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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難未遠,生活卻已露出了它的爪牙

汶川大地震紀念館,圖片:大西洋月刊網站

5月12日,汶川地震十周年。11日,「溫故2008」推送了部分「在現場」的故事,今天則是另一些「不在場」的故事。災難殘酷無情,但現實也未必總是笑臉迎人。我們在失去,我們在得到,這就是我們的生活。

這些回憶,你有什麼想對作者說的,請在文末評論區留言。

* 今天共有11個故事,約5000字。

不幸,在遠方的汶川,

也在隔壁班死在柜子里的女同學

@孫瑩

(編輯一枚,喜歡音樂和閱讀,也喜歡給小朋友講故事,最近喜歡的書是《外婆的道歉信》,想像力是勇氣開始的地方)

2008年汶川地震時,已經是快要高考了。那時,我是一名高四的復讀生,地震波傳到中原腹地的安陽依然猖狂——頭頂的電扇都快要掉下來了。我們的高中是封閉式的學校,只是偶爾從老師、從周末回家看過新聞的同學嘴裡得知一些地震的進展。然後就是全校組織了一次捐款,還喊過一些「眾志成城」的口號。

還有另一件事,也深深地影響了我。那個夏天,我們隔壁班有個女孩自殺了。

據說她成績很好,但性格很孤僻,不太愛講話。我跟她沒什麼交流,但我有一個好朋友跟她一個宿舍。我聽好朋友說,她總是一個人,靜靜悄悄的。他們班主任很喜歡那個女孩,所有班主任都喜歡班裡學習好的學生。但有一次放月假,那個女孩回家,返校時,她一直沒有回來。過了一段時間,她的家人來學校取女孩的東西。

後來,我聽好朋友說,女孩是自殺,喝了農藥,死在自己家的柜子里。據說是死了好幾天才被發現的。家裡人以為她回學校了,直到聞到柜子里發出的屍臭味才發現了女孩。

關於女孩為什麼自殺,我們都不太清楚。有的同學說,她那麼孤僻,估計是抑鬱症吧;有的同學說,她好像有個男朋友,之前考上了大學,她是復讀生,兩個人感情出問題了吧?而我更無從得知,甚至她的長相於我都是模糊的。但她的死還是帶給我一段恐懼的日子。

她的死讓我感到那個夏天的沉重。那是遠遠大於汶川地震帶給我的震動。我有好幾個晚上睡不著覺,而在此之前,我幾乎沒有失眠過。我總是想努力回想女孩的樣子,但無奈,我好像真的沒怎麼見過她。我揣測她自殺的原因,明明學習那麼好,再堅持幾個月就可以考一個好大學,離開家鄉,去外面的世界,可她為什麼就選擇了自殺呢?

那一年,我沒有被任何一所大學錄取,而我也已經復讀了一年,不想再復讀一年。我甚至放棄了最後一次補報志願的機會,毅然決然選擇了自考,去到了西安,一個離家六百多公里的地方。那是19歲的我到過最遠的地方。

有一位同樣來自安陽的同學,我們當時一起在一家砂鍋店打工(勤工儉學),有一天晚上,店裡幾乎沒人了,我們就坐在一起聊天,他講起地震發生時,他正在跟好朋友合夥擺攤賣麻辣燙,看到地震的消息,想都沒想就買了去四川的火車票。他說他背了好多糖過去,到了那裡,就幫著把受傷的人背出來,並把自己帶來的糖果給孩子吃。

他說有一次他背了一個小孩出來,渾身都是血,他給小孩的嘴裡放了一顆糖,那個小孩沖他笑,他卻沒忍住哭了。那個時候,坐在他對面的我,聽他講著災區的故事,也忍不住哭了。

這十年,我經歷了考試、工作,從西安到北京,在青年旅舍工作一年,聽來自世界各個角落旅行者的故事,也自己背上行囊,去遠方流浪,後來又去了貴州支教,認識一幫把公益融入自己生命的人,而我,也算是半個公益人,又進入出版行業,與書和寫作打交道,遇見了自己的愛人,也落下了一身都市人的亞健康疾病,卻積極努力想要活出個樣子。

十年後的今天,當大家都在紀念「5.12」的苦難時,我又想起了那個我連名字都叫不出的女同學。她的死,還有多少人記得?而我,也是因著「5.12」的紀念日,才記起了她的死。那一年,她不過十八九歲,那時的我們,正是做夢的年級,而她,卻永遠地走了。我的夢呢?還在繼續嗎?

趙能智「表情」系列作品之一

你永遠20歲,我卻要一年一年老去

@張先生家裡的姑娘

汶川地震九周年的時候,我的一個朋友提醒我那場災難已經過去九年了。我們一起致敬重生的四川同胞,一起為他們的堅強和故事而感動。現在,汶川地震十周年了。可是他已經不在了。

嘿,朋友,你還好嗎?你永遠都是20歲的年紀,而我卻要一年一年老去。

從2008年,到2018年,我的世界也經歷了數次大地震,也經歷了自我重建和自我調節。這一路走來,很多事情都變了,唯獨那份熱忱和真心,沒有變。但是總會有遺憾的。如果可以重來,我想重新回到高三那年,我想再做一次決定,我想早點遇見他。

就算不能如願,無悔也可以。

漫長的告別

@黑特

(法律工作者,好射擊,嗜烈酒,「如果我帶著醉意出生,也許就不會有悲傷。」)

我的外公過去是一名軍人,故鄉在四川自貢,記得512地震後不久,某地方衛視播出汶川賑災晚會,我和外公一起觀看,此時一名軍官上台發言,他頭髮已半禿,但目光如炬,發言鏗鏘有力,感人肺腑,外公忍不住落淚,那是我頭一次看見他哭泣。

軍官發言完畢,朝電視機前的我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外公馬上回禮,他做出軍禮的一剎那,永久印刻在我的腦海。如今十年一彈指,外公也已辭世,但這一幕我記憶至今。

512汶川地震讓我聯想起《少有人走的路》第一句話「人生苦難重重」。也許這個「苦難」主要分為兩方面,一方面是天有不測風雲,不可抗力乃是「天災」;另一方面是由人類自身因素造成,乃是「人禍」。

此後十年里,我記著母親那句極為樸素的話:「沒病沒災就是福。」

這十年里,死神突然造訪,奪走了我的兩個親人。2013年3月,外公罹患癌症辭世;2017年3月,祖母去世。至此,3月成為個人歷史中的一段黑色記憶。我終於明白人生是一場「漫長的告別……每一次告別就是在慢慢地死去」。

彷彿有一條命運的暗線,外祖父曾經一身戎裝,而自己的高考志願填報了警校,就讀期間連獲兩屆國家勵志獎學金,前年在深圳做了一名基層民警,業餘泡在拳館和射擊館裡,現考入檢察機關工作。

若一切重來,我想彌補的遺憾,是想多陪伴奶奶。我從小由奶奶帶大,她教我練毛筆字,畫國畫。由於警校在異地,我回家時,癱在病床上的奶奶已經認不出我了。3月23日是老人的忌日,今年這天我想起了她。過去從警受的是「硬漢教育」,不知淚水為何物,可不知不覺中,雙頰已被悄然淌濕。

512大地震遇難者名錄紀念碑。圖片:大西洋月刊網站

他們活著,應該是大學生了吧

@ Sakux

十年前,我們學校兩公里就是都江堰市區。我們總愛結伴去玩。我記得我總取錢的一個銀行旁邊有個小學。

我去玩的時候那個小學門口人來人往的,還有很多孩子放學。也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活下來。六層樓碎成了渣,我後來去看。如果那些孩子還活著應該都是大學生了吧。

不過應該大部分都去世了,他們小學上了央視新聞的。想起很多地震的事我就很惆悵。

悲哀的是,我再也不像當年那樣鄙視范跑跑了

@Jeanny

(西格蒙德·塞孔達說:」不要輕信長久的規劃,因為人生是由無數巧合構成的。」 西格蒙德·塞孔達不存在的,這句話是我說的)

汶川地震那段時間,我常是邊哭邊吃晚飯邊看新聞,這種感覺像是一部殘忍的漫長的電視劇,可怕的是它是真實的。印象很深的是一個媽媽用背撐住牆保護住了孩子,最後孩子獲救時,一旁手機上是未發出的簡訊:媽媽愛你。

當時其實沒有特別深刻的影響,讓我覺得悲哀的事是後來在發生地震時我變得麻木了。我再也不會像當年一樣斬釘截鐵地鄙視范跑跑了,也許當時在現場我就是范跑跑。

這十年,我從11歲的孩子長成了青年,經歷了一些奇妙的事兒,這些經歷讓我變得更包容,更懂得理解他人。我很失落的是我常常覺得自己不會對他人表達感情,但我不想重來,我覺得正是這些特質構成了現在的獨特的我,我不遺憾,也希望今後不會遺憾。

那你的生活是一種偶然

@李咕咕

(「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互聯網時代還是痴迷用筆記錄生活的偽文青,一枚正在努力做好新媒體編輯的純正工科生)

汶川地震時,我遠在新疆。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個馱著妻子屍體回家的丈夫。大地震真的讓人看到人性很光輝的一面。後來的玉樹地震,也是傷亡慘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太大的觸動。或許我長大了,或許眼淚在汶川流幹了。

十年,很幸運,沒有失去什麼。17歲變成了27歲,結了婚,搬了家,在為自己的未來奮鬥。

《三體》里有一句話:「那你的生活是一種偶然,世界有那麼多變幻莫測的因素,你的人生卻沒什麼變故。」很有同感,能平安的度過一生,真的是小概率事件,感謝還沒有經歷失去的痛苦,珍惜還沒有失去的一切。

好像是從那年真正長大的

@阿鍋

(阿鍋,1996年產,考研失敗待業中,或將躋身北漂大軍。沒什麼文化,但血還沒涼)

2008年5月12日,我讀小學六年級。知道地震應該是回家之後,當時我好像還沒法懂地震到底意味著什麼。非常模糊的一種悲憫感。當時我從未意識到。

今年一月初我看到微信一篇文章,叫《請回到,2008》,順著文章整理的一系列事件,我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就是從那年開始真正長大的,2008是我開始有各種意識的年份。對我來說,汶川地震相比雪災、奧運會,更突出一種人與人之間扯不斷的血肉聯繫。

儘早明白自己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想幹什麼。別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事情上。珍惜身邊真正愛自己的人。

民眾在地震遺址獻花。圖片來源:網路

很抱歉,是我違約了

@En attendant Godot

(文不能測字理不能編程的假工科生,失業倒計時一個月)

2008年汶川地震時,我12歲,在新疆。那一年,我也正好處於人生中第一個「本命年」。我小升初考砸了。往年暑假都會和媽媽一起去內地與家人團聚,只有那年被我用「要留下來預習功課」的理由拒絕了。

我住在奶奶家,上午學數學,下午讀英語,晚飯後和好朋友打一個半小時羽毛球,回到家還要再練兩頁字帖才睡。幾乎終日穿梭於各大輔導機構。休息天坐車去新華書店看漫畫和晨報,返途時買一支冰激凌,在它完全融化前消滅。

8月,北京奧運會開幕,喜悅略微沖淡了黑色五月籠罩在人們心中的陰霾。我拿紅色水彩筆寫下「以後一定要去北京上學」,外加三個巨大的感嘆號。

一晃就到中考了,我不負眾望地考進了本市重點高中;再一晃又該高考了,我不孚眾望地滑鐵盧,被迫去了一座南方城市。十年後,我既沒有在北京參加本科畢業典禮,也沒有接到來自北京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

烏魯木齊到北京全長2783.1公里,駕車需要31小時56分鐘,坐火車需要31小時8分鐘,乘飛機需要3小時30分鐘。有時候會想,或許它真的有點遠,以至於我用了十年的時間也沒能跨越這段距離。如果要對2008年的自己說一句話,大概是:很抱歉沒能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是我違約了。

生活總是在以它的方式繼續

@陳秀

(湖南女子學院2015級漢語國際教育學生。女孩裡面的糙漢子, 有著一顆害死貓的好奇心,喜歡看盡、寫出人世間各種故事)

十年前,我11歲。對汶川大地震,有兩個場景還記憶猶新。其一,地震發生後的某天下午,學校通過廣播組織全校學生站立默哀三分鐘。其二,某天晚上七點多,電視里播放著汶川地震新聞,我和妹妹正吃著一元每包的冰凍拖肥。

現在想想,11歲算得上是一個「覺醒點」。之前,腦瓜子不怎麼想事,經常抄同學的數學、英語作業,是一個學業上的差生。直到五年級時,「醒醒吧!成績這麼差,怎麼行?」這個聲音,在我的大腦里迴響。才想著要改變現狀。

之後,我還是如期地成為了二中的高一新生。二中實行半軍事化管理,在高壓狀態下,曾經考過文科班第一名的女同學,因出現心理問題,最後退學回家了。高考前半個月,我的心裡也曾出現過較大波動,所幸還是上了個二本。

在大學,成績不再是評價學生的唯一標準。練毛筆字、寫新聞稿、彈吉他……我開始了各種各樣的嘗試。閑暇時,會看到這些高中同學發的朋友圈:有的成為了一名鄉鎮幼師,有的據說做了城管……有位女同學的孩子,至少有三歲了。去年,有2名女同學在朋友圈發了結婚請柬,開始了穩定的婚姻家庭生活。

生活總是在以它的方式繼續。

再混蛋也不敢混蛋這件事

@東呂

(一隻非常嚴肅,嚴肅極了的傻狗)

回憶起來,印象比較深刻的事情是學校號召老師去四川支教,教英語的一位姓鞠的老師(男老師,當時已成家)響應號召去了四川。

高一的時候,我們這群男孩子其實是非常混蛋的,對生命的重量沒有認識,對失去沒有認識,什麼事情都敢開玩笑,什麼事情都可以成為我們的樂子。

但關於支教這件事情,大抵知道鞠老師是真的做了一個勇敢的事情,沒有男生在這件事情上說什麼混蛋話。現在再回想起來,更是敬佩他的勇氣。

2008年,聽新聞報道,都江堰震塌了。2018年5月9日晚,加班,坐在電腦前記錄這一切。搜索了下,原來當時是都江堰景區震垮了,都江堰水利工程沒有垮塌,修正一個保留了十年的錯誤認知,挺好。

如果能重來,做一個更有溫度的人

@老莊子

(一個時常被情懷感動的文字擺渡者)

2008年5月12日下午2點半,廣州,28歲,與往常一樣,朝八晚六的上班狗經過了午休回到辦公室開始下午的工作,通過微博和各大門戶網站的頭條了解在四川發生了大地震。

8級?這個震級確實非常罕見,以至於當時的我也不可預知危害性到底有多大,隨後在很短的時間內,政府部門緊急出台了各項史無前例的應急措施,災區滿目瘡痍,同胞流離失所的畫面通過網路、電視震撼了我的心靈。我的記者好友和幾位醫生同事,在沒有太多準備的情況下挺進了汶川,記錄了這段鮮活的歷史。

地震期間,密切關注著災區的情況,發了微博祈禱天災早日遠離,捐了幾百元現金還有一些衣物。

人生無常,生者應當堅強、樂觀!

十年恍惚,自己已從懵懂青年到為人父親。工作的部門從業務部門轉到了黨政部門。生活有遺憾,也有驚喜。如果能夠重來,我相信在工作上會更加有條理一些,做一個更有溫度的人。

* @稀飯、@查查、@雅典帝國等讀者也分享了他們的故事,但由於篇幅及類型雷同等原因未能展示,敬請包涵並深表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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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網易新聞·網易號「各有態度」特色內容,轉載請聯繫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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