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劇院版貝九,一次發揚中國傳統的里程碑
有兩段關於貝九的故事至今令人印象深刻。1822年,距離《第八交響曲》完成10年後,維也納人迎來了新的音樂寵兒羅西尼。貝多芬雖然認可羅西尼的天賦(他曾勸告這位年輕人除了喜歌劇什麼都不要寫),但十分看不慣這種風氣,「羅西尼簡直被你們捧上了天!」遂決定在柏林上演自己的新作《莊嚴彌撒》和《第九交響曲》。這時候奧地利的藝術愛好者和贊助人聯名請願:「雖然貝多芬的名字和作品屬於全人類,屬於任何一個崇尚藝術的國度,然而奧地利有權將其首先作為自己的財富……」
1824年5月7日,貝九在維也納首演,發生嚴重失誤。據說問題出在第四樂章的聲樂部分,歌手此前在排練(僅僅兩次)時要求改得容易些,貝多芬一口回絕,女低音翁格爾當面稱作曲家是「統治所有嗓子的暴君」,「好吧,我們必須在上帝的名義下繼續折磨自己了」。即使如此——歌手們省略高難的聲樂演唱,這部作品還是在三位指揮的領導下引起了轟動。在某一刻,有人說是第二樂章後,女低音翁格爾拉了拉貝多芬的袖子,讓一直盯著樂譜打拍子的作曲家轉身,看看他聽不到的掌聲與喝彩。有記載稱,現場觀眾立刻要求再來一遍,樂隊重複演奏了第二樂章,觀眾發出四次歡呼,當爆發第五次歡呼時,警長在音樂廳大聲吼道:「肅靜!」
貝九為什麼影響巨大?除了音樂上的成就,用羅曼·羅蘭在《貝多芬傳》的說法是:「他貧病交迫,孤獨無依,可是戰勝了——戰勝了人類的平庸,戰勝了他自己的命運,戰勝了他的痛苦。」因而貝九超越了國界、種族、文化以及意識形態。
在貝九誕生100多年後的1935年,貝九終於由上海工部局樂隊組織號稱300多人包括合唱團的陣容,在義大利音樂家梅百器指揮下,完成了中國首演。1959年10月1日,為獻禮國慶10周年,嚴良堃指揮中央樂團及合唱團完成了貝九中文版首演,唱片錄製於1959年7月5日。1983年5月,中央樂團在李德倫、韓中傑、陳燮陽和嚴良堃指揮下在國內首次公演了貝多芬全部交響曲,法國「音樂之春」(Printemps Musical)唱片公司還作了實況錄音,成為中國第一套貝多芬交響曲全集錄音。2008年為紀念貝多芬逝世180周年,陳燮陽與上海交響樂團攜手,在上海音樂廳以5場音樂會再次推出貝多芬交響曲全集錄音。
最新出版的錄製於2017年8月9日國家大劇院的現場貝九可以說是中國音樂家發揚傳統的新的里程碑。
貝九第一樂章開頭部分有如混沌初開。大劇院管弦樂團在總監呂嘉指揮下沉著穩健,將作品的莊嚴性完成地堅定、嚴謹,沒有渲染神秘莫測的意念。銅管聲部、木管聲部與弦樂聲部非常平衡,完全服務於指揮給予的指示,就像身負使命的探險隊,一絲不苟。
第二樂章改變了傳統交響曲中間樂章慢板的設定,具有迎難而上、屢敗屢戰、愈挫愈勇的精神,非常考驗樂團對反覆的表現力。大劇院管弦樂團依然保持了不變應萬變的節奏,該發力時亦從容不迫。大管獨奏、圓號獨奏、雙簧管獨奏、定音鼓幾位樂手均有高水平發揮,將該樂章表現得嚴肅活潑。觀眾、樂迷不難從中聽到呂嘉指揮忘情的哼唱。
第三樂章以慢板示人,是這部交響曲的神來之筆,彷彿天國降臨在每個人心中,安慰著遍體鱗傷的勇士。第一主題的溫情與從容,第二主題的迂迴上升,有如晨霧般蒸騰向上,自由飄散。大劇院管弦樂團的弦樂聲部彷彿一把小提琴,嫻熟地完成了貝多芬所要表達的嚮往與安寧,並為末樂章最後的戰鬥勝利做了鋪墊。
不間斷地進入第四樂章後,振聾發聵的強奏發起決戰。前三個樂章的主題漸次浮現,好像述說著戰鬥的意義與意志,接著歡樂頌主題奏響。大劇院管弦樂團在呂嘉的微笑中越來越強烈地闡釋出貝九的光輝。當世界著名男中音李曉良唱出現「啊,朋友們,不要這些聲音!讓我們用更加愉悅和歡樂的曲調代替它」,引出合唱以及其他獨唱,第四樂章進入了第一個高潮。
在這個樂章中,以「歡樂」為結果、克服黑暗的過程是貝多芬最感人的地方。大劇院合唱團從「億萬人民團結起來」到「上帝就在那星空上」唱出了戰場上偉大的自我犧牲精神,使人們相信在人世間不僅有黎明之前的黑暗,也有冬天去了春天不遠的希望。
這張大劇院版貝九無疑為今後更加富於變化和個性的貝九打下了紮實的基礎,它足以說明中國聽眾和音樂家對貝九之愛不亞於任何民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