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叫做「梅克夫人」 的音樂會

作者：劉元舉

雖然已經過去一周了，我卻仍然沉浸在深交的那場「梅克夫人」的音樂會之中。儘管這場音樂會跟那位慷慨為音樂家解囊的俄羅斯貴夫人沒有多少直接關係，但源自俄羅斯的偉大藝術家的傳承力量，卻讓人驚嘆不已。

鋼琴女皇萊昂斯卡婭在演奏中 指揮：費多謝耶夫

在那天的音樂會上，兩位大師級俄羅斯藝術家萊昂斯卡婭與指揮家費多謝耶夫一起出場。這是兩位氣度不凡的老人，在觀眾熱烈掌聲中，一個邁上指揮台，一個端坐鋼琴前。深圳交響樂團與俄羅斯音樂文化關係密切，這不僅因為樂團在不同時期有多位俄羅斯樂手加盟，還有歷屆總監與指揮將俄羅斯音樂反覆灌輸熏陶。至於當晚演出的柴可夫斯基《F小調第四交響曲》，樂隊亦是駕輕就熟。一場「俄味」盛宴在86歲的指揮家的指下開啟。

此前，我聽過巴什基洛夫、雅布隆斯卡婭、齊格然等多位俄羅斯鋼琴家的現場演奏，而對那一代鋼琴家拉赫瑪尼諾夫、霍洛維茨等更是膜拜。對於第一次現場傾聽這位曾經受到里赫特讚美，並與之多次合作的女鋼琴家演奏勃拉姆斯《降B大調第二鋼琴協奏曲》，更是欣喜萬分。女鋼琴家的裙裾式演出服，色彩貴氣典雅，猶如一塊質地精湛的沙皇宮廷壁畫披在身上。而她的鍵盤也似乎變成一個調色板，將勃拉姆斯的第二鋼琴協奏曲描繪得精彩紛呈。

這部作品對於任何鋼琴家而言，都具有挑戰性。很容易讓觀眾感到冗長和沉悶。第一樂章奏鳴曲形式。樂章厚重有力，頗具勃拉姆斯風味，她彈得很醇很地道，從中體現出她的超強駕馭能力。雖然她與深交是首度合作，但在指揮大師費多謝耶夫的穿針引線下，樂隊與鋼琴很快融洽。鋼琴家氣勢磅礴，高屋建瓴，那種迅疾的觸鍵凸顯出她的女皇般的氣勢與風範。大量的和弦，鍵盤技術如此精深。激情如火與柔情似水，她一派從容，遊刃有餘。到了樂章結束時，指揮家舉重若輕的果絕手勢，有著神奇效果。

唯美的第三樂章中，樂隊與鋼琴家更是心領神會。深交大提琴首席卡倫的solo，充滿了詩意與懷舊的憂傷氣韻，讓音樂走向了動人的深邃。女鋼琴家在這一樂章中，溫柔妙曼，對音樂起到了裝飾作用，並恰到好處表達了義大利的明朗色彩。

第四樂章鋼琴與樂隊編織成輝煌的終曲，鋼琴家更加自由奔放、深厚、華麗、迅疾、柔曼。萊昂斯卡婭有著各種可能，懸腕之間，任其高山大海，急流險灘幻化莫測。這不僅是她個人技巧與意志的強大，更是她深懂樂隊的屬性，並能隨時將樂隊與自己的鍵盤融入一體。這是一種源自俄羅斯文化藝術的偉大傳承力量，更是一種將領的智慧體現。或許因她常年居住在舒伯特的故鄉，並且是舒伯特音樂節的常客，她在觀眾熱烈掌聲中加演了一曲舒伯特的作品，贏來了更高的呼聲。無疑她是當代世界最優秀的女鋼琴家之一，不僅有著高貴的儀錶，更有著深邃厚實的文化底蘊。正如法國媒體所言：「萊昂斯卡婭從一個藝術巔峰邁向另一個巔峰。」

如果說上半場的俄羅斯女鋼琴家讓我們領略了真正的世界鋼琴大師的風采的話，那麼下半場的柴可夫斯基《F小調第四交響曲》，則是耄耋之年的俄羅斯指揮大師為深交製作完美經典之時。

這位出生於彼得堡，受到柴可夫斯基傳承的指揮大師雖然步入指揮台時步履遲緩，但他在指揮「柴四」時，渾身充滿靈性。即使衰老的膝關節，也在神奇的音樂彈性之中，屈伸自如，迴環蕩漾著節奏與音符的神奇。他的手勢總是輕盈的，而樂隊卻是一片豐富渾厚。最奇妙的是我聽過這個樂隊百多場演出，卻是第一次聽出了聲音發生了驚人的變化，變成了「歐洲聲音」。木管吹出了純正的歐洲音色，而弦樂，也猶似融入了「多瑙河」，起伏之間層次富饒，一提小提琴音色甘美，大提琴更是「沉魚落雁」。在首席卡倫忘我投入的影響下，吳臻、史鑫及身後那個隊列，都在搖晃中拉動弓弦，那絕不僅僅是在演奏，而是進入了享受音樂的佳境。在柴可夫斯基的四個樂章中，每一個都夠精彩，無論是「生氣蓬勃」還是「熱情如火」，不管是民謠風味還是俄羅斯舞曲，都惟妙惟肖，詩意盎然。第三樂章中，弦樂的層層撥弦間，年邁的指揮大師渾身注滿浪漫，如浪搖動，輕盈、敏捷、靈感打通周身。那一瞬間，他一定搖回到了青春歲月吧。深圳一位指揮家說，他每年都去維也納欣賞費多謝耶夫的指揮，每一次都極其精彩精湛。

我曾問過深交的樂手，為什麼他讓深交的聲音發生了變化。這位樂手告訴我他在排練中會去花時間調整樂隊的聲部平衡，他能聽到他想要的音樂。較之那些只是要把聲音演奏出來的指揮家而言，他更需要有精緻的排練，精緻的效果。遂這場「梅克夫人」音樂會成為經典。（劉元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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