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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孟買貧民窟 生於貧窮,命不由己

印度孟買,位於機場附近的貧民窟。

貧民窟安納瓦迪,十二歲的蘇尼爾。

圖片來源:英文版《地下城》官方網站。

在印度貧民窟中生活的居民們。

凱瑟琳·布(Katherine Boo),《紐約客雜誌》專職作家,曾任《華盛頓郵報》記者、編輯,過去二十年都在報道貧困地區、思索社會資源不對等,個人如何擺脫貧困等議題。歷年來,她對底層社會真實生活的報道,為她贏得了麥克阿瑟天才獎、普利策獎、美國國家雜誌獎之專題寫作獎等榮譽。

《地下城:孟買貧民窟的生命、死亡與希望》

作者:(美)凱瑟琳·布

譯者:何佩樺

版本:新經典文化·新星出版社

2018年2月

本書用大量一手資料,展現了孟買貧民窟的極度貧窮,以及由此造成的「命不由己」。

印度金融中心孟買,與國際機場航站樓入口僅隔一條林陰道,有三千人擠在三百三十五間勉強能稱作「房屋」的屋內或屋頂下,這裡是印度眾多貧民窟之一安納瓦迪——被豪華酒店的大理石建築包圍,由居民臨時修建的房屋歪歪斜斜,鄰居之間僅隔一面危牆或破布,泥里的污水散發出刺鼻的臭味,老鼠四處逃竄,生活垃圾隨處可見,疾病和死亡是家常便飯。新舊印度在此衝撞。在寫著「永恆美麗」標語的機場、藍色玻璃的君悅酒店中央,安納瓦迪宛如玫瑰花叢縫隙中的糞堆。

記者凱瑟琳·布用時三年,追蹤安納瓦迪居民從2007年至2011年的生存狀況,寫成《地下城:孟買貧民窟的生命、死亡與希望》。書中,她用真實姓名記錄下一個個生命每日遭逢的際遇,以此呈現底層人眼中的世界。她想弄明白:在這個貧富割裂的社會,機會二字對窮人而言意味著什麼?市場和政府制定的經濟社會政策,究竟是增加還是剝奪了這群不被看到的人的更多可能性?為什麼如此嚴重的不平等最終沒有導致反抗,反而是在現有條件下幾近自虐的努力、犧牲、投機、創造?

因為一部電影,「貧民窟」和「百萬富翁」這兩個詞被搭在了一起,人們寧願篤信奇蹟;而在這座「地下城」,麻木早已代替絕望,一次次嘗試被無力感吞沒,死亡和厄運隨時從天降。世界從不朝他們的方向轉動。

不經意,便陷入災難

我沒辦法成為更好的人

如果不是在逃跑途中和警察迎面撞上,阿布杜·胡賽因在安納瓦迪是讓人嫉妒的那個。父親因長期從事垃圾處理工作而患肺結核,阿布杜依然在六歲便加入拾荒大軍。因為擅長分類,手腳麻利,這個孩子比其他拾荒者略勝一籌,僅憑這份在大多數印度人眼中的低賤工作,他讓全家十一口人的生活提升到一般水平之上。

鄰居法蒂瑪的自焚,為他的好運按下了暫停鍵。警方找到他和他的父親,作為家中主要的收入來源,阿布杜聽從了父母的決定——逃跑。

事件的起因是胡賽因家決定修繕房屋。在安納瓦迪,只要稍有經濟餘力,人人都會這麼做,除了改善衛生、防範雨季,更是為了避免推土機破壞。如果一戶人家的房屋不易拆除,當局承認其用地所有權的幾率便會增高。胡賽因家和法蒂瑪家僅隔一面不結實的磚牆,敲打牆壁引起了雙方爭執。為構陷胡賽因一家,法蒂瑪將做飯用的煤油澆在自己頭上,劃根火柴點燃,然後準備用水澆滅。這個被稱作「獨腿婆子」的女人嫁給了一位貧窮而年邁的穆斯林,生下三個女兒,親手溺斃了其中最虛弱的那個。她最終因燒傷感染在醫院死去。

皮鞭落在阿布杜身上,他想解釋前一天發生了什麼事,但沒人聽。貧民窟殘障人士的遭遇不是警員們想了解的,他們只想從中獲利,逼犯人交出錢財,以避免不實的刑事指控被記錄下來。如要免於牢獄之災,每個環節都需打點,警員、在醫院提取法蒂瑪證詞的執行官、貧民窟主阿薩,連看一眼控訴書也要付五千盧比。阿布杜的母親婕若妮薩沒有這麼做,阿布杜和他的父親於是被移至阿瑟路監獄,審判一再擱置。貪腐無處不在,繼續榨乾窮人。

「由於世界的運作方式,我沒辦法成為更好的人。」阿布杜曾試著讓內心的堅冰融化,它卻「漸漸變成了髒水」,因為在安納瓦迪,「財富不是來自人們做了什麼事或做得多好,而是來自他們避開了多少意外和災難」。

法蒂瑪死了,阿布杜被關,鬥爭並未爆發在不同階層之間,而是消化在窮人內部。在這裡,水掮客壟斷水源,從中牟利;有人向受欺負的孩童收取保護費。「無能為力的個人會由於自己的匱乏,而責怪無能為力的其他人。」凱瑟琳·布寫道:「窮人並未團結起來,反而為臨時性的微薄收益而彼此激烈競爭。」

無法擺脫的,只是貧窮?

他們的死根本無關緊要

貧民窟的居民都知道,擺脫貧困有三條路:找一份事業,比如胡賽因家的垃圾回收;政治和貪腐;教育。阿薩自己選擇了第二條路,為女兒曼竹選了第三條,後者成為安納瓦迪第一個女大學生。

貧民窟主是個非官方職位,一般是由地方政客和警察基於自身利益挑選出來的管理人和協調人。嫁給做流動建築工的酒鬼丈夫,阿薩獨立撫養三個孩子,懷抱成為貧民窟主的野心。她與市政代表走得近,參與政務活動,協助政府處理鄰里瑣事,充當濕婆神軍黨代理人,為其爭取選票。為達目的,她不惜付出身體,從其他窮人那裡牟利。在印度精英階層看來,貪腐是阻撓社會發展的絆腳石,而對阿薩這樣的人而言,貪腐是所剩無幾的機會。

和大多數貧民窟的家庭相反,阿薩知道女兒曼竹不是累贅,如能攀上一門有利的親事,就會最快提升全家的地位。曼竹大學畢業後進入保險公司,一是賣保險能接觸有錢人;二是保險公司廣告中宣揚的「遠離變幻無常的生活」讓她神往。當她掌握了相關知識,高分通過考試之後,卻什麼都沒有發生,她不認識一個買得起保險的人。

阿薩自己也未能如願獲救。2010至2011年,機場附近的貧民窟逐漸被夷為平地,印度想向世界證明「無貧民窟孟買」可以實現。安納瓦迪於是成為一些人的夢魘,另一些人的錢袋。為爭取這裡選民的選票,政客仍大談特談反對拆遷,雖然拆遷已如期進行;上層社會和商人收購棚屋,偽造法律文件,證明自己是這裡的居民。阿薩從這場聲勢浩大的土地買賣中看見了機會,靠從中牽線抽取傭金。由於一次失敗的交易,阿薩不僅顆粒無收,還喪失了居民的信任。

安納瓦迪中的每個人,都曾等待奇蹟降臨。十二歲的蘇尼爾期盼吃飽,長高;十五歲的米娜渴望自由和冒險;十五歲的卡魯痴迷電影里的女星。故事的結局卻恰巧相反。只有攝影記者偶然到訪時,蘇尼爾才能吃到一口冰淇淋;米娜得知被母親安排嫁到鄉下後,吞食鼠藥自殺而亡。安納瓦迪的孩子們清楚自己的地位,接受了這一事實:「在現代化、日益繁榮的城市裡,他們令人難堪的生活最好局限在小小的空間里,他們的死根本無關緊要。」

他們不是沒有尊嚴。拾荒者蘇尼爾會說:「我不喜歡我自己,干這份活兒像一種侮辱。」他不願做小偷,那會讓他更不喜歡自己。在孤兒院時,他拒絕向有錢的白人婦女討錢。他只默默期待有人將他從人群中挑選出來,改變命運,但他終於妥協,因為自己「只不過是一張模糊的臉孔」。尊嚴不適用於這裡運行的規則。母親因兒子在路上被車撞而大怒、打罵;女孩們不斷在各種可疑情況下死亡,無人追究,原因總是「不可挽回的疾病」。他們「像狗一樣死得很慘」,家人卻不知道該怪罪誰。

法蒂瑪死了,人們將她的自焚解讀為「充滿豪情的抗議」。窮人說她在反抗貧窮,身障人士說她在爭取尊重;婚姻不幸者說她在控訴婚姻。實情卻遠沒那麼複雜。她只是出於嫉妒,只是懊惱於那面粗製濫造的牆壁,和掉進她晚飯里的塵土。

無辜經歷了欲加之罪、暴力毆打、無止境的關押、拖沓的庭審之後,阿布杜看透了:「這也是一種人生,即使活得像狗的人,也有某種人生。」這樣的人生對任何其他人而言無足輕重,但對他自己而言仍然很重要。土地崎嶇不平,立於之上的東西無法筆直,無論是房子,還是人生。

撰文/新京報記者 張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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