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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曲和流行音樂一樣 也能有大場面

[在上海提出打響文化品牌的當下,張軍認為,最重要的是「有作為」。他一直記得恩師蔡正仁的一句告誡:「老師說有作為才有地位,人們都說崑曲好,但如果拿不出擲地有聲的東西,你就沒有地位。」]「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一唱三嘆,清麗婉約,《牡丹亭》傳唱四百年,而崑曲已經走過了六百年。相較「百戲之祖」這個稱謂,崑曲藝術家張軍更喜歡它的英譯:ThemotherofChineseoperas。

5月18日,2018上海·靜安現代戲劇谷巔峰之夜——張軍「水磨新調」新崑曲萬人演唱會將在梅賽德斯賓士文化中心舉行。17年前的5月18日,崑曲入選首批世界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張軍一直想要證明,今天的崑曲和流行音樂一樣,也能夠擁有盛大狂熱的場面。

2010年,張軍和譚盾、黃豆豆聯袂打造的實景園林崑曲《牡丹亭》在朱家角首演。2015年,以唐代詩人張若虛名作為基礎的原創崑劇《春江花月夜》場場爆滿,這是觀眾所熟悉的劇院演出形式。上個月,張軍將崑曲實驗劇目《我,哈姆雷特》帶到大英博物館,一人分飾四角,用崑曲詮釋莎士比亞。「從廳堂到萬人場館,我想告訴人們,崑曲還活著,它可以有各種各樣的形式,萬人演唱會也可以。」

「萬人演唱會」的提議並非突發奇想。在崑曲鼎盛時期,蘇州曾有一年一度的虎丘曲會。文人雅士、表演名家、老百姓皆以崑曲為名,自發地在中秋之夜聚集在虎丘,文學家張岱曾在《陶庵夢憶》里記載過當時的盛況,熱鬧非凡。

清代中葉後崑曲式微,此番景象不再。崑曲歷經死而復生,幾經浮沉,從民國初期沒落甚至近乎失傳,到新中國成立後拯救於水火,「文革」之後重生,再到如今初露崢嶸,除了崑曲本身雋永的魅力之外,離不開幾代崑曲人的推廣和努力。

2007年,上海崑劇團創排全本《長生殿》的時候做過一項問卷調查,發現超過六成都是高學歷的年輕觀眾,其中70%是通過崑曲人的普及了解到這門古老的藝術。十年過去,上海崑劇團復排全本《長生殿》,彙集三代藝術家,所到之處反響熱烈。而張軍從崑劇團離開後成立張軍崑曲藝術中心,這些年的新編劇目也得到許多觀眾的鐘情。

「我們發這個宏願,不光來自我們對崑曲的理解,更來自於這些年來,一次次演出、一次次分享會,看到所有觀眾給我們正向的反饋,我們被大家鼓舞著往前走。」舉辦萬人演唱會,在張軍看來,是對傳統藝術的傳承和致敬,也是當代崑曲人文化自信的充分表達。

「一百歲的越劇是媽媽們在看,兩百歲的京劇是爸爸們在看,六百歲的崑曲是年輕人在看。我們一直說崑曲界是八百壯士,八百壯士很壯烈,但是我們這樣一群人用一己之力將崑曲觀眾變成了年輕人。」這一回,張軍要帶著幾代崑曲人的宏願,開唱。

從無人問津到初露崢嶸

一聽崑曲要開「萬人演唱會」,人們都會問,「行嗎?」

張軍深知,籌集一萬個人買票看崑曲不容易,但他更在意的是召集觀眾的過程,這意味著必須要去面對十萬甚至一百萬人,讓他們認識崑曲,了解崑曲,走近崑曲。距離演唱會的日子臨近,張軍每天的講座也排得越來越滿。每次分享會現場,一句「小生有禮了」,是他慣常的開場白。

「月明雲淡露華濃,欹枕愁聽四壁蛩。傷秋宋玉賦西風,落葉驚殘夢,閑步芳塵數落紅。」幾乎在每一場公眾演講中,張軍都會唱起《玉簪記·琴挑》中的一段唱詞《懶畫眉》。在接受第一財經專訪時,張軍感嘆:「《懶畫眉》的偉大是448年前的唱段走到了今天,它蘊含了巨大的生命能量,它真的會感染你。」

張軍記得,一次分享會之後,一個女孩紅著眼睛走到他面前,告訴他,這是她第一次接觸崑曲,以前從未聽過。「不知道為什麼,《懶畫眉》一開始唱起來的時候就忍不住哭,一直哭到現在。」這番話觸動張軍初識崑曲的記憶,他也是學會了這段唱詞之後,才真正領悟崑曲之美:「一個農家孩子來到這個天地,一開始什麼都找不到。直到我學會了《懶畫眉》,它是如此柔綿、靜謐、浪漫。」

5月7日,思想湃舉辦的一場崑曲公益講座中,張軍的恩師、77歲的崑曲藝術家蔡正仁也表演了這段唱詞。白髮蒼蒼的老先生,一登台、一亮嗓仍是丰神俊朗的小生,一曲唱畢,他認認真真、逐字逐句地向人們講解這段經典唱詞,向觀眾展示崑曲傳統曲譜「工尺譜」。兩代崑曲藝術家,一次次卸下裝束,走到台前,向那些從未聽說,或者偶有耳聞的觀眾講述崑曲的前世今生。

崑曲在美學上擁有其他劇種難以企及的成就,是中國傳統戲曲的代表劇種。白先勇曾說,崑曲擁有文學之美、音樂之美、身段之美:「崑曲就是以最美的形式表現最深的情感。」2001年5月18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巴黎宣布第一批「人類口述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名單,崑曲藝術全票通過,位列榜首。

張軍回憶,時任團長蔡正仁回來後和大家宣布這個消息,「他說,一個好消息是我們受到矚目了,將來會有很多人注視我們、幫助我們。以後再也不用借錢發工資了。但同時壞消息是請大家注意,我們是『遺產』了。」

作為在崑曲行當奉獻了65年的前輩,蔡正仁見證了崑曲行當一次次浮沉,他是「昆大班」培養出來的演員。1956年,上海戲曲學校成立,政府下決心把流落在全國各地的「傳」字輩的崑曲藝術家召集起來,延續崑曲的香火。「那個時候全國崑曲老藝人一共才20多位,一半以上來到上海培養我們,教了我們七年半。」

回憶彼時崑曲的境遇,蔡正仁稱之為「凄慘」:「那個時候的崑曲真的是非常非常凄慘。知道它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年齡都偏大,年輕人很少很少。」1961年,他隨劇團到香港演出,在廣州停留將近一個月,基本沒有人來看演出。「看也有,送票請他來看,有些人送了票也不一定來看。」

蔡正仁學藝的時候,腦海里經常冒出一句口號就是:「搶救崑曲」。時至今日,他一直記得當年書畫大師謝稚柳和他說過的一句話:「蔡正仁,崑曲是我們中國的寶貝,不能再丟了。」去年,上海崑劇院復排全本《長生殿》巡演至昆明,讓蔡正仁又心生感觸:「『文革』之後剛剛開始恢復崑曲的時候,很多觀眾來問,什麼是崑曲?是不是昆明戲。」

差不多20年前,張軍剛剛畢業進上海崑劇團的時候,也沒人看戲。大幕一拉開,下面只有幾個觀眾,這種情況刺激著他們一定要做崑曲的傳播和推廣。「1997年去大學演出,看到後面全部跑光,老師跟我們說,你們真的很棒,但是學生真的不要看,請不要來了。」

轉折發生在1998年12月19日,上海崑劇團「崑曲走進青年」宣講會在同濟大學禮堂做第一場活動,他們嘗試用接近當代觀眾的方式解讀崑曲的生旦凈末丑、唱念做打翻。「一開始只有三排人,人越來越多,到後來2500個觀眾,沒有一個人中途退場。結束以後,拿著海報找我們簽名的大學生擠滿了後台。」

一代代崑曲人篳路藍縷,如今,張軍看到,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追求文化,追求知識,追求精神的滿足,他們能夠從崑曲極致的詩詞歌賦表演體系當中,找到對傳統的膜拜和共鳴。這讓蔡正仁很欣慰:「以前我常常和學生講,說我可能看不到崑曲興盛的景象,也許幾十年後,你們能看到。但是這幾年,我不斷感覺我這句話說錯了,因為我真的已經看到了。」

77歲高齡的蔡正仁如今仍活躍在崑曲舞台上,上海崑劇團的演出頻繁,但凡他演出的場次,總能夠得到觀眾熱情的呼聲:「人家說80後,我也是80後。在我的記憶中,過去七八十歲還能夠在舞台上演出的,真的不多。」

「有作為才有地位」

全國10281個劇團中,僅有9個崑劇團,8754個民營院團中只有一個民營崑曲劇團,這是張軍經常拿來舉例的數據。

對於崑曲行當來說,這仍然是如履薄冰的十多年。「沒有多少人願意考崑曲學校,家長願意把孩子送去上戲學表演。因為大家都想做胡歌,做章子怡,沒有人願意做張軍。」

在崑曲走向復興的當下,張軍一直在思考,有沒有更好地去保護它應有的樣貌,讓職業演員和觀眾群體更加壯大,並在傳承的同時讓崑曲得到合理的發展。

張軍說,「梅蘭芳先生創造了京劇的新景象,但是他一直說移步不換形,守陳是京劇的核,但換形,就是和當下的審美方式的完美融合,事實證明這條路是可以走的。」今天,同樣是表演藝術,影視、歌舞、戲曲,天平完全失衡,所以他認為,崑曲人所能做的是用更多的作品和社會進行互動,當社會越來越了解崑曲,人們或許就願意送孩子進入崑曲行當。

張軍想用更豐富的表演形式和觀眾分享崑曲的生命歷程,擁抱更廣大的觀眾群體,最後促成一個系統的良性循環。「上游有政府、社會資源配合,中游是我們這些藝術團隊製作,下游是教育體系,串起來能看到一個系統,這才是健康的循環。」

這些年,張軍一直嘗試以開放的態度去吸收新的表現手法。2011年,在梅賽德斯賓士文化中心六百席的小廳里,他曾試水了一次小型崑曲演唱會。他把恩師蔡正仁請到現場,一開始忐忑不安。「演出完我們一個個站好和老師鞠躬,說老師您批評,老師很客氣沒生氣,嘻嘻哈哈說,我覺得還可以。」

張軍說,蔡正仁是最講究唱的,「他是俞振飛老師的大弟子,我是老師的大弟子,我們的唱腔一脈相承,俞派的唱腔,你的開口音、高音都要漂亮,蔡老師永遠講,崑曲唱不好,其他免談。」

在5月18日的演出中,張軍把蔡正仁也請到現場。「其中有一首曲子要向他表示深深的敬意,《朝元歌》是和薩克斯風的對話。」1996年,薩克斯曲目《回家》最紅的時候,蔡正仁嘗試在《白蛇傳》的編配中運用薩克斯風:「老師們也是創新派,是在守陳的基礎上,大踏步地往前走。1996年給我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我們不但跟著老師學傳統的手藝,也繼承老師對於傳統發展的精神。我的方式一定和老師不一樣,但是殊途同歸,我們都知道守是什麼,發展是什麼。」

這場萬人演唱會,他請到了北京奧運會開幕式音響總監金少剛,舞台設計請來了為「滾石30」巡迴演唱會和麥當娜新加坡演唱會擔任舞美設計的楊家明班底,此外還有多位來自京劇、美聲、搖滾、評彈等領域的名家。

演唱會上,張軍將再次唱起《懶畫眉》,經過重新編配的曲目以一種新的面貌呈現在觀眾面前,但他說,幾百年承襲下來的唱腔、唱詞、旋律都不會變,這是老祖宗嚴格規定,不可逾矩,他要讓所有人看到傳統的延續。「絕對不能改,改了就不是你了,改革就沒有價值。《懶畫眉》一個音符都沒有改,它的詩詞歌賦、音律情感之濃烈都在裡面了,你今天寫不過它了,這是不能改的。」

在上海提出打響文化品牌的當下,張軍認為,最重要的是「有作為」:「上海特色是海納百川,是開放的空間,我們一定要做些什麼。開演唱會就是要對標頂尖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張軍一直記得恩師蔡正仁告誡他的一句話:「老師說有作為才有地位,人們都說崑曲好,但如果拿不出擲地有聲的東西,你就沒有地位。」

(第一財經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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