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我執著 我逍遙——對話梅墨生

我執著 我逍遙——對話梅墨生

我執著 我逍遙——對話梅墨生

我執著 我逍遙——對話梅墨生

採訪手記:

我是一個遊走在藝術邊緣的獨行者,非是故作此狀,皆因沒有找到適合自己的領域。由於工作的需要,每天關注藝術市場的潮起潮落,看著來來往往的藝術從業者, 瀏覽令人眼花繚亂的作品,總想在其中找到一些能讓人留下記憶的面貌。積攢些許感受,寫成文字,不知不覺間,竟然也得到了很多認可,其中也不乏站在風頭浪尖 的人物。沒有絲毫快意,反倒越發不知道應該去向哪裡。每每發現身邊有一個和我同樣孤獨的探索者,總會產生莫名的親近感。

經常在不經意間聽到梅墨生 先生的大名,幾次展會上見到他,臉上帶著謙謙笑容,無論來去總是悄無聲息,似乎有點特立獨行。我試著在網路上尋找他的蹤跡,發現百度搜索引擎上有 17000條,在google上面的有47800條!一一看過,愈發覺得在這些紛繁文字的背後有一個為藝術孤獨且執著的梅墨生,無形之中在心靈上拉近了距 離。我開始尋找與他見面的機會。

也許真的是心有靈犀,一日,梅先生居然打電話給我,約我見面。看來,我的想法可以提早實現了。

我執著 我逍遙——對話梅墨生

聞春燕:您好!梅老師,我知道我們總有一天會坐在一起的談話的,只是非常感謝您提早給了我這樣的機會。

梅墨生:(笑)哦?這是從何說來?

聞春燕:您是大名鼎鼎的評論家,我對您的關注時間也不算短了,雖然在很多媒體看到了關於您的報道,在網上與您有關的文章更多,能找到的我都看過了。但是要想在您面前班門弄斧,是需要機會和勇氣的,是您給了我這些。

梅墨生:原來是這樣,你太客氣了。

聞春燕:您的文筆非常犀利,立場堅定,觀點鮮明,見諸報刊的文字也有幾百萬字了,但是我總感覺您的心境很淡泊,這個想法始終縈繞在我心中,這也是我一直想見到您,證實一下的原因。(笑)

梅墨生:你說得沒錯。我自小受傳統文化影響比較深,喜歡那種平平淡淡的東西,所以,無論我搞創作、做學問、研究藝術都不喜歡張揚。我覺得藝術,尤其就中國人的藝術來說,主要是一種人生境界,是一種文化修為。如果把它作為一個職業,這個職業的背後必須有個理想來支撐。

我在主觀或客觀上都近似於一個邊緣人,一個非主流、非中心人物。我倒也不想說自己甘於平淡,應該說,我只想做自己的事情。我的心境比較好靜,就像我不喜歡 北京的喧鬧一樣,但是這是我工作、生存的地方,無論我搞文化、搞藝術也還就得在這樣的地方,沒辦法。人總是活在一個社會人群中,所以有時候身不由己,無論 文藝界也好名利場也好,都挺無聊的。在這種流行成為風尚、媚俗成為主流、逐利作為目標的時候,要守住做人做事的原則很難,擁有信念而又守住自己的性格更 難,更談不上守住傳統文化的底線了。我又是一個特直率的人,不願拐彎,不說假話,在學術活動、藝術交流中也是如此。

聞春燕:我知道您練太極拳有很多年了。學習太極拳一直有這樣的說法:「三年形意打死人,十年太極不出門」,太極拳學習10年都很難出師,您練了20年,應該可以說是深得太極的精髓了。

梅墨生:是的。我練太極拳已經20年了,練的是吳派、陳派,還練過其它內家拳。我的老師是中國的一個太極拳大家,他的太極功夫、人品修為都非常高,我很敬 重他,受他的影響很大。我的人生哲學,處事心態,甚至我的文化趣味,都與太極有關,與我的太極拳老師有關。太極練到一定的境界,是非常寧靜的心境,而且太 極拳是中國文化最核心的一種肢體運動,中國的文化有多深它就有多深。

我執著 我逍遙——對話梅墨生

聞春燕:這一點我就不太明白了,太極拳是在明末清初由陳王廷(1600-1680年)開創的,至今也就是三百多年,您如何理解「中國文化有多深它就有多深」呢?

梅墨生:這是因為太極拳深得中國傳統「易」文化和「道」文化的精髓,創立以來,一直是 「中國智慧」的代名詞。其實,太極拳是不是由陳王廷所創並不是定論,也許它更古老,只是在更古時不叫太極拳。

練太極拳時最重要的是思想高度集中,就是我們所說的入「靜」。靜是中國古代哲學思想上必修的境界,是無論作什麼學問都必須達到的重要階段。靜的另一方面就 是要求我們對待任何外界的干擾,都能以平常心對待,就像《范仲淹?岳陽樓記》中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能做到 這點是不容易的。經常有人說梅墨生我們看你一天很匆忙啊,但是沒想到你的字、畫、文章那麼靜,我說面對這些的時候,我可以做到不受任何干擾。「不思而得, 不勉而中」是太極拳的最高境界,這個境界仍然源自中國傳統「易」文化和「道」文化。我一直在向這個境界努力。

聞春燕:您是從藝術評論開始贏得了聲譽,接著是書法,現在我看到您的國畫也是名聲鵲起,好像給人的感覺是梅墨生做一件事成一件,當然也有人會說梅墨生涉及的領域太駁雜了。這樣一個發展過程是您早就規劃好的嗎?

梅墨生:我自小熱愛書畫藝術,後有緣得宣道平藝術啟蒙,得大師李可染諄諄教誨,進京後廣交師友,自修文史哲,研究書史畫論,更獨鍾情於中國古文化的博大精深和相互參悟。我很慶幸這「駁雜」,實際上正是得益於中國文化的深厚底蘊和整體修行,還有以平常心處平常事的修行心態,由此道冶藝、修身、養性,以求修成正果。

我對學術的興趣是階段性轉變,最早我研究的是古繪畫的鑒定、鑒賞,之後主要搞畫論畫史,接著主要搞書法,此間我思考了現代書畫史一些 影響全局的問題,把握了書法中尊帖、尊碑與碑骨帖魂,書家書法、畫家書法與學者書法;也把握了繪畫中的傳統派與中西融合派等等與美術整體演進有關的線索脈 絡。之所以先在書法方面下功夫,因為我知道中國繪畫要想攀上高峰,沒有書法的功底不行。雖然我在練習書法的過程當中就得到了一點名聲,早在86年就在中央 電視台首屆書法大賽中獲得一等獎。練習書法只是我追求國畫的一個過程,是我國畫訓練的一個方面。

讀書、養性、做學問、研究畫理畫論,幾乎用去了我三十多年的時間。大概從前幾年我開始寫生,觀察研究自然本身,然後我開始思考藝術的東西如何錘鍊,前邊所 做的功夫現在到了一個重要的轉折階段。從九八年開始一直到現在,這八年時間我出了兩本寫生集,積攢了二三百張寫生作品。我覺得我前邊研究傳統,後來研究生 活、研究自然、研究再現的對象,我現在創作出來的東西,應該是這兩者的結合。就是李可染先生說的,學藝術一定要深刻理解兩本大書,一個是傳統,一個是生活。石魯先生也說過類似的話。我希望能夠把這兩本書的體會變成我自己的作品,現在這個工作才剛剛開始。

我理解的藝術是個人的精神追求,有人說梅墨生國畫出手不凡,梅墨生的畫格調很高,假若真的如此,那也是我前邊的積累帶來的。但是在我積累這些的時候,人們 沒看到,人們只看到了我當年書法成名,只說梅墨生是寫評論出來的,他不知道,我所有做的這些主要是為了繪畫,我是在為繪畫做基礎。

聞春燕:那麼您現在的主業應該是繪畫創作了?

梅墨生:不管別人以為我是從事文字工作或是理論研究也好,對於繪畫,我自己確實是拿它當主業,很多人見了我的畫都疑惑你怎麼畫畫沒有出頭,倒成了理論家? 這有幾個原因,首先到現在我幾乎不參加什麼畫展,尤其是主題展,也不創作那種主題性的繪畫。再一個呢,我從來不進入什麼圈子,什麼大小集團,各種山頭。不 管別人以為我是什麼理論家也好,評論家也好,批評家也好,那都是別人給我戴的光圈,對我個人來說,戴上光圈的是我,沒有光圈的還是我,包著頭巾是我,明天 剃光了頭還是我。這些都是外在的東西,並不重要。我不想成為政治的附庸,迎合什麼政治思潮;也不想讓自己成為市場的附庸,盲目追求時髦和迎合市場;更不會 迎合評論界,盲目迎合某些評論標準。

聞春燕:您的書畫空、靜、清、雅,彷彿和流行藝術大相徑庭,您是如何解決自己的追求與現實的矛盾呢?

梅墨生:「山靜如太古,心清無塵滓」是我的抱道信條,這個信條與我繁忙緊張的現實生活節奏是個悖論。我有強烈的創作衝動,但有時候不得不爬格子到凌晨,為此我也十分痛苦。在1996年創作的《盛夏圖冊》的題記中,我說:「外緣雖熱,內境清涼,余定力尚可乎?」這是自問,是自定,也是解決矛盾的關鍵。

聞春燕:從九八年到現在,您的繪畫作品變化也不小,但是有人評價說,梅墨生的畫還沒有形成自己的面貌,你對個人藝術風格的確定是如何考慮的?

梅墨生: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定型於一個小的面貌。我的山水畫從一出手,有人就認為個人風格很強,但是直到今天仍然在變化中,這個變化是內在的東西在變,不 是我外力刻意地要變。在我的山水畫中有繁筆也有簡筆,不管我的繁筆還是簡筆,人們都認為這是梅墨生的東西,它與別人都不同。這就應該說我已經有自己的風格 了,但是這個風格我目前不希望它定型化,隨著時間的推移,由於我生理年齡的變化,文化積累的變化,藝術上接納的、研究的東西的變化,對自然的理解的變化, 都會導致風格變化。

我所畫的畫,在面貌上,不論著色還是水墨,繁筆還是簡筆,尺寸大小,畫南方山還是畫北方山還是畫心中的山,隨時在變。我的寫生南北的山都有,北方的太行山、燕山、泰山,南方的黃山、四川的青城山、峨嵋山我都畫,但是我所畫的山水不是描摹再現,而是一種意象,是創造性的山水,不具體到什麼山,所以這些寫生是我對自然的觀察、理解和體悟,而在創作的時候我並不在意我畫的是黃山還是燕山,我是想通過我的山水畫表達一種精神和文化的境界,是胸中丘壑,而不是一個圖像。我認為如果那樣,是把繪畫的格調降低,一個好的藝術攝影就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用不著我們畫畫是吧!

我感興趣的是慢慢形成藝術的風格,藝術的演變必須遵從它的規律,當變化要來臨的時候,你不變也得變。我在這裡斗膽說一句,如果說我的藝術有不變的東西,那就是高雅,這一點我有自信。

我執著 我逍遙——對話梅墨生

聞春燕:當前的文化藝術界追名逐利、急功近利已成風氣。人們慢慢開始習慣了利用與被利用、標榜與被標榜、攻擊與被攻擊的做事與做學問的方式,甚至開始沉浸 其中,繼而樂在其中。但是當人們面對您那些頗得古意的作品時,除卻看到一種近似於誇張、變體的筆墨情結外,更多地是看到了一種精神的逍遙,一種傳統與時代 緊密結合的藝術思想。

梅墨生:說到我的藝術思想,用一句話概括,就是先入規矩,後出規矩,慎始求化。我始終認為,只有深入到傳統文化的深層,才能更加貼近藝術的本質。因此,在我的創作思維空間,始終洞開著思古開今的通道。當很多人的創作走向追求現代感和視覺張力的時候,我把視角轉向了遠古質樸的自然世界,努力潛入傳統文化的深處,以深厚的文化學養去提升自己的筆墨表現能力,從而建構起了自己的審美理念和繪畫圖式。

面對中西藝術強烈碰撞和商業大潮的衝擊,身處大工業和大商業文明的緊張生活節律之中,人們更需要一種精神上的愉悅和鬆弛。我尤其鍾情於那種自然山水空間的 精神往來,喜歡隻身走進深山幽谷中去寫生、體驗,並且不懈地探求著從山水自然到精神愉悅的可能,從而獲得精神的慰籍和情感的滿足,進而將這種體驗訴諸畫 面,愉悅我的心靈,希望也能夠愉悅觀賞者的心靈。

聞春燕:以前有人說深圳的老闆多,隨便從樓上扔下來一塊磚,砸到的十個有九個是老闆,現在的大師、名家滿天飛,大有蓋過當年深圳滿街老闆的趨勢。其中很多人根本不懂藝術,很多醜的東西也貼上了某某審美的標籤。

梅墨生:你剛才說的話題我深有同感,這個現象令我很擔憂。目前就中國畫界而言,傳統近乎中斷,真正的我們民族優良的藝術傳統沒有得到很好的繼承和發揚,而 一些不倫不類、不中不西、把中國畫給肢解的所謂探索、實驗的東西倒是充斥著很多大型展覽、雜誌等媒體,藝術中的那種傳統文脈被攪亂了,一些審美的標準被顛 倒了,一些在我看來不入流的東西,被抬上一個很高的位置和殿堂,而真正高級的東西也許還被冷落在很多地方,這一點對很多藝術愛好者有一種誤導。

一門藝術的存在必有一種文化為依託。一家藝術的成就必有一種信仰在驅動。凡是有大成就的藝術家,必定自覺與不自覺地懷抱一種文化信仰與美學理想。小家有小家的奇技工巧,大家有大家的美學襟抱。

中國畫是一種文化修鍊,更是一種人格和生命修鍊。時下一些由「火爆」、「炒作」而成又自命不凡的畫家,很多連起碼的基礎修鍊關尚未過,不知哪裡來的膽量稱 自己是大師?!這是個高度功利的社會,很少還有人願意用三十年、四十年,甚至五十年來錘鍊自己的功夫。有些人,不客氣地說,早晨學的執筆,晚上就已經是名 家了,昨天剛兌來的東西(我們家鄉叫兌,就是學來的,偷來的),今天就已經在兜售了,現在的人對藝術沒有虔誠,完全是功利的心態,功利那當然是越快越好 了。那些所謂的藝術家和所謂的藝術其實不過是他們謀利投機的另一種方式,而我追求的根本不是這些東西,所以我不怕慢,我也不怕它比別人成熟的晚。

中國畫的藝術表現傳統主要是神韻、氣象、意境和筆墨,畫的就是修養和文化,是表現本質、追尋本質(古人叫「道」)的藝術。因此,對客觀事物的表象要予以透 視,不是照貓畫虎,追逐表象。藝術首先是一個生活態度,一種生存意識,一種文化歷程。我不想輕易地去批評別人,我有自己的選擇,只要按照自己的選擇一直做 下去就行了。

聞春燕:藝術市場上有不少沒有品格、不夠檔次的作品,經過某些商家、某些輿論界、評論界缺少品德的評論家盲目吹捧、設計和包裝之後達到了空前熱銷的場面。 包裝的基本程式,就是展覽—評論—宣傳,這中間,美術評論起到了一個很關鍵的作用,儘管有些評論不知所云。我有時候覺得,或許評論家們也有難處。

我執著 我逍遙——對話梅墨生

梅墨生:美術批評因為具有實用品格,一不小心就會急功近利丟掉學術,過去曾出現以政治代藝術的政治化批評,現在多見的是一些滿足包裝需要的廣告化批評。我 一向重視學術批評的理論深度。對於一些令人憂慮的美術現象,如展覽所導致的書法發展的單向度,我借鑒西方文化,從理論上提出值得書法界反思的問題。對於現 代書畫家批評,我比較注意在分析實際中使用對偶的理論範疇,自覺藉助前人理論思維的形式與成果以推動評論的深入。十多年以前,我涉足書畫批評的前夕,可能 緣於對西方視界的遽然打開,人們比較熱衷於共時的橫向比較和移植,很少留意於歷時的縱向聯繫,經過中國畫是否危機的大討論之後,才發現不少問題早在二三十 年代已被前輩美術家思考過並做出了回答。

還有一個,就是要有實事求是的理論勇氣。美術掌權者的好惡,宗派門戶的恩怨,市場需求的引導,尊卑長幼的名份,都會影響素質欠佳的批評者。我想搞理論批評 的人都該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如何以兼容並包的胸懷,實事求是的作風,平等對話的心態,坦率而真誠地指出不足,為被批評者指出努力方向,為欣賞者學習者點出不為浮名所蔽的問題。

我的思考雖然大多針對某一或某幾個「個案」,實際上並不局限於此。我希望建立起一座書畫藝術的座標,把評論的對象安放在縱橫交錯的適當位置上。

我曾說過,我們的理論家要自立,一個理論家如果沒有學術的良知,就會被其它的因素所左右,或是收買,或是利用。我覺得,玩弄文字遊戲是不負責的。所以這個 時代,我覺得好些理論家在學術人格上,需要畫一個問號。不要以為,你隨便寫一篇評論,寫一篇介紹,推薦一個人物,推薦一個作品,是無所謂的事,是你自己的 事,實際上你是在誤導著藝術愛好者,誤導著市場,甚至誤導著學術的走向。人們對理論家很敬重,有所信任,但是這種信任被愚弄了。理論家應該有一定的良知, 要負責,應酬性的文字誰都難免寫一些,要有分寸,現在有好多理論家對一些非常不入流的庸俗作品甚至醜惡作品都給予很高的評價或者說長篇大論,那我懷疑要麼 他們學術的眼光太差,要麼就是受利益的誘惑,只有這兩個沒有別的,這一點我自認為我的眼光還不算低,我的學術良知還有原則,所以無論走到哪面對誰,自己都 還很清楚,但是現在有一些很有影響的理論家、評論家、藝術學者,太不嚴謹,就是胡吹亂捧。

難處人人都有。我也有難處,我也需要面對人情世故。有時候礙於情面要寫,但是如何寫自己還是可以做主的。比如人家非要讓我寫,我礙於面子不能不 寫,但是我寫出來的文章最後人家不滿意,不滿意就可以不用,或者摘用,那就是我沒辦法的事了,我總不能為了你滿意而廉價地吹捧,或者說不負責地吹捧,因為 確實做不到,所以我寧可不寫。近五六年來,在這方面我經常選擇拒絕,別人讓我寫序,寫評論,寫推介文章的時候,我基本上都不寫。因為我寫要說真話,說真話 了,他有可能還不高興,我已經不願意多寫文章了,寫了幾百萬字,已經很累了。我現在的興趣主要是放在創作上,雖然作為中國畫研究院理論研究部副主任,行政 事務性的工作佔據了很多的時間和精力,但是一旦面對創作,我可以絲毫不受干擾。不論再忙,每天看書、聽音樂、打拳(笑),都必不可少。

聞春燕:藝術品雖然也是商品,但是商品決不是藝術品。這個概念大部分人分不清,所以不少臨摹的藝術商品或者東拼西湊的作品就被充當藝術品大肆宣傳了。

梅墨生:大多數收藏者的藝術修養、藝術眼光太差,這是一個普遍現象。不用說美術院校的研究生,就是本科生臨摹塞尚的畫、梵谷的畫、齊白石的畫都能得到形貌上的極大相似,猛地一看起來都可以八九不離十。但是如果你一旦用行家的眼光來細細品賞的時候,你會覺得臨摹品的那種技術含量、精神含量仍然無法跟這些大師相提並論。大師的原作是藝術精品、是藝術珍品,兩者不能同日而論。

在 藝術界,所有的後來人都是學習前人的,不管他學誰,學多學少他總要學習前人的,學習人家的目的是要創造自己的作品,如果你就是依葫蘆畫瓢沒有任何自己的創 作那就最多算是一個模仿品,這跟藝術的創造無關。這個問題不光是藝術家本人的事情,也需要藝術愛好者自身的審美觀不斷提高,這同樣需要時間。

聞春燕:古人有一句話是「大師不世出」,就是說真正的大師在任何領域都不會太多。這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但是,確實有很多很有實力的藝術家由於不 善追逐潮流,不為當世所重,也許到死後很多年,才能被大家認同,甚至推崇備至。當下的藝術家們恐怕極少有人願意這樣做了。

梅墨生:這個現象如果要追究起來,有很多因素。第一有他個人的因素,第二也有社會的其它的因素,包括當時的時代背景、藝術圈子的種種思潮。當然歷史上這樣的事情不少,古今中外都有,比如這兩年才熱起來的黃賓虹, 他在世的時候不也備受冷落嗎?直到他去世五十年以後,人們才認識到他的價值,相當一部分人開始研究他、推崇他,雖然目前仍有人在那裡說著很淺薄的話,對此 持有非議,這並不奇怪,因為藝術沒有止境,文化太複雜,不可能所有的人的都觀點一致。如果藝術家的追求比較高深,能夠被接受、理解和欣賞的層面肯定比較 窄。黃賓虹就是一個甘於寂寞做學問的人,把自己做的學術當作千秋事業,而不是一時的潮流。他凡事雖然有自己的獨立思考,但是不去追逐潮流,也沒去引領潮流。儘管黃賓虹對社會非常關注,也參與過許多民主活動、文化活動,但是總體來說他不是弄潮兒。像徐悲鴻這樣的人做的事情更多的是一時的時尚或一時的潮流,他們是開風氣的人,引領時尚的人。我不想否定也不能否定徐悲鴻的價值,比如當年徐悲鴻在四處奔走呼籲抗日的問題上、在提攜美術人才上、在團結美術家為新中國、為共產黨、為新的藝術服務的事情上都有他的不可沒磨滅的功績.但是在自己的藝術探索上他畢竟沒有走得很遠,再加上去世過早……而黃賓虹呢?他在後半生沒有做那些奔走於社會文化方面的事情,而是一頭扎在藝術實踐和學術研究里,所以他給我們留下了六卷本的美術史論的著作,就我所知那幾乎是二十世紀美術家裡著述最多的。同樣,黃賓虹留下的幾千件作品已經成為我們中華民族在二十世紀山水花鳥方面的一筆珍貴遺產。他沒去做徐悲鴻能做的,但是他做了徐悲鴻做不到的事情,所以黃賓虹的價值是徐悲鴻不能取代的,就像黃賓虹不能取代徐悲鴻一 樣。任何一個藝術家、一個學者都有自己的使命,他們完成的使命不同,每個人都必須根據自身的條件和自身的能力或者歷史的選擇實現不同的價值。當然力所能及 做前面那樣的事情也是可以的,但是一個人畢竟精力有限,不可能兩者兼顧,所以我覺得一個人特別是一個藝術家一個中國畫家,自己一定要有一個清醒的選擇。

我有一句自己的名言:藝術史上真正不朽的人只有兩種,一種人開宗立派,他是領銜人物,這樣的人物會被當時的人們所認可,名動天下;還有一種人獨立於時尚之外,從來不隨波逐流,甚至獨立於主流文化之外,這種人也終將會得到歷史的承認,流芳百世。

當然話又說回來,作為一個書畫家,誰也不願意被歷史最後追認而當時潦倒寂寞。黃賓虹還 倒不算潦倒,但是寂寞,像梵谷這樣的人是潦倒。但是這些不以任何個人的意志為轉移,也不以任何人的長官意志和金錢擁有為轉移,近些年有人極力地想把某某時 下的名家炒作成國際大師,但是事實將如何,我還拭目以待。我認為,他們的藝術沒到那樣的程度。歸根結底一句話,大師不是炒作包裝出來的,他也不是任何人的 主觀認定,必須要經過歲月的歷練、歷史和學術的檢驗,而這一點需要時間。

聞春燕:這個我相信。今天和您聊了這麼多,我更加堅定了對您的理解沒有偏差。您的藝術實踐,以及您對很多問題的看法,希望能被更多的人理解,並且深思。

梅墨生:你太客氣了。我看過你寫的文章,文筆質樸、清新。雜誌也辦得不錯,就是有點頭重腳輕。前面的藝術家都挺好,後面的就差一些了。

聞春燕:對我們來講,無論做什麼事情,保持最基本的良知很重要。因為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始終是少數人,作為一個大眾普及讀本,我們要傳遞給讀者的是豐富的信 息,無論是頂尖人物還是具有潛力的藝術家,都在我們介紹的範圍之內,讓收藏者明白無論是高價位還是低價位的藝術品,都有值得購買的,這要取決於他們的個人 愛好、用途與經濟實力。試想每期都介紹一些名家,又有多少名家可以一直介紹下去呢?沒有真正的名家可以介紹,就會冒出來一些偽名家,這對於藝術市場的傷害 是很大的,這樣的雜誌自然也不會長久。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有的雜誌主辦方根本就沒想把雜誌辦多久,能抓一把是一把,抓不到了就放棄,做別的。這是把辦 雜誌當作是一種急功近利的賺錢方式罷了,而不是真正想辦雜誌。另外,讀者的愛好以及需求是不同的,不是人人都可以一擲萬金、數十萬金購買名家字畫的。

梅墨生:你說的也有道理。

我執著 我逍遙——對話梅墨生

聞春燕:還有一個嚴重的誤區,就是雜誌畫冊化。如果每本雜誌都印成畫冊,那還不如別叫雜誌,就叫畫冊好了。厚達二三百頁的書,拿都拿不動,上面全是書畫作 品堆砌,沒有任何通俗的導向性的文字,最多有幾篇很難看懂的藝術評論,這並不利於投資者了解作者作品的發展趨勢,自然不會有什麼發行量。這樣的雜誌已經失 去了它作為傳媒的基本特徵:信息量大、攜帶方便、便於傳播。仔細看看身邊的雜誌,凡是發行量達到十萬冊以上的,重量超過300克的很少,絕大多數是在 200克左右,尤其是那些發行量在五十萬冊以上的雜誌更是如此。我們的雜誌目前已經有美國、加拿大、新加坡、日本、台灣的讀者在郵購,中國內地更多。除了 組織正常的購買,我們雜誌的電子版本單期訪問量在20萬到40萬人次之間,所以我們一貫珍視每一個版面,希望給讀者提供的信息足夠多。

我們自主開發,具有獨立知識產權的書畫作品價格、成交量曲線(暫定名為W曲線圖),也將於最近公布,這是國內最領先的、獨一無二的評價系統,在國際上也是。

梅墨生:你說的這個問題的確存在,現在的書畫雜誌越來越沒有可讀性了。大部分是把別人的東西一遍一遍發,換湯不換藥。你們能夠下大力氣進行推廣實屬不易。

聞春燕:再次感謝梅先生!希望在今後的工作中能繼續得到您的指點和支持。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中國書法網 的精彩文章:

但開風氣不為師——論沈曾植的書法
方嚴、王義軍等名家書畫專場,今晚22:00結拍

TAG:中國書法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