下了車，總得她自己背。

冬天的6點，正是最暗的時候，她一邊下樓，一邊顫聲問我：「媽媽，外面有鬼嗎？」

夜色微微起伏，是搖晃著的大缸黑墨水，一波一波的黑浪。風吹樹的聲音都是陰沉的，像不懷好意。

這時候會很希望遇到上班的人，尤其開車那種，暖黃的車頭大燈一打，便是人間了，雖然路上還是只有我和她手拉著手。

不過夏天就很舒服，鳥兒啁啁啾啾，比我們起得更早。涼風嘩嘩吹落一地落花，來不及停下來為它們拍一張照。

出小路、上大路、左顧右盼穿過沒有紅綠燈的路口、經過地道到馬路對面、坐六站公共汽車——早上的公共汽車，那叫一個所向披靡，轟隆隆跟坦克似的，一般十分鐘就到了。

但有一次，我不知怎的心神恍惚，坐錯了車，等反應過來，車已經開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大急，在下一站趕緊下車，拉著她一路狂奔。這附近幽靜，的士又少，過了很久才攔到一輛，趕到校車點的時候，它已經發動了，送車的家長們正在頻頻揮手……

一路上，她帶著哭腔不斷問我：「媽媽，我們是不是遲到了？我們是不是遲到了呀？」

我堅定地說：「沒有。」

是的，近兩年的校車之旅，我們從來沒遲到過。

我從沒想過辛苦不辛苦的問題。中國不知道有多少校車，有多少位家長要起早貪黑接送小孩，這只是日常生活，跟買菜、輔導學習、帶她游泳一樣。再說也只能怪我自己笨，一直沒學會開車，也沒賺回足夠包車的錢。

也許過幾年，她自己也會忘掉，但至少現在她記得，記得我總是急急忙忙、握得太用力的手，記得在我大步流星的時候，默不作聲追上我，並且，向我說了謝謝。

無論有多少愛，人能感知的，總是最貼身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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