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後，我終於懂了那個我恨了很久的女人

今天母親節，想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有點長，希望你耐心點讀完。

01

我外婆和外公的婚事，據說是自由戀愛。在那個年代還能自由戀愛，真的是很少見。外婆家裡人都強烈反對他們的婚事，因為兩家人住的不算遠，人人都知道外公有一個強勢的寡母，娘家人是怕唯一的女兒嫁過去吃苦頭。

但是仍未阻止她想嫁的心。

果不其然。外公本是遊走鄉村的廚師，幫人操持各類酒席，常常都不在家。外婆每一天都在她的婆婆，我的祖祖眼皮子底下生活。外婆本來就少言寡語，祖祖夾槍帶棒的言語啃噬著她的內心，無非就是嫌棄她的「懶惰」。

是真的懶惰嗎？無非是我那常年寡居的祖祖太強勢太雷厲風行，瞧不上我外婆的各種「慢半拍」的家務活兒而已。

最後，我外婆因為受不了這樣的生活，回了娘家。娘家人覺得我外婆活得太憋屈，攛掇著兩人離婚，至始至終沒發表過意見的外公竟然一言不發同意把婚給離了。在那個年代，離婚是天方夜譚，他們也許是我們那個縣城自國家解放以來第一例離婚的。

那時候當然沒有熱搜，這件事自然也不會成為熱點。但是知道我媽媽沒有母親在身邊，她也就成了村裡孩子們欺負的對象。那年，我媽媽才只有不到5歲。而她一直耿耿於懷的就是，外婆娘家人為什麼要攛掇外婆與外公離婚。

後來外婆到她學校去看她，她拒絕認她。至於她結婚時外婆到底來了沒有，我就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結婚時，外婆是最後才出現，在酒樓對面看到一個走得極慢的老人家，遠遠的我就知道一定是我外婆了。

外婆幾年前已經去世了，我好像很刻意不去想起那是哪一年。很遺憾，去世的時候，我們都不在她身邊。

那時她已經住進當地的敬老院，生病送進醫院都是敬老院的工作人員通知我們的。我和媽媽恰好前幾天剛去看過她，當天傍晚再次接到敬老院工作人員的電話時，我沒有聽懂對方讓我通知我媽媽去看看外婆到底是意味著什麼，加上我媽媽說我外婆是老毛病了今天就別去了，所以我固執的以為我們第二天再去看她就可以了。

工作人員後來又打電話來說，你外婆可能不行了，那會兒已經是半夜。我不知道媽媽當時是什麼心情，我只知道我悔恨的眼淚流個不停。第二天一大早，媽媽執意留下照顧我兒子，讓我和弟弟以及爸爸去了醫院處理外婆的身後事。

當捧著外婆的骨灰，將她埋葬在她老屋外的自留地里時，我並沒有覺得這個女人的一生到底對我產生了什麼樣的重大影響。但是你知道的，命運傳承、基因遺傳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02

我媽媽和爸爸的婚事，是相親。我祖祖看上了我爸當時還有點錢，我爸看上了我媽家的區域優勢，離縣城近，做點什麼營生也好做，優勢遠遠超過我爸再也沒有回去過的故鄉小山村。

帥氣的爸爸前三十年挺風光，雖然大字不識幾個，好在腦子靈活，走鄉串戶、東奔西跑，手裡還是積累了點兒錢。那會兒，縣城裡縣委書記還在騎自行車，而他已經整天騎個嘉陵摩托車了。因為會騎還學會了修理，順帶開了一家摩托車修理店，還是有點生意的。

我家比村裡其他人都更早買上電視機，我媽還被我爸帶出去旅遊過一次，我媽的堂妹們可羨慕我媽了。

但好景不長，因為外公出了事故，需要賠償別人的經濟損失，我爸就把修理店結束了。彷彿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家的經濟開始每況愈下。

村裡人都不來我家看電視了，因為人人家裡都買上了電視機。家裡添了一個小弟弟，搞計劃生育的工作人員上門來把我家圍的個水泄不通。結果託人求情，罰款一百五十元，我弟也得了一個「百五」的綽號。

我爸爸有零時工做時就去工作，沒有時就跑外面去下棋，直到吃飯的時候才回家。我媽媽土裡刨食，拉扯我們姐弟倆長大，很不容易。但是，我一直不喜歡我媽媽，我更喜歡我爸爸。因為我爸爸更疼愛我，從來沒有打過我。而我已經那麼懂事，事事都先取悅我媽，記憶里還是有幾次被我媽按在洗衣台上痛打的經歷。

每到夏天，我爸爸總是會隔三差五給我一毛錢去買個豆沙冰棍來吃，那是我唯一的零食；問我媽媽要點買作業本的錢都跟要她命一樣，初中時候唯一一次違反校紀要罰款20元，不問青紅皂白被我媽關在門外絕不給錢，我整夜都在擔心第二天被全校通報。

所以，我一直不喜歡我媽媽，甚至是恨她。

我媽媽是主動跟我說起了我爸爸當年的風流韻事，起因是他近期總是多方去幫助他的一個離了婚帶著兩個女兒的老鄉。我媽媽老是懷疑我爸爸，因為我爸爸當年的確有幾次做了對不起我媽媽的事兒。

說實在的，當我聽說這樣的事兒之後，我的內心只是有一種鈍鈍的痛。因為我一直更加喜歡的是我爸爸，我看到的事實都是我媽媽對我爸爸不好。當然，我爸爸也有不負責任的時候，但我還是很快就把這件事擱在一邊了。

面對已經越來越老的父母，我已經開始在理解和包容。我總是輕而易舉的原諒了我爸爸，但對我媽媽卻例外，因為她是我媽媽，我從來都對她要求過高。

後來我問她當初為什麼不離婚時，她說那是為了給我們姐弟倆一個完整的家，以她一個人的能力無法撫養兩個孩子。但是我內心還是覺得，真的還不如離婚。

因為一直以來，我都是比較排斥婚姻的，就連我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都說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結婚。這都是因為，在我媽媽和我爸爸的婚姻里，我沒有找到婚姻幸福的證據。所以，我真的覺得我媽媽當時還不如離婚。

要原諒就徹底原諒，不要因為表面原諒，私下又把怨氣撒在我和弟弟身上。從小在媽媽的家庭暴力之下，我們都是敢怒不敢言，內心對她有多少恨是無法衡量的。

03

我25歲認識了孩子他爸，打定主意嫁給他只用了不到3個月，因為我覺得，我遇到了一個暖男。總是在爭吵中長大的女孩，總希望有個暖男來救她跳出火坑。

我今年35歲，已經離婚7個月。我們雖然性格相近但三觀不同，一直很彆扭，後來婆媳住一起就更加不和睦，他永遠站在他母親那一邊，我才發現我遇到的不是暖男。

所以，我想我還是自己把自己救出「火坑」吧。

雖然已經三十幾歲了，潛意識裡我還是有點怕我媽媽，最怕她那大嗓門叨叨叨，最煩她面無表情生悶氣的樣子。所以我瞞著我媽媽把離婚手續辦好了，才找了個機會跟她說。

不是因為出軌，不是因為家暴，所以她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離婚。

我故作鎮定在她面前細數我跟前夫以及他的家庭一起生活有多麼的痛苦，說著說著我的眼淚就像泉水一股股往外冒，內心有一種委屈像湖面的漣漪逐漸蔓延，在它將要變成波浪以前，我佯裝堅強的走出她的房間。因為我不想在她面前哭。

我常常這樣克制自己，所以過了沒一會兒我的情緒就平靜下來。她走出房間時我發現她哭過，我想安慰她，於是我笑著說我以後會過得很好的，現在多麼的自由，說著說著我就說不下去了。

我主動去擁抱她，才發現她矮了我半個頭，那曾經寬闊的肩膀已經變得羸弱。當下，我也忍不住痛哭了起來，她第一次溫柔的用手撫摸著我的背，哭著說我們娘倆怎麼就這麼命苦。

那一刻我想，她應該懂了外婆當年為什麼要離婚了吧。

我外婆當年的確很有勇氣，離了婚改了嫁，卻再沒機會生個孩子，一輩子到死都沒有與我媽媽修復好關係。她去世的時候，我媽媽都沒機會去看她臨終一眼。這件事，有我的愧疚在其中，其實也間接加深了我對我媽媽的恨。直到後來，我才開始慢慢能夠理解。

我也許是繼承了我外婆的勇氣才敢離婚。也許上天沒讓我生女兒是天意。因為女兒和媽媽，從來都是矛盾的，最愛的是媽媽，也許最恨的也還是媽媽。就像我媽媽與我外婆，我與我媽媽一樣。

離婚以後，我才發現，當年我媽媽為什麼要逼我自立自強？她不敢像我外婆那樣離婚，因為她害怕孩子一輩子怨她；她還怨自己因為沒有能力獨自帶著孩子生活，而陷進痛苦無力自拔；她刀槍不入，唯獨孩子成了她的軟肋。

她不希望我這個女兒重蹈覆轍，她希望我生活的每一天都開心，因為這就是對她半輩子痛苦人生的最好獎賞。

我才開始懂她，她不是不愛我，而是愛得多拐了幾個彎，愛得深沉而不自知。

我感謝我外婆用她的一生教會了我什麼是勇氣，我感謝我媽媽從小就逼我自立自強靠自己。我從她們身上學會如何做母親，我更要吸取她們的經驗學會如何做自己，我還想要學會不這麼擰巴也能順暢表達我的愛。

寫到這裡，我無比感恩我還活著，因為活著才能體驗。而我的生命，的確來自於母親。所以，我最應該感謝的，還是母親。

母親節快樂，親愛的媽媽。

彭小刀，80後老女孩，10後新媽媽，兼職打雜文案&末流營養師。

感謝所有的付出，感恩所有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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