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做母女，我們都在學
「
今天是母親節，在祝願所有媽媽節日快樂之後，讓我們一起聊聊母女關係。
從依戀關係走向青春期，美高女孩Shirley說與母親走過愛恨交織的歷程，相信所有媽媽都心有戚戚；出國讀書的獨立生活，是Shirley重新認識母女關係的契機。呼應母親「你第一次為人女，我第一次為人母」的反思，Shirley開始懂得母親，並在情感升級中，發展出更成熟的自我探索和認知。
你們家是怎樣的母女、母子關係？歡迎您在評論區也寫出你們的故事與感觸。
」
在我的家庭里，往往是母親唱白臉，父親唱紅臉。所以我好像總是更容易和母親鬧。
在出國留學開始獨立生活以前，我對母親的感情稱得上是愛恨交織。對她的愛是與生俱來、無法分割的，對她的「恨」則是間歇式不受控制的爆發。在那些年裡，小孩子的慪氣，青春期的爭吵，一樣都沒有落下過。
從小學三四年級開始，一直到初三畢業，我與母親經常為了熬夜的事吵架。也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起，我養成了躲在被窩裡看小說的習慣。最開始是打著手電筒看，後來學會了用小靈通照明，有了手機和互聯網之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母親每晚都會來「查房」。
我知道她不是帶著懲罰心理來檢查我，而是想看看我睡得怎麼樣，有沒有蓋好被子，空調會不會太冷。
我每次一聽到她的腳步聲就會飛快進入全面戒備，要麼把書塞進被窩裡，要麼把手機放到枕頭下面，緊閉雙眼調整呼吸。可不知道為什麼，母親總能一眼看穿。「宸宸，宸宸，」她總是壓低了聲音叫我，「我知道你沒睡著。」小小的我鑽在被窩裡，心砰砰地狂跳，終於還是忍不住睜開眼睛，然後就躲不過一頓數落。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正常作息的意義，也惱怒於母親的管束，於是在「熬夜」這件事上死命不改。如今想起那幾年對著母親如臨大敵的自己，有些好笑，也有些可愛。
我當時年紀小，孩子心智，不明白自己，更不懂母親的心
除了熬夜，我和母親之間也經常產生其他各種分歧。我當時年紀小，孩子心智，不明白自己，更不懂母親的心，常常在爭吵之後絕望地想著：「我們難道真的不能好好相處嗎？」越想，眼淚越是沾滿枕頭。
記得有好幾次，母親拉著我跟她一起逛街。我總是百般不情願，找出一大堆理由來搪塞：「我還有好多作業，我還要看書，我還要複習考試。」
學習被我當成了最好使的擋箭牌，母親看到我用功，便也不能再說什麼。有幾回我還是被拉著去了。只要我在，母親就不去逛自己的東西了，反而樂呵呵地給我挑衣服，這件那件都想讓我試。我雖然配合，心裡卻總是升起一種無名的抵觸。母親也會跟著生氣，她常說我擺了張冷漠的臉，好像是她欠了我一樣，最後兩個人就不歡而散。
我那時候想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我就是不愛逛街，對衣服褲子鞋子沒有半點興趣。跟著母親走在琳琅滿目的商店裡，心裡只惦記著自己看到一半的小說和電影，恨不得飛奔回去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裡。我想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又惹母親生氣。
還有一些時候覺得母親不理解我。
她不在乎我寫的詩，不在乎我心裡的情緒，她不會像我一樣因為一本書里的一句話掉眼淚。
當我興緻勃勃地和她說文學社的時候，她會讓我去做奧數。
當我神采飛揚地講著我在網上結交的筆友時，她會提醒我提防壞人的欺騙。
這些事情都讓我感到困惑和低落。雖然如今看來，當時的年紀頗有一些強說愁的意味，可那些迷茫和埋怨卻是如此真實地存在過。
最傷心的一次依然歷歷在目。那段時間我小小的、青澀的世界裡發生了一些突變，應對不暇又考砸了試。我無比渴望母親的寬慰，而母親只是一味斥責著不夠理想的考試成績，心裡憋著的難過便開了閘。我哭了幾個小時，用了無數紙巾，然後跑去了外婆家。一進門便撲進老人的懷裡，斷斷續續地哭訴著母親的不好，她的嚴苛、叱責、和不理解。外婆抱著我，拍拍我的背，輕聲細語地跟我說：「你也要試著理解你媽媽。」
其實我都知道。雖然年輕的我想不通緣由，也找不到解決方法，但我都明白。
就和我每一次的失落一樣，在那些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之中，母親也有過種種傷心。有時候她的嗓門高了，眼睛也跟著紅。她會別過頭去不再看我，然後略帶哽咽地問：「難道我對你真的有這麼不好嗎？」
每次看到母親這樣，我就泄了氣，渾身上下只剩下心虛和心疼。
我當然都明白。
那是一段愛恨交織的時光。雖然這麼說，但我心裡清楚，一切的「恨」不過是虛張聲勢，而所有的「愛」卻綿遠流長。 每一刻的恨後面都蟄伏著愛，而愛的後面只有更深的眷戀和珍惜。
前不久，我和母親聊天時說到了一個小故事。一個人走著走著，遇到了兩條分岔路，路邊的人和他說，走左邊的吧，左邊的路順暢，右邊的路坎坷。但那個人卻不樂意，他偏偏要去走右邊的路，直到自己跌得頭破血流，才知道左邊的路是好的。有一天這個人會回到分岔路口，和下一個人說，走左邊的吧，左邊的路順暢，而下一個人依然不會聽。
母親笑笑，說她知道這個故事。
其實我與母親之間絕大多數的小摩擦，小矛盾，都和這個故事裡說的一樣。
就拿熬夜這件事來說，初中畢業後我離家求學，終於過上了沒人約束作息時間的生活。最初的幾個月我如獲新生，不僅飲食混亂，而且日日熬到三、四點。直到某一天，自己突然發覺熬夜沒有什麼好的，是件弊端遠遠高於益處的事，並不值得。
如今，母親早已不會幹預我幾點睡覺，幾點起床，我卻不願熬夜，也不願賴床了。
關於逛街的紛爭也悄悄地落下了帷幕。進入碧玉年華，就像天下所有的女孩子一樣，我也迫不及待地投入了衣服堆里。現在的自己不僅喜歡跟著母親逛街，還常常在家裡搜刮她的衣服。看到我穿得漂漂亮亮的，母親就笑得格外開心。
而我也理解了我們之前爭吵的緣由。母親希望我能陪她逛街，重點其實不在於買什麼衣服， 而在於母女之間的相處。我像個不通人情的愣頭小子，一味覺得衣服無趣至極，卻忽略了母親真正在乎的東西。其實兩個人開開心心的，去商場也好，電影院也好，書店也好，去哪不是開開心心的呢？
我先懂了母親的心，然後試著去懂母親的人。透過母親，我也看到了自己。
有許多事是會隨著人逐漸長大而自然解決的，像「熬夜」，吃點苦頭便懂了。但也有一些不同是不會自行消失的，戀人之間尚且需要磨合，父母並非我們自主選擇，自然更需要花費點心思去探索、理解，和包容。
我先懂了母親的心，然後試著去懂母親的人。而透過母親，我也看到了自己。
我天性趨於安靜，雖然不算內向卻也不算活潑，享受獨處，而母親則更愛熱鬧。
她是教師，因此我們有許多重合的節假日是一起度過的。母親希望我能像許多別人家的女兒一樣，親昵地摟著她，對她有說不完的話，沒心沒肺陽光燦爛。我卻有些做不到，沒什麼強烈的傾訴欲，又很需要個人時間。所以有些時候，母親會感到失落，而她的失落又壓在我心上，讓我感到難過。
我行事果斷，卻不免偶爾輕率；母親心思縝密，卻略有寡斷之嫌。
在行事風格，做決定這方面，我和母親也算得上是一個往南一個朝北了。從小到大，我總是很迅速地在各種事情上作出自己的判斷，這在母親眼裡，總是有些過分大膽和魯莽的。而母親思慮再三的性格，雖然很有益處，在我心裡卻又難免顯得有些糾結。這一點的不同，導致了我們在很多思路和辦事方法上難以一致。
另外，性格脾氣加上年齡和時代的影響，母親的觀點總是更正統、保守的，而我的思想觀念放在同齡人中大概也算得上開放。
這樣一來，我們的看法便肯定會有所碰撞。而處於青春期的我，又往往不懂得如何好好說話，好好交流，母親呢，在這些時候又是個急性子。零零總總的因素湊在一起，便經常使得我與母親之間的談話從一個平和的開端滑向難以收場的結局。所以那段時間，我們常常有所不和。蒙著被子哭得撕心裂肺的回憶，現在隱約還能記起。
可是鬧歸鬧，我心裡卻明白，我的母親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母親。不僅僅是因為她愛我，更是因為她愛我的方式。她會性急，會氣惱，但說到底她願意聆聽我，願意尊重我，願意為了我去嘗試改變。
你是第一次為人女，我是第一次為人母，我們都在學。
說實話，太多的爭吵內容已經模糊不清了，但對一杯水的印象卻鮮明如昨。出國前，我基本每天都是傍晚時分回到家裡，一家人和和氣氣地吃飯，然後我去寫作業。和母親的爭執大多發生在晚些時候。可不管鬧得多凶，到了臨睡前，母親一定會在我床頭倒一杯熱水。有時候她還氣鼓鼓的，那水杯落在桌上的時候便比平時響了幾分。可另一些時候，她會一邊給我倒水，一邊服軟，跟我講是她情急了，說重了，讓我別難過。那時候的母親在我眼裡總是格外可親可愛。
不同當然有，但相似的地方也很多。母親有些容易急躁，而我有些容易哭，我們固執起來都很犟，但對每件事也都忘得很快，從不往心裡去。冷靜下來以後，我們也都能聽聽對方的想法。
母親說：「你是第一次為人女，我是第一次為人母，我們都在學。」她是一位能和孩子一起成長的母親。
這幾年，我們一直在磨合。當我逐漸學著和家人分享更多的悲歡喜樂，母親也學著理解了我時不時冒出的「怪念頭」，比如說獨自去逛街、散步、看電影。當我試著放慢腳步，主動和母親解釋我每個決定背後的想法，母親也開始給予我越來越多的信任和自由，相信我能掌控自己的生活。
當我慢慢學會了用更平和的方式來傾訴自己的觀點，母親也變得越來越開放、包容，更願意嘗試新鮮事物。
我們偶爾的口角也很少再升級成爭吵了，往往一個笑話就能化解。
再算一算，離家求學已有四載。這四年來，我對母親的依賴卻反而重了起來。因為從前的自己，那個青春期的小女孩，總是隱隱約約地想要逃離父母的視線，謀求某種「獨立」。現在的自己，反而明白了家庭的重要，家人的可靠。多聆聽父母的建議和引導，總是有益的。
在這四年里，除了學業上的壓力，和最初的不適應，最狼狽不堪的時刻興許就是某年某月的那一次失戀。小小年紀，一下子面對了不少難堪的局面，總是有些承受不來。真正陪伴自己，引導自己走過那個關卡的，還是只有母親。在那一個痛哭流涕的夜晚，習慣把心情和變數藏在心底的自己終於忍不住向大洋彼岸的母親和盤托出。母親沒有責怪也沒有多問，只是以她成熟的方式，家人的方式，寬慰我，愛我。
現在想來，那可能也是我青春的一個轉折點。雖然並不存在什麼一夜成長，也沒有什麼頓悟，但那時候，我完完全全向母親敞開了心扉。後來，那道門便沒有再關上過。
時間還是一年一年地過去，我還是一年一年地長大，母親也是。偶爾會想，母親什麼時候會開始老去。每次回家，我看著她，看著她還像個少女一樣對著立身鏡和我比誰的腿長，或者是向我和爸爸立志自己要減肥，便覺得，她是如此幸福可愛的女人。
母親什麼時候會開始老去呢？
閉上眼睛，我想起她的樣子，萬般暖意便湧上心頭。
TAG:爸爸真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