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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隨筆】在北京

文/圖 紅葉

按理說序言通常都是在作品完篇後結集出版前由本人或別人撰寫然後附於篇首的。可一來我的潦草文字絕不敢稱之為作品,二來我的這些零碎的隨筆更無出版之可能。另外我還有一個壞毛病,就是在走過一處地方後老是要先發一通感慨——或說是廢話——然後才能具體而微地接著描述我一天一天的見聞。我常常暗笑自己就像一個沒見過世面可又恰巧有了一年意外好收成的老農,在面對領導親切詢問時因手足無措而只能下意識地整整衣角咳咳嗓子,然後才能磕磕絆絆而又嘮嘮叨叨地講述自己如何種植如何施肥和如何收割。於是,我又有了這篇序言。

我是一個不動筆就無法記憶和思考的人。在北京的這些天里,我走過了許多我聽過但從沒走過的地方。我仰望的眼神曾無比端莊地注視天安門廣場上緩緩升起的五星紅旗;我躑躅的腳步曾跟隨明清兩代皇室的足跡踏進了紫禁城數百年的光陰;我漫飛的思緒曾在蜿蜒的長城引領下探進了千千萬萬風餐露宿的征夫心裡;我抖顫的心跳也曾在漫天暴雨里和圓明園的殘垣斷壁一同感受了民族的百年屈辱和重生——這一切,都需要我在一個安靜的書房裡,靜靜梳理。

我們還走進了北京人的平常生活。在平常遊人通常不去的地壇公園裡,我們饒有興緻地參與當地人在樹林里的晨練,欣賞幾個悠閑的老人用毛筆蘸水寫在石板路上的書法;在一站又一站的電車上、地鐵里,我們擠在正出門或回家的北京人身邊與他們一塊評價北京的物價和空氣,一塊聆聽字正腔圓的北京方言;在熙來攘往的什剎海,我們躲開鼎沸的人聲跟著口若懸河娓娓道來的三輪車夫,用來自輪底的顛簸感受了一番汪曾祺筆下的衚衕滋味;在南鑼鼓巷、在煙袋斜街、在前門大柵欄,我們還和所有的遊人一起,舉著羊肉串和冰糖葫蘆目不暇接耳無旁顧地迎接了鋪天蓋地的老北京味兒。這些,也一樣需要文字記錄。

可寫到這裡,我卻忽然沒了信心——這些經歷和體會,我都能寫得出來嗎?我能寫成個什麼樣子?但稿紙已經鋪開,我只能嘗試。當然,我也願意嘗試。

是為序。

(一)

第一腳踏進天安門廣場時大約是凌晨的四點鐘。從小學一年級就開始的愛國主義教育在那個時刻似乎有了一個具體而清晰的圖像,我彷彿回到了那個戴著紅領巾兩手交疊端坐在課桌前的那個年代,心裡單純而又神聖。安檢口兩旁站姿筆挺的武警還讓我想起了那首遙遠的「東方紅,太陽升……」似乎有一支溫和而又果決的手將我記憶里所有關於祖國的詞語鋪展成了可觸可感的映像,又似是有誰無意中觸碰了正播放長篇電視連續劇的錄像機快退按鈕,瞬間將所有角色的所有回憶全都交叉融合,最終又都匯聚到了天安門城樓正中毛澤東溫暖而又堅定的目光里。

安檢口距旗杆還有一段路程,我們一群人的腳步匆忙,似乎還有些緊張。空氣里瀰漫著一種顯而易見的期待,還有不安。這種不安似乎毫無理由,可卻是真真切切。是因為升旗時刻漸漸逼近而帶來的砰砰心跳,還是因為沒在數萬的人群里無法完全目睹護旗手的英姿?總之,當雄壯的《義勇軍進行曲》真正響起時,當五星紅旗越過擠在我前面的無數人的腦袋緩緩升起時,我的內心似乎瞬間注入了一種力量,這種力量平和而又安寧,它讓我之前的不安瞬時平復,而期待中的驕傲和感動,如約而至。

那天早上我原本是不想去的,因為導遊說要凌晨三點半起床把我嚇到了。我覺得我自己的學校每周一早晨的升旗一樣能讓我感受莊嚴,可後來我還是慶幸自己沒有貪睡。儘管整個升旗儀式流程我爛熟於胸,但那天早晨的天安門廣場還是讓我有了一種全新的記憶。這種記憶,永生難忘。

人群漸漸散去,天色漸漸開朗。我站在廣場的正中央舉目四眺,熟悉而又陌生的四面場景讓我的心緒猶如一艘駛在大海中的輪船,眼前波濤洶湧,心底平靜如綢。我忽然想起歷史教科書里關於百年現代的描述,想起閱兵式上隆隆駛過長安街的千輛戰車,我的耳邊還響起了毛澤東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滿懷豪情的那句「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世紀榮辱歷歷在目,百年光陰如雷貫耳。平日里的柴米油鹽喜怒哀樂,在這裡,在這時,在我的心底,似乎都有了一種全新的理解和別樣的意義。

後來在參觀毛主席紀念堂時我還看到了一幅場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女手拿鮮花一頭撲在毛主席的雕像面前,跪拜,磕頭,哭泣。旁邊工作人員可能已是司空見慣,只是溫和地阻止,並沒有強行拉開。兩旁參觀的人群默默地走過,整座紀念堂里,靜穆而莊嚴。

(二)

我的那支自拍桿是在進入故宮前買的。我原本是不弄這玩意的,用我兒子的話說,弄這東西的人感覺特傻。不過我還是買了,而且花了「大價錢」——由於不懂行情我花了數倍的錢——我這麼傻一定是想在故宮裡玩玩的心思太過強烈了。

來過北京旅遊的人告訴我,故宮裡一定人滿為患。可我進去後並不覺得有多擁擠,原因是這裡太大了。我在想當年明成祖朱棣在修建這座宏偉建築時是不是為了讓多年之後的無數遊人前來瞻仰他的偉大而預留了這麼多空地,或者,是不是他在搶下侄兒朱允炆的皇位時,就想著要讓後人知道他屁股下的巍巍寶座絕非他的侄兒所能坐,他的這一搶絕對功德無量而值得永載史冊呢?

故宮三大殿里一棵樹都沒有。展開於我們眼前的只是紅牆黃瓦,還有綿延不絕的漢白玉欄杆。導遊說之所以不種樹是為了展現皇家的威嚴。的確,當你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無遮無攔地看著你的臣子們遠遠地誠惶誠恐地穿過一道道大門爬上一級級台階最後匍匐在你的腳下時,你的心裡該是怎樣的志得意滿洋洋自喜。可惜不管宮殿多大,那些宮殿里的皇帝還是有些心虛的。他一定還怕樹上藏著刺客,還怕樹底的陰影中纏繞著的因修築宮殿而累死的冤魂。比如朱棣,他一定還害怕始終沒有下落的朱允炆會躲在某棵樹下或某個角落裡,虎視眈眈。

是的,再大的宮殿都無法隱藏心虛。我想起了發生在明朝嘉靖年間的壬寅宮變,當年的嘉靖皇帝朱厚熜為求長生不死,欲以「吸風飲露之道」成仙。為採集甘露飲用,他命宮女們每日凌晨即前去御花園中采露,結果大量宮女因此累壞而病倒,後來忍無可忍的數名宮女群起攻之,用黃綾布差點把這位皇帝活活勒死。此事過後朱厚熜再也不敢住在乾清宮,而且即便之前住在那裡時也是一宿換一寢室,因為他怕遭遇不測。朱厚熜也算是一個勤勉而且頗有政績的皇帝了,但我一想到他當年在宮女們的圍攻下苟延殘喘垂死掙扎的樣子,就對他充滿了憐憫。是啊,貴為皇帝又如何呢?你可以將那些作亂的宮女滿門抄斬,但你卻無法心境安詳;你可以耀武揚威發號施令,卻無法求得一夕安寢。

我忽然想起《射鵰英雄傳》里鐵木真對郭靖說的那番話:「當初我與札格安答結義起事,哪知到頭來我卻非殺他不可。我做了天下的大汗,他卻死在我的手裡。再過幾天那又怎樣呢?我還不是與他一般同歸黃土?誰成誰敗,到頭來又有甚麼差別?」是啊,正如那首歌里唱的——輸了你,贏得江山又如何?可惜,所有的人都不知輕重,所有人都只承認成王敗寇。

在故宮裡我們待了很長時間,停停走走的過程里我不斷擺弄著我新買的自拍桿。我忽然覺得我們一行人的日子過得比數百年間住在這裡的皇帝們愉快,儘管我尊敬那些開疆拓土雄才大略的帝王,但我似乎更願意僅僅做個老百姓,就像我們現在一樣,隨心遊逛,隨意自拍。

(三)

去八達嶺的路上我們遭遇了一場暴雨。車在雨霧籠罩的山路上行駛,猶如颱風天里來不及進港的小船,頗有些驚心動魄。密集的雨點狠狠地摔打在車窗上,炸開成一團團水霧,模糊了整車人的眼睛。窗外呼嘯的風像是一支有力的手,不斷地搖撼著我的座椅。坐在彷彿與世隔絕的車裡我心裡頓生一種恍惚之感,彷彿正走上一條波濤洶湧又光怪陸離的穿越之路,彷彿正走向那個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的戰國時代。

後來我反覆在想,這場下在通往八達嶺路上的暴雨,一定有著某一種暗示。它一定是用這樣一種驚心動魄來提醒我,我今天走近的這座長城絕不是一道簡單的城牆,它還是一段深刻深沉的歷史,是一場無法抹去的民族記憶。那鋪天蓋地的風雨,一定是為我的到來而特意渲染出的一種可歌可泣的氛圍。

確是可歌可泣的。儘管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我仍然被八達嶺長城的壯觀驚住了。眼前的層巒疊嶂里彷彿舞動著一條張牙舞爪氣勢洶洶的巨龍,這巨龍在濃霧密雨中時而躍起時而俯衝,將所有的高崖低嶺都服服帖帖地踩在了自己的爪下。那一刻,我只覺視力忽然變得貧乏,而我此前對長城的想像也一下子捉襟見肘。儘管我使勁睜大眼睛,但無奈天地實在遼闊,遠方過於遙遠,我無法也無從看得更多。雨霧蒸騰中,只空響著我心底聲聲驚奇而遺憾的嘆息。

雨漸漸變小,於是我隨長城的起伏努力地攀上爬下,最後才讓自己的視力和想像一點一點地恢復。小雨中煙霧時聚時散,遠處的長城忽隱忽現,我的視線似乎也變得迷離恍惚。站在長城陡峭的台階上,看著蜿蜒而去直至沒入霧中的整齊垛口,我忽然想起了千百年前在這裡修築長城的征夫,我耳邊淅瀝的雨聲彷彿就是他們當年因勞累痛苦而發出的無奈而壓抑的呻吟。這呻吟聲里,似乎還夾雜著孟姜女斷斷續續的哽咽。有一首很久以前背過但已模糊不清的古詩漸漸清晰了起來——「秦築長城比鐵牢,蕃戎不敢過臨洮。雖然萬里連雲際,爭及堯階三尺高。」

唐人汪遵說得是啊,儘管萬里連雲際,又怎及堯階三尺高。儘管強悍的秦始皇「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仍是「一夫作難而七廟隳」。嬴政死不足惜,秦亡也無足輕重,只可憐那千千萬萬的征夫,背井離鄉只為築一道想像中的銅牆鐵壁。可是,多少家庭從此妻離子散,多少人生自此百般煎熬。而這一切,都只是因為一個獨夫,因為他的痴心妄想和一廂情願。

我們是坐纜車下山的。坐在纜車裡我一次次地探頭下望,但我已看不到長城,我只看到漫山遍野的樹木和野草。也許,這些樹木和野草才是八達嶺真正的主人。歷史的風雲瞬息萬變,所有的榮耀也將一去無痕,唯有這些大自然最樸素的生命,一如既往,生生不息。

(四)

在這樣如注的暴雨里走進圓明園是意味深長的。

我們南方經常有這樣的暴雨。有時候正在上課,或剛睡醒一個午覺,窗外忽然就噼里啪啦爆響起來了。這時候我常常喜歡站在窗前,用眼睛和耳朵去捕捉暴雨帶來的滿目瘡痍和萬象更新之感。我很自然地想到這兩個表意看似相反的詞語應該是因為我眼裡的暴雨常常會流露這種蒼涼而又豪邁的情緒。

暴雨是有情緒的,而且非常強烈。比如那天上午劈頭蓋臉撲向圓明園裡殘垣斷壁的暴雨就是這樣。巨大的風雨聲彷彿四面豎起然後隆隆敲響的戰鼓,又像千萬匹戰馬齊齊奔跑在廣袤的原野,暴烈而又激昂。我本來是跟在講解員後面認真傾聽的,可無奈雨大人多將講解員的聲音變得支離破碎。於是我索性避開人群,我且獨自去體味這圓明園在暴雨里的蒼涼吧。

滿目蒼涼,的確。一堵堵殘垣一塊塊斷石,層層疊疊、橫七豎八。狂暴的雨絲如根根鞭子狠狠地抽打在整個園子的上空,又如整個民族一齊飄飛的眼淚。暴雨與殘留於地面的石柱石墩激烈碰撞後激起的水霧蒼白而暗淡,模糊了我的視線,似乎還模糊了歷史與現實的時空。

模糊中,我的眼前出現了那群如狼似虎的強盜,他們身上披著從園子里劫掠而來的綾羅綢緞,一支手拿著各種古玩珍寶,另一支手高舉著明晃晃的火把。他們的眼裡寫著貪婪,臉上布滿猙獰。他們吆喝著,爭搶著,步履匆忙而放肆。一尊尊金的銀的玉的佛像被裝上車輛,一幅幅唐的宋的明的字畫被打包成袋,最後,他們又將手裡的火把投向了這座凝聚中華民族智慧和血汗,彙集所有建築藝術和文化的萬園之園。

維克多·雨果在給參加過火燒圓明園並試圖炫耀的英國上尉巴特勒的回信里寫道:「一天,兩個強盜走進了圓明園,一個搶掠,一個放火……在歷史面前,這兩個強盜分別叫做法蘭西和英格蘭。」我們都要記住這兩個強盜,記住這讓所有有良知的人——包括一切正直的外國人——痛徹心扉的人類文明的恥辱。

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金碧輝煌的宮殿不見了,玲瓏精巧的亭閣不見了,蓬萊瑤台不見了,武陵春色不見了,所有的智慧和才華不見了,所有的色彩和光澤不見了。此刻,我的眼前只有一片廢墟,只有暴雨撞擊在殘垣斷壁上激起的蒼白水霧,還有縈繞在我腦海里的熊熊火光。

火光里我還看到了一群八旗兵丁和土匪地痞。他們正忙著趁火打劫,他們把園子里英法聯軍八國聯軍劫餘的零星建築、橋樑的柱子、木樁鋸斷,拉倒,又將園內大小樹木砍伐殆盡,然後燒成木炭,賣錢。他們眼睛裡的東西和那些侵略者一無二致,全都是貪婪,還有無恥。

暴雨還在繼續。北京人說,這麼大的雨在北京算是少見的。我的衣服已經完全濕透,雨水在我的腳下跳躍,匯聚,流淌,帶著一種沁骨的冰涼。但這冰涼里似乎還帶著一種叫人冷靜的東西。是什麼呢?或許是一種提醒——提醒我們記住,但又不能止於記住。我們銘心刻骨於這民族的恥辱,但我們不能被這恥辱擊倒。或許,只有不斷前行,歲月才會真正歸還屬於我們的榮耀。

走出圓明園遺址公園的大門時,暴雨仍然沒有停下的意思。我回頭看了一眼剛剛走過的路,依舊雨點跳躍,水霧瀰漫。可轉過身來,我的眼前卻已是人聲鼎沸,車來車往。那一刻,有一種恍如隔世萬象更新之感於心底悄然而生,儘管暴雨依舊瓢潑如注,但它在前仆後繼地撲向我們腳下時,卻分明多出了一種豪邁。我知道,這還是一種激勵,或說是,鞭策。

(五)

導遊說我們這次的行程里安排了太多的逛街。你看這王府井是逛街,西單是逛街,前門街、大柵欄、南鑼鼓巷、煙袋斜街,統統都是逛街。細一想,還真是。

不過儘管因逛了大量的街而使我每天的微信運動成績幾乎都高居朋友圈的榜首,但我還是沒有刪減這些看起來毫無意義的活動的意思。因為我覺得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看人和看風景一樣有趣。我常常喜歡透過不同人的不同活動不同表情去揣摩他們不同的心理或感情,有時還會偷偷拍下或記下他們或坐或立或匆忙或悠閑的樣子,然後存在我的相冊或我的文字里——也許這些人這些事將來會成為我某部小說里的某個人物或故事也未可知。這又像我很羨慕演員這個職業一樣,當然我不是羨慕他們的光環或者財富,我只是羨慕他們有機會扮演不同的人從而能體會到不同的人生。

比如那天下午我在南鑼鼓巷裡遇到的那群外國人。他們四人坐在一家喚作「安怡人家」的小酒店門口津津有味地喝酒聊天的樣子吸引了我。我站在他們面前對著他們拍照時,他們還愉快地跟我揮了揮手。他們一定也是對自己眼前的這些異國風情深感有趣或者還對我剛才一本正經的拍照樣子感到奇怪於是細細觀賞評頭論足,就像我對他們也是如此一般。

南鑼鼓巷裡來來往往的人臉上大多寫著悠閑和漫不經心。當然我知道他們都只是和我一樣的遊人,他們和我一樣,也舉著羊肉串或烤魷魚或冰糖葫蘆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里享受一個下午的悠閑。在他們出發的地方我想一定也有羊肉串們,但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後嘗到的滋味卻絕不相同,就像我在家鄉極少吃這些燒烤的東西,但那幾天我卻吃得咽喉火起腸胃不適卻又興味盎然。

還有那天在王府井時。我們坐在肯德基里點了一些東西其實只是想歇歇腳。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孩拿著幾個指甲剪擺到了我們面前,然後對我們展示了一張寫有「我是殘疾人」的紙片。我心裡還正猶豫著,妻子就掏出了十元錢遞給了她並選了一個指甲剪。女孩翻過紙片,讓我們看了寫在紙片背面上的「謝謝」二字後愉快地離開。我突然為我之前的猶豫感到慚愧,是啊,不就十元錢嗎?無論女孩的殘疾是真是假,可換得了大家的笑臉換得了愉快的心情,不是挺好的嗎?

還有那天在後海的煙袋斜街時。北京人就講究個方方正正,稍稍有點不夠正北正南就得加個「斜」字,比如鐵樹斜街,櫻桃斜街等等。所以在那裡時我是真想看看這街道是怎麼個斜法。可我站在一個小店門口準備擺弄一下手機里的指南針時,卻被這個小店給吸引了。小店入口的牆壁上貼滿了明信片,牆壁上方還寫著「寫給未來的自己」幾個字。本來對這種幼稚的遊戲我是大不以為然的,但在看了幾張明信片上面的字後我卻有了一些觸動。比如「讓時光永遠」、「感謝你們一直陪著我」等等。字跡非常幼稚,卻是端端正正。不知道這些「未來的自己」到了未來還能否當真如現在一般,但我相信他們在寫下這些明信片時,心裡一定充滿真誠——只要真誠,就美好。

我忽然想起這個月初我在貴州青岩古鎮溜達時發過的一條說說。我覺得用這條說說來做這篇文章的結尾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到青岩古鎮時恰好下了一場陣雨,濕漉漉的古街道襯著兩旁古色古香的屋瓦頓時讓整座古鎮安靜了下來。隨手拍拍街上店裡的人們,只覺得人生多姿多彩,每一個姿勢每一瞥眼神每一抹笑意每一份專註都有故事,這些故事都在他們各自的路上或心裡從過去到現在,再到將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是啊,我們在路上的每一次遇見,都有故事都值得珍惜,哪怕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擦肩而過。

(六)

原本是不準備寫清華和北大的。但我忽然想起那天下午在清華大學的荷塘邊遇上的那個作家,於是又覺得還是有寫上幾筆的必要。

我們是頗費了一番周折才進得這兩個校園。當然我不能責怪它們的驕傲,因為如果像我這樣的普通遊客都能隨隨便便進入校園,那勢必會影響它們正常的教學秩序。我忽然想起一句不知是錢鍾書還是余秋雨曾說過的關於進士及第的話,大意是古時讀書人若沒中過進士,即便做了大官也會引之為人生大憾。而如今這清華北大正如古代這進士頭銜——所以我們這些已無緣入此名校上學的人,只是心心念念地想著進到裡邊瞻仰一番,也算是了卻一半的心愿吧。

遇上那個作家,是在清華的荷塘邊上。說起這個荷塘我是萬分慚愧的。儘管我讀過多遍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但我卻一直以為那座月色下的荷塘處於北大而非清華——可能我覺得北大更具人文色彩吧。所以當時我在荷塘邊上各種拍照時,心裡還想著一會兒到了北大後要將這兩座荷塘好好做番比較,看看有了朱自清的文字後,北大的荷塘是不是更添了幾許光彩。直到我突然看到荷塘對岸的朱自清雕像時我才發現這裡原來就是那個在現代文學史中赫赫有名的荷塘。

於是瞬間覺得這裡充滿了文藝氣息——我不得不嘲笑自己實在是一個十足的唯心主義者,總是胡思亂想多於實事求是,總是眼見為虛,幻像為實——這個時候我再看這荷葉荷花就覺得它們果然亭亭玉立像剛出浴的美人,鼻子里似乎也真聞著了如遠處高樓渺茫歌聲般的縷縷荷香。所以在這個時候遇到那個作家,心裡就莫名其妙地添了一絲羞愧,就像在一個洞察秋毫的智者面前,我們總是掩藏不了自己雖極力想要掩藏卻始終無法掩藏的淺陋和無知似的。

作家名叫庄酷,是個殘疾人。說實話後來我在讀了他的作品後對他的感覺壞了許多,但當時我對他充滿了欽佩。因患有先天性腦神經挫傷,他渾身一直不自覺地顫動,說話也是磕磕絆絆。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寫下了上百萬字的作品,更讓人意外的是他長年獨自一人在北大和清華向讀者簽名售書,並以此養活自己。所以我當時只是稍稍看了他的作品簡介後就毫不猶豫地買了一本他的代表作。不過後來我再想起此事時,我發現當時真正促使我買下書的原因更多是出於我對他的同情。一個作家,一個殘疾人,一個孤獨的謀生者——這奇特的組合正是我對他產生同情的原因。

不過他的作品裡夾著戾氣。這可能是我後來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變的主要原因——當然我沒有全部讀完他的作品評價未必準確——其中他談到一次遭受清華大學學生欺騙和一次在北大未名湖售書遭逐的經歷時,這種戾氣尤其明顯。經歷顯然是真實的,但作者語氣中的刻薄也顯而易見。但在這裡我還是不忍心責怪這個作者,我只是想,若是我們的社會我們的大學願意更多些包容和理解——包容一些個性,理解一些痛苦。那麼我們所有的人,或許也會變得更加誠懇和善良。

後來我在北大未名湖畔停停走走時,我還時不時想起這個作家。我很喜歡「未名湖」這個名稱,據說當時為此湖命名時國學大師錢穆一錘定音以「未名」命之,雖也是因為當時眾人莫衷一是,但我想錢先生一定更是希望通過「未名」一詞來傳達一種淡泊名利包容並蓄的精神內涵。

未名湖有許多關於歷史關於文化關於藝術的故事,如今我們走在未名湖畔,彷彿也走在當年燕園的諸多大師身後。後來我在想,若是那些大師們都還在,那麼他們會不會也容不下這樣一個只是在未名湖畔的椅子上簽名售書的特殊作者呢?

後記

在寫下「後記」二字時,心裡竟有一些不舍。似乎只要我的文字沒有停下,那麼我的旅行就沒有結束。可惜無論什麼,都會結束。

還有許多東西我沒有寫到。比如頤和園裡的昆明湖、十七孔橋、慈禧老佛爺的故事;比如後海的衚衕、四合院、咿咿呀呀的黃包車;比如北海公園裡的九龍壁、瓊華島、永安寺白塔的傳說;比如前門大街的軌道車、全聚德烤鴨和夕陽下的正陽門;還有奧體中心的鳥巢、水立方,眾多科技館博物館裡的自然奧妙和無聲歷史;還有雍和宮中的裊裊香火,恭王府里的老照片。

還有在北京的那麼多個夜晚。我們坐在前門街的老舍茶館裡,端著蓋碗茶欣賞兒時無比厭煩而如今卻心旌搖曳的《盜仙草》;我們喝著當地最地道的牛欄山燒酒,操著千里之外的家鄉口音,熱鬧地評價著飯桌上一道道與我們往常不同的滋味;我們還帶著親切而又感激的心情,分配著時間去品咂生活在北京的家鄉人給予我們的熱情與真誠;我們還常常就著北京街道的夜色,坐著公交車,隨著廣播里不斷播出的陌生地名一站一站地停靠在了北京人的生活里。

也有許多遺憾。一個剛認識不久在北京工作的詩人朋友反覆邀請我,可我竟騰不出時間與他一起坐坐;我一直念叨著的798藝術區由於暴雨和行程安排的緣故竟然與之失之交臂;還有我喜歡的後海酒吧里的啤酒和歌聲,也因為時間及勞累等原因而遺憾錯過。

有人說,旅行就是從一個自己待膩的地方到一個別人待膩的地方。此話當能惹人一笑,但也僅止於笑笑而已。因為,家鄉永遠不膩,世界也已成村。也許,我們對世界的好奇正是起於對家鄉的熱愛,我們所有的出發也只是為了更好的回歸。

所以,收穫也好,遺憾也罷,都只是一個過程。都是一個從未知到已知,從簡單到豐富,從時間到記憶的過程。一次旅行的結束,不是結束,而是一個新的開始——就像我在寫下這一行字時,我的心裡又開始了新的醞釀,也許是明年,或許,就在明天。

2016.7.31於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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