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故事 > 暗戀男神多年我請他回家吃飯,看到姐姐他說句話我心碎:我要追她

暗戀男神多年我請他回家吃飯,看到姐姐他說句話我心碎:我要追她

每天讀點故事簽約作者:紙醉金靡 | 禁止轉載

1

他攜著磅礴的怒氣進來的時候,我正閉著眼跪在佛像前念經。

碧玉的驚呼從我的身後倉皇地傳來:「陛下,陛下——」

我不明所以,站起來轉過身的時候,臉上便被重重地扇了一巴掌,他怒極了,下手半分都沒有留情。我一點防備都沒有,身子順著這道掌力往後連退了數步,直到腰頂在佛像的貢台上,才緩了這股衝力。

貢台上的貢品琳琳琅琅地散了一地,耳邊傳來一陣陣的轟鳴聲,嘴角可以嘗到腥甜的滋味。我捂著被他扇的臉,大腦一片空白地怔怔地看著他。

他的眼裡全是滔天的怒氣,神色陰沉得可怕,就這樣俯首看著我。碧玉從他身後撲上來,抱住他的腿,淚痕遍布的一張臉,嘴唇無聲地開開合合,似乎是在急速說著什麼。可是我什麼都聽不見,整個世界都是無聲且暈眩的。

他蹙著眉,似乎很不耐,抬腿重重地把碧玉甩出去。她整個身子都飛出去了,可她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膝行過來,一遍又一遍地在地上沖他磕著頭。

他只是恍若未聞,嘴角掛著冷笑,目光定定地看著我,開口說了一句什麼,然後目光轉到我身後的佛像上,目光譏誚地看著我,又開口說了一句話。我一點反應都沒有,直到最後他拂袖離開的時候,我都不知道,他對我說的那兩句話是什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的嗡嗡才漸漸地散去,碧玉的哭聲漸漸清晰起來,帶著哽咽一遍一遍地問我:「小姐,小姐你沒事吧?你說說話啊,你不要嚇我,小姐——」

我回過神來,扯了扯腫破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我覺得她真傻,我是大姚的皇后,她怎麼能還叫我小姐呢?

我都已經嫁給他兩年了,他還是東宮太子的時候我就嫁給了他,這兩年的時光,過得當真是漫長。

「他說了什麼?」我問著碧玉,她聽見我說話,哭得更狠了,搖著頭說,「不重要的話,小姐既然沒聽見,就不用再聽了。」

手上的痛感漸漸地傳過來,我看了一眼,手心裡都是黑灰,是剛剛撞到貢台上時,手按到香爐里去了。我抬眼望向殿中鍍金的佛像,巨大的佛祖雙掌合十,不喜不悲,卻像是含著巨大的悲憫。

這繁世萬千,紛紛擾擾,真的讓人太累了。

我閉上眼,想起他剛剛盛怒的樣子。碧玉不願意和我說他講了什麼,可是我知道,他為了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

為了我的姐姐——宋纖。

他前幾天鎮壓了一場河東節度使的叛亂,審查的時候才發現這個節度使是吏部尚書柳南在兩年前推薦的。在搜查柳府的時候,搜出了一封信,是這個節度使在叛亂之前寫給柳南的,要他共舉大事,事成之後,稱兄道弟,共享江山。

無論柳南有沒有被策反,他都說不清了,因為他並沒有向陛下揭露這場叛亂。

他們一家很快便全部被牽扯投入大獄,其中包括宋纖——她是柳南的妻子。

謀反是死罪,他們被逮捕入獄的那一天,他派了他御前的總管李公公來了一趟我的宮殿。

語氣恭敬客氣,「娘娘,陛下明日早朝之時會處置柳家滿門,嘉文夫人是您的姐姐,陛下知道您們姐妹情深,若是您出面求情,陛下是不會為難您的姐姐的。」

我半晌才反應過來,心思輾轉了反覆,最後只是問:「那柳南呢?」

他笑得意味深長,語氣含蓄,「那就不是娘娘該管的了。」

那夜殿中燈火通明,我在第二天上早朝的時候穿著大紅的正裝。那是我繼封后大典後第一次穿著這樣隆重,喧嚷的朝堂漸漸寂靜下來,他坐在高高的皇位上,眼裡浮起淡淡的笑意,看著我一步一步地接近。

我跪下,一字一句地開口,「柳南之妻是我宋氏之女,亦是臣妾之姊,我宋家滿門忠烈。」我抬頭看著他,「望陛下秉公辦理,不要顧惜。」

他眼裡的笑漸漸消匿,我俯身一拜,轉身走了。

他今天這樣大的脾氣,說的那兩句話,不外乎是在說我蛇蠍心腸,戕害姐妹。

他說得很對,所以我不覺得難受。

臉很快就腫了起來,嘴角也破了皮,碧玉心疼地用冰敷也沒有讓這些腫消下去。

他那日盛怒而來,我的臉上又有這麼嚴重的傷,誰都知道是誰打的。我沒覺得有什麼,陛下向來憎惡中宮,這在宮裡已經不是一個秘密了。

我一點都不在乎。

2

碧玉在午時的時候打聽到了他對柳家的處置,三日後,滿門處斬。

午時的太陽挺大的,火辣辣地射在人身上,灼得人頭一陣陣的暈眩。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回過神來,看著碧玉吩咐,「碧玉,你去打點一下,我們晚上去一趟大理寺。」

她很快就打點好了,晚上去大理寺的時候,卻碰見了我想不到的人。

帶頭的衙役領著我和碧玉躲在一旁的罅隙里。我和碧玉身上披著全黑的斗篷,他不知道我們的身份,只是後怕地望著大理寺的門,一臉慶幸地說:「幸好晚了一步,祖宗在上,這位爺今兒個晚上怎麼有空過來啊!」

他並沒有在裡面待多久的時間,沒一會兒便出來了,送駕的大理寺卿俯首跪在地上。離得有些遠,他的臉在火光下一閃而過,懷裡似乎還打橫抱著一個人,唇抿得緊緊的,想來心情也不愉悅。

過了很久,一直等到看不見他的御駕了,帶路的衙役才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頭,一直走到最裡面的那間牢獄,可是卻已經空了。這個衙役有些訝異:「怎麼空了。」

這間牢獄比想像中的還要整潔,四方的木桌上還擺著幾道未動的菜。我想起剛剛在門口看見的景象,他還是帶走了她。

我揮了揮手,碧玉從懷裡掏出錢袋,塞進衙役的手裡,笑著說:「費心了。」

回到宮裡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燈火通明,守殿的小尹子哆哆嗦嗦地站在殿門口,看見我,覷著眼不斷地向我使眼色。我停下腳步,李公公從殿中走出來,不著痕迹地看了一眼小尹子,然後對我彎了彎腰,「娘娘,陛下在殿中等你。」

碧玉的臉色蒼白,拉著我的袖子要陪我一起進去,我拍了拍她攥緊我袖擺的手,安撫地沖她笑了笑。

我一進去就看見了他,他就在殿中席地而坐,赤著腳。旁邊的毯子上橫倒豎歪地擺放著幾壺酒,他一手執著酒,一手握著酒杯,正在自斟自飲。殿中垂下的白色紗幔無風之舞,我慢慢地走過去,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神色平靜,指了指他對面,說:「坐。」

我坐了下來,他把手裡的那壺酒遞給我,我接了過來,在手裡打量著。他笑了一下,「我們多久沒有在一起喝過酒了?快有三年了吧?」

我默然,他抬眼細細地打量了一下我的臉,突然嗤嗤地笑了出來,「你這臉,是我打的?」

我仰起頭,對著壺口喝了一口酒,他沒有在意,看著我身上的衣服,繼續問:「你去了大理寺。」

我一點都不意外他會知道,他也不需要我的回答,從旁邊重新開了一壺酒,他問:「那你應該知道我把纖纖帶走了。」

「這叛亂,是你授意的?」

他微微有些意外,隨即便笑出來,點了點頭,「是我。」他的眼裡划過一絲陰鷙,「你應該知道,我為了這一天已經忍了三年了。」

我點了點頭,「這當真是不容易,那陛下您來臣妾的殿中是為了何事?」

他沉默了片刻,「纖纖有些想不通,你明天去勸勸她。」

嘴角向上勾起一抹笑,我看著他,反問:「勸什麼?勸她忘記她即將被斬首的無辜的夫君,心無旁騖地安心投進陛下您的懷抱?」

他的嘴角下沉,目光沉沉地看著我,執著酒壺的指尖泛著白。我知道他在努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過了片刻,他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她愛的是我。」

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我,「當年要不是那場意外,她就是我的妻子,百年之後,是她葬在我的身邊。生生世世,她都是屬於我一個人的。」他的語氣漸漸低沉,俯身抬手捏住我的下顎,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只要沒有你,宋遙,要是沒有你,就沒有那場意外。」

他說完拂袖往外面去,走到內殿門口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宋遙,你明天不要想著耍花樣,你勸好了她,那麼以前種種,就此一筆勾銷,如果你不能……」他頓了頓,沒有說完就走了。我喝著酒,殿內安靜下來,酒越喝越多,我的思緒卻越來越清楚。

所以才會清晰地知道,我不欠他。

是的,我不欠他,我欠的,是她。

3

六月仲夏,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時候,我犯了一場大錯。

我偷喝了陛下賜給我爹的那壇松苓。

這壇酒我爹一直沒捨得喝,埋在府里的地窖下,我一直想喝但是沒敢動這個心思。可是那天我卻聽了一首歌謠「寧得松苓酒,不要傾城色。」這句歌謠勾得我心癢難耐,所以沒把持住,去了地窖刨出我爹埋的這壇酒,然後在地窖里就把這壇酒喝得精光。

醉倒之前我就在想,這句歌謠倒是實至名歸,確實讓人寧願不要這世間傾城色。

酒醒之後看著我手邊的空酒罈,我才醒悟我闖了禍。

我第一時間就是去找宋纖,她坐在花園的亭子里彈琴,我急急走過去,說了之後她嗤笑一聲,修長的指尖卻是半分都沒有停。悠揚的樂聲從她的指下流瀉,她微微偏頭看向我,「宋遙,你不會是想要我幫你頂罪吧?」

我眼巴巴地看著她,點了點頭,「爹爹最喜歡你了,他一定不會怪你的,要是他回來知道這酒是被我喝光了,他一定會扒了我的皮的。」

「我向來滴酒不沾,你以為爹會信?」她說著,低頭看著琴,「事到如今,你只有再去找一壇松苓酒了。」

我都要絕望了,「這是御賜的酒,我上哪兒再去弄一壇來?」

她終於不彈琴了,空出手來彈了一下我的額頭,「笨,御前當然不行了,但是你想想,東宮那裡肯定有。你不好去皇宮裡弄,不知道去求一求太子嗎?」

我頓時如同醍醐灌頂,一刻都沒有停歇,策馬去了東宮。

我和他的初見不太愉悅,他殿中的羽林郎攔著我連府門口都不讓我進,我軟磨硬泡硬泡了半天,他們連聲通報也不願意幫我傳達一下。

我在門口守了半個時辰,最後實在等不下去了,所以就尋思著翻牆。

我正在翻的時候就被人抓住了,然後以刺客的身份被帶到他面前處置。

他坐在涼亭里,低著頭提筆在紙上寫著什麼,他後面的湖裡是萬頃的粉荷和一湖的碧色。我那時並不曉得怕,只是瞪大眼睛望著他,一字一句地解釋,「我不是刺客,我是宋將軍的女兒,我來是想向你求一樣東西。」

他那時於我不過是一個陌生的好看男子,眉眼俊挺,還未染上陰霾,他哦了一聲,問:「什麼東西?」

「我想要一壇松苓。」

他看了我半天,眉眼漸漸攢出一抹笑意,「松苓酒?是為宋將軍求的?」

我那時臉皮厚得根本不知道什麼是不好意思,聞言瞪著眼一本正經地和他解釋,「不是,我偷喝了陛下御賜給我爹的那壇酒,如果不找一壇補回去,我爹打仗回來之後會扒了我的皮的。」

他聞言挑了挑眉,然後突然笑了起來,「原是個酒貓。」

我抱著他送我的那壇松苓酒臨走的時候,他拍了拍我的肩,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日後若是想喝松苓酒,就直接來找我。」

我並不知道他的這些話只是客套而已,所以眉開眼笑地沖他勾了勾小手指,「你說的。」

他看著我的手指愣了愣,然後點點頭,忍著笑勾上來,「我說的。」

我便歡天喜地地抱著酒回去了。

就是從那天起,我成了東宮裡的常客。

一開始的時候,我不過是抱著一壇松苓就會走,他大概吩咐過他府里的羽林郎,所以再也沒有人攔過我。後來有一次我去取酒的時候,看見他在涼亭里自斟自飲。

我就抱著酒罈湊過去,自來熟地坐到他對面說:「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我陪你喝。」

他微微有些訝異,看了我一眼,沒有開口拒絕,我就當他默認了,坐在他對面陪他喝完了三壇酒。

喝完後我的神智還是無比地清晰,他大概對我的酒量感到很訝異,所以一臉興味盎然地問我:「你一個姑娘家,怎麼會有這麼好的酒量?」

我趴在桌子上,笑呵呵地望著他:「我小的時候,沒有人管我,你知道的,我爹很喜歡喝酒,所以家裡都是那種釀酒的酒罈。有一次我不小心掉進了酒罈里,爬不出來了,又沒有人過來幫我,我就在酒罈里泡了一下午,渴了就喝幾口酒。

「後來被我姐姐發現時,我都要醉死了,就從那之後,我每天都會偷偷喝一口酒,結果到現在,就再也沒有醉過。」

那天我和他喝酒一直喝到月朗星稀,暮色四沉的時候才離開,是他把我送回府的。其實我沒有醉,完全可以自己走回去,但是他的態度堅決得不可扭轉,嘴角還噙著淡淡的笑意,「你是個小姑娘,又喝了這樣多的酒,我怎麼會讓你一個人回去。」

後來我嫁給了他,守在他身邊的時候,經常想起這個時候,清風一陣陣地拂過,他的表情在夜色的籠罩下柔和得不可思議。我那時就模模糊糊地想,這個人,他當真是個好人。

4

後來我跑去喝酒的時候,他通常都會在,我就不再抱著酒罈就走,而是和他一起痛飲。他喝酒極節制,我是抱著壇一壇一壇地喝,他會斟在青花白底的瓷杯中,喝得風雅雍容,舉止投足間都是世家貴公子的矜貴。

偶爾喝得興起了,他還會舞劍給我看。一簇簇不知名的粉色花樹下,他一襲白袍,手中的劍舞得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風輕輕地拂過,亂紅如雨,他在這些紛飛的花瓣中遊刃有餘,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副場景,可那真的是我見過的最美的畫面。

他當真是一個不錯的酒伴,喝酒的時候節制有禮,酒品也很好。我的酒量算不錯了,可我從來沒有見他喝醉過。

那時候我很好奇,也只是單純地想看看他的酒量到底有多少而已,直到宋纖按著我的肩,她的表情很慎重,一字一句地問:「宋遙,你是不是在外面喜歡上了什麼人?」

我笑得不可自抑,「才沒有,我只是去東宮喝喝酒而已。」

她的表情有些驚訝,「東宮?」我點點頭。

她看著我沉默了良久,最後說:「宋遙,姑娘家的要矜持一點,宮裡的人,他們給你多少東西,必然是想要在從你身上得到更多的東西,你喝了他這樣多的酒,日後要拿什麼還得清。」

我那時候對此很不屑一顧,覺得宋纖太小題大做了。我身無長物,他貴為東宮太子,他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呢?

後來我想起她的這句話的時候,都覺得世事無常,命運弄人。他賜給了我幾壇的松苓,我卻耗上了我的一生,一語成讖,我連抗拒的機會都沒有。

我那時雖然對宋纖的話不以為然,但是也沒有再往東宮跑了。因為我反應過來,松苓那樣名貴的酒,我在他那裡喝了這樣多,繞是我臉皮再厚,也覺得不好意思了。

我沒再跑去找他,他卻抱著酒罈來找我了。

下人來通報的時候我呆在原地怔了很久。我趕到前廳的時候,下人正在奉茶,他從茶盞間抬眼看了我一眼,眉眼含笑,「這幾天不見你來找我喝酒,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我在那瞬間,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我還未來得及回復,就看見他神色一愣,視線從我身上移到了我身後。宋纖從我身後走過來,盈盈一拜,神色有些冷淡,「不知殿下來是為何事?」

他轉向我,神色有些疑惑。我拉過宋纖,眉開眼笑,然後解釋,「這是我姐姐宋纖,她一向這樣,你不用在意的。」說完躍躍欲試,「以前每次都是你請我喝酒,今天既然你來了,那就換我請你吧。不過我們這的酒可比不上你們東宮的,你可不許嫌棄啊。」

他看了看我身邊的宋纖,然後突然笑了起來,「怎麼會?」

後來的很多年裡,我都對這件事後悔不已。我一直在想,若是當年我沒有留下他,沒有那時的驚鴻一瞥,那麼他對宋纖的喜愛或許也就不會在時日里逐漸變得那樣深。

我其實一直都沒有覺得宋纖有多美,大概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緣故,可是我卻不得不承認,那天的她真的是美得不可方物。

那日我留下他喝酒的時候,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知道她不喜歡他,她對皇室里的人一直保持著一種疏離的敵對感。所以那日我們喝酒的時候,她就在我旁邊看著我們,我知道她是在擔心他會對我有什麼不軌的心思。

我感覺很好笑,她端坐在我的身邊,腰挺得筆直,神色冷漠。我們在喝酒的時候,她就在旁邊飲茶,我起了促狹的心思,在她要去斟茶的時候伸手順勢把壇里的酒倒在她的杯子里。

她沒想到我會有這麼肥的膽子,所以抬眼,狠狠地睇了我一眼,我抱著酒罈樂呵呵的。他的視線從對面帶著笑意滿滿地望過來,神色柔和地問她:「你不能喝酒?」說完伸出手,遞到她面前,「給我吧。」

她對他疏離地笑笑,青蔥似的修長的指執著茶盞,然後湖綠的廣袖微遮,便一飲而盡。

他沒有在意,收回那隻尷尬在空中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她和我不一樣,她從未喝過酒,一向滴酒不沾,不勝酒力。我從未看過她喝酒,所以不知道微醺的她會那樣的艷麗。

她的皮膚一直很白,不笑的時候,就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可是湖綠的廣袖放下之後,她白玉般的臉頰就染上了輕紅,眼神漸漸地迷濛,像染上了清晨的露珠,波光瀲灧的彷彿聚斂了一整個春季的細雨,美得不可方物。

我那時看著她這個樣子,捧著腹笑話她酒量差成了這樣。

笑的間隙中我抬頭去看時,卻看見了他驚嘆熾烈的眼神。

笑意僵在嘴角,我從來沒見過他那樣輕柔溫和的表情,他看著她,聲音很輕柔,「你喝醉了。」

一陣風拂過,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花瓣,晃晃悠悠地落到她的發頂上,他輕輕地笑了一聲,「別動。」然後就伸出手摘下了她發頂的那瓣花。

她是真的醉了,連多的力氣都沒有,就那樣眼神迷濛地望著他。

我看著他們,想到了那天他為我舞劍的時候,那天的畫面就和今天一樣,美得不可思議。

我也是那天才知道,原來有人能把酒喝得這樣美。

她醉得狠了,下人過來扶她回房裡休息,一直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廊檐的拐角處之後,他才收回視線。抬頭看了看天色,然後放下手裡的酒盞,站起來對我說:「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告辭了。」

我送他到門口的時候,他躊躇了一會兒,然後低頭問:「你姐姐是不是很討厭我?」

我愣了一下然後趕緊搖搖手,「不是的,她只是不喜歡我和宮裡的人交往過甚。你是個好人,她不會討厭你的。」

他鬆了一口氣,然後笑著撫了撫我的發頂,問我:「我們一起喝了那麼多酒,也算是哥們了對不對?」

我伸手頂了頂他的肩,笑著說:「當然了。」

他猶疑了一會兒,才拍著我的肩問:「若是我有事相求,你會不會幫我?」

他臉上染了一層微紅,偏過了頭,聲音有些局促地問:「你姐姐喜歡什麼?」

5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去過他的東宮。

因為他開始頻繁地來我的府里。

宋纖感到很詫異,在他走了看著我,問:「宋遙,他這是幹什麼?」她說著抿唇輕輕地笑了笑,要伸手來彈我的額頭。

我趕緊一側,避了過去。她有些愕然,目光有些無措,我第一次看見她那個樣子。我們從小相依為命,娘在我出生之後就去世了,爹爹又經常在外面帶兵,我們只有彼此。

我捂著額頭,惡狠狠地瞪著她:「宋纖,會越打越笨的你知道嗎?」

她白了我一眼,「你本來也就沒聰明到哪兒去。」

下次他來的時候,我開始有意識地把空間留給他們倆。

我覺得他和我姐姐真的很配,他們有一樣的話題,可以從大禹治水一直聊到天上的星辰排列。

他對宋纖是一見鍾情,在這之前,這是他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孩,所以笨手笨腳、手足無措,他那樣小心翼翼,和和我在一起喝酒時的雲淡風輕一點也不一樣。他唯恐他說了一句話,或者做了一個動作都會唐突到她。

再也沒人陪我喝酒了。

不過我安慰自己,若是他娶了宋纖,那他就是我姐夫,那麼以後,我就有無數壇的松苓可以喝了。

這麼一想我就很開心,所以去了我爹的酒窖,痛飲了一番。

我喝醉了。

早上頭痛欲裂地醒過來的時候,宋纖守在我床邊,神色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見我醒了,露出兇巴巴的笑,刮著我的鼻子罵:「喝那麼多酒,早晚喝死你。」

我摸著鼻子傻乎乎地笑。

她端著醒酒茶喂我的時候,下人過來跟她說:「殿下來了,在外面等著呢。」

她舀茶的湯匙頓了頓,然後神色很冷淡,「告訴他,我沒有空。」

後來他來的時候,她永遠都沒有空。

他很失落,不知道哪裡錯了,然後轉頭對我說:「宋遙,你……你晚上幫我問一問,她對我,到底是什麼樣的看法。我很喜歡她,她呢?」

我晚上去她的房間問的時候,才發現她竟然在喝酒,一杯一杯地斟在杯中。我有些意外,但是沒有進去阻止她,站在門外扶著門框問:「宋纖,殿下讓我給你帶句話,他說他很喜歡你,問你喜不喜歡他?」

她沒有回答我,執酒杯的手頓了頓,飲過之後才慢慢地回答我:「他讓你問的?」她頓了頓,「你去告訴他,我不喜歡他,一點也不喜歡。每次看到他,我都覺得厭煩。」

她說完執起酒杯,一飲而盡,湖綠的廣袖逶迤下來,順著桌子蜿蜒。我站在門外看著她,然後轉身走了。

他問我結果的時候,我對他撒了謊。

他的眉眼是未經陰霾的少年對感情的炙熱,我怎麼忍心讓他蒙上一層灰暗的紗。

所以我告訴他:「宋纖……她有點喜歡你。」

然後他緊張的眉眼舒展,笑得那樣快活無邊的樣子。

後來我一直在想,若是那天我沒有對他撒謊,他或許會難過一陣,可是世間有這麼多的女子,他總會放下然後找到共度一生的那個人。

而不是像後來那樣,像個困獸一樣不甘心。

我這個謊言還沒有揭露的時候,宋纖就病了。

很大的一場病。她本來就不能喝酒,那晚喝了那樣多之後晚上受了涼,然後第二天早上就開始發燒。我發現她的時候,她渾身滾燙地趴在桌子上,毫無意識。

城裡所有的大夫我們都請遍了,他還請來了宮裡的御醫,這些人在看完之後無一例外的神色沉重地搖搖頭,表示束手無策。

我忍不住哭泣,他就守在她的床邊,他一步不離地守了三天,然後陛下有事要他處理,召見了他。

他走的那天我碰見了一個人,柳南,他是吏部尚書的兒子。幼時身體弱,便被送到一處山上休養生息,跟著治療他的大夫學了一些治病的偏方。我實在沒有法子了,所以去求了他。

她在三天後醒來了,睜眼那天中午,他在千里之外,忙著陛下交給他的任務。而她的身邊,是為了治她三天未合眼正靠在床柱上小憩的柳南。

她微微一動便驚醒了他,溫文爾雅的男子一雙眼滿是血絲,看著她卻露出了孩子氣的笑容。

我看見她望著他,那樣專註的模樣。

他匆匆趕回來的那天是個好天,幾天未見,大病了一場的人像是他一樣,整個人瘦了一圈。

他興奮地步入後庭的時候,碧綠掩映的庭廊里,一襲黃裙的美人斜倚在亭靠上,墨色的發鬆松地綰著,垂在胸前,側臉的剪影娉娉裊裊,臉上是大病初癒的蒼白。可她看著她對面的柳南,眼角一彎,便是一抹含情脈脈的笑意。

她從來沒有這樣望過他。

他一直對這個結果不能相信,他赤紅著眼握著我的肩,「你說過的,你說她喜歡我,你告訴我她喜歡我的。」

他一直覺得她或許只是在怪他在她需要的時候沒有陪在她身邊。

可我怎麼忍心告訴他,那些都是我騙他。

後來的事就如同走馬觀花一樣,爹爹戰死在了邊疆,陛下撫恤忠良之後,不忍宋家僅有的血脈就此凋零,所以為她和他下旨賜婚。

她抗旨了。

她抗旨的那天我去看了他,他在花林里練劍,劍勢凌厲,殘花落葉紛飛。他的表情狠歷,帶著痛楚,對我說:「宋遙,我不會就這樣放手的。」

可是他卻不得不放手,宋纖去見了陛下,然後隔天有了聖旨。

她和柳南被賜婚,而他要娶的人,變成了我。

他一直很恨我,我嫁給他的那天晚上,我自己揭開了蓋頭,他站在五步開外的地方,雙眼赤紅。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喝醉,「宋遙,都是你,若不是你找了柳南,她怎麼會碰見他?她怎麼會背棄我?你說過她喜歡我,你說過她喜歡我!」

人在絕望的時候,總會找一個理由讓這份絕望顯得不絕望,他把我當成這個理由,我不委屈。

我不想讓他絕望,可後來,我才發現我錯了,只是已經彌補不回來了。這些年我跟在他身邊,看著他一點點變得殘暴,變得狠歷。

有時候我會想,他這個樣子,是因為得不到而不甘心,還是他真的愛她,他還記得他愛她的初衷是什麼?

可惜,這些他不會跟我說,我也不會去問他。

6

第二天晨曦微露的時候,他便派李公公來了。

那時我已經準備好了,就坐在殿外的廊檐下。他看見我時微微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把這些訝異收斂。我知道他在驚些什麼,我穿著未出閣時的衣服,連髮髻都沒有綰。

他把我領到一處殿前,在我推開門時躊躇了一下,然後說:「娘娘,奴才知道您很不好過,但是這幾年您也看見陛下了,宋姑娘就是他的命,您……」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用力推開了門。門後的院落很空曠,院中種著一株樹,樹下全是青黃的落葉。裡面那間屋子的外面兩旁守著御前帶刀侍衛,手按在腰間的刀上面無表情直視著前面。

我慢慢走過去推開門,屋內很暗,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張床。她坐在床邊,床上也沒有帷幔,我環顧一下周圍,笑了起來,「他那樣愛你,怎麼捨得你住在這樣的房間里。」

她從床邊抬頭看我,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里,聲音喑啞,帶著些許的嘲諷,「大概是怕我想不開自殺。」她站起來,慢慢朝我走過來,身姿漸漸地清楚,她蹙著眉望著我,和三年前一模一樣,半分都沒有改變,她淡漠地看著我,「你是來當說客來了?」

我沒有回答她,走到窗前,打開封閉的窗戶,光一下子湧進來,整個屋子裡都顯得亮堂了很多。我拍拍手,看著院落中的那棵樹,笑著問她:「宋纖,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

她沒有說話。

「小時候我最皮,最喜歡爬樹掏鳥窩,有一次我踩著的枝丫斷了,你在樹下接我,我整個人都砸到你身上了。我怕得哇哇大哭,那時你的右手和腿受衝擊骨折了,疼得臉色蒼白,卻還攬著我細聲讓我不要怕。」

「那個時候,你喜歡過他吧。那天晚上,我雖然醉了,但我說過的話我還記得,只不過後來你不提,我就裝作沒這回事了。」

「那天,他問我結果的時候,我說你喜歡他,我想,你那時肯定是因為我撒謊。」

她的眉眼有些震驚,隨即釋然地笑了起來,「我是喜歡過他,但那都是多久以前了,我一直跟你說不要和皇室里的人過多的來往,那是因為他們有很多比你重要的事,你不知道在這些重要的事中,你的分量有多少。

「後來我病了一場,知道了我的分量,所以我選擇了柳南。」她眉眼帶著寧靜的笑意,「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這個選擇。」

視線漸漸朦朧,我啞著嗓子說:「你知道,爹爹不在了,我沒有用,我救不了柳南,我也救不了你。」我看著她,「可是我卻欠你這樣多。」

她偏過頭,「你不欠我什麼。」

我笑了笑,走過去,把手裡的瓷瓶遞給她,「前些時候你入牢獄的時候,我沒有為你求情。我想,如果柳南死了的話,你一定不會獨活。」

我細細地看著她的眉眼,「姐姐,這輩子,我都無法為你做一件事,現在我送你一程,記得喝一碗孟婆,下輩子,不要再遇見我們了。」

她握著瓷瓶,眼眶通紅,「他不會放了你的。」

我笑了笑,毫不在意的模樣,「你忘了,我是一國之母,他想動我,滿朝的大臣也不會同意。」

我走上前抱住她,頭埋在她的頸間,「走好。」

她伸手拍了拍我的背。

我走出門,拍了拍裙角,李公公走上來,看了看門內,欲言又止。我沖他笑了笑,「她現在好多了,你們現在不要進去打擾她,等到陛下下朝之後,再讓他過來看看吧。」

他笑著點點頭,我已經擦過他往外面走去了。

我去了佛堂,佛祖依舊高高在上,悲天憫人。我走過去,點了一炷香,虔誠地拜了拜,把它插在香爐里,幾縷清煙寥寥地升起,再慢慢地淡去。

我跪在團圃上,我在等他。(原題:《遙遙歸去松苓盡》,作者:紙醉金靡。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每天讀點故事 的精彩文章:

危難時妻子撇下兒子跟我離婚,5年後我再婚她帶巨款出現:想複合
門口撿到只黑貓我好心帶回家,直到家裡怪事頻發才知招禍進門

TAG:每天讀點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