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模樣-民國的回光
民國的回光
我成長在一個特別有福的時候。
自然,那時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時候,硝煙已經逐漸遠去,而經濟正在開始起飛。
當然,我說的僅止於台灣島。
幾百萬的內地人民,包括了許多的民國菁英,一下子聚集在這個東海度劫之地。
在書法上,有于右任、奚南熏。
在繪畫上,有溥心畬,以及後來的張大千。
在文學上,有餘光中、高陽、司馬中原。
在思想、哲學上,有殷海光、雷震。
在教育上,有胡適、張其昀(文化大學創辦人)、成舍我(世界新專創辦人)、傅斯年。
以上諸位先生,只是我隨手列舉,不免掛一漏萬。
于右任先生 (圖片來源於網路)
另外還有地位崇高的衍聖公孔德成、闖了大禍的張學良、含冤莫白的孫立人將軍。
在許多將領之外,還有許多武人。
還有更多無名的高人,一身絕學、一生際遇,幾乎不為人知。例如:我曾短期向他學過易經的陸雲逵先生。
當然,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遠不只我一個。
張大千先生 (圖片來源於網路)
總之,在此,我只談談跟篆刻相關的幾位名家。
那時在台灣,延續了清末民初以來對於篆刻的推崇與喜愛。
因為人人隨時都要用到印章。洽公、簽約、授信,見其印,如見其人。印章,是每個人成年之後,要經常用到的用品。
最好的,是象牙章;其次,是牛角章;普通的,是木頭章。
但知識分子和藝術家,喜歡用石章。
這是明代以來的主流。
在進入正題之前,先要說明一件事:
明代之前,中國人使用印章,都是啥情況?
首先,基本上要先分成兩類:官印及私印。
官印,是指證明官員職稱或貴族爵位的正式用印。私印,則是私人或私下所用。
就如同我們現在所見到的考古文物;較正式的印,基本都是鑄造出來的。
但在官印中,有時是臨時任用,或者緊急委派,來不及鑄。
怎麼辦呢?就用素的印章,在面上鑿出印文,稱為「急就章」。
我們今天稱那些匆忙趕出來的事物叫「急就章」,來源於此。
漢代的金印 (圖片來源於網路)
戰國的私印 (圖片來源於網路)
但官家用印,不光只用鑄造的青銅,也用玉印。
玉印當然不能鑄造。玉印必須用砂輪加上解玉砂去「琢」,或者也用鋼刀來鑿。
鑿印之法,來到台灣的那些老篆刻家中,尚有少數幾人通曉;到了現在,已經沒有人會了。
我雖知其法,但是沒有實作過。原因無他,玉太貴,「傷不起」也!
漢代的玉印 (圖片來源於網路)
後來,也開始使用牙、角為印材。除了之前說過的象牙、牛角,還有用犀牛角的。
古時的印人,算是一門手工藝,跟文人沒關係。
只因為跟文字有關,最多由文人提供印稿。
文人中比較處女座的,不能接受自己看重的文字被匠人弄得面目全非、韻致全無,因此大為苦惱。
用現代的話說:「早就有了想動手的念頭」!
文人治印,大概在宋、元時期開始。
但基本屬於玩票性質。
明初,浙江,畫荷花的王冕無意中發現有一種「花乳石」,拿來刻章正好,於是開啟了一個新的藝術形式。
之後沒多久,還是浙江,又有好事文人發現:有一種叫「燈光凍」的石頭,不但好刻章,本身就非常迷人,不是普通的好玩啊!
印石,從此跟文人結下不解之緣。
浙江杭州的西湖,成為中國篆刻藝術的聖地。
湖中的小孤山,是中國篆刻藝術領域永遠的第一號山頭「西泠印社」的創始地,山上有許多名勝。
弘一法師出家前,將他之前的用印封在山石上,鐫了兩個字:「印藏」(這裡的藏要念「葬」音)。
1988年,當我第一次到西湖的時候,就在那裡流連再三、沉吟良久。
弘一法師 (圖片來源於網路)
別瞎想我當時想什麼。
其實我只是想:好傢夥!…如果把裡面的印章挖出來,估計能在大拍上賣不少錢!…
不要跟叔叔談情懷,叔叔一生窮苦。
又扯遠了!
篆刻為何成為中國文人的愛好呢?
因為它可以充分展現文人對於文字學、文學、美術及手藝的素養與品味。
平生所學所感,寄託方寸之間。
到了台灣的民國菁英,就有許多篆刻名家。
其中有三位比較重要的,正好都姓王。
一位是王壯為。古人說:「雕蟲小技,壯夫不為也。」他表示不服,壯夫照樣雕蟲,所以改名壯為。
他的學養精深,作品雄渾有度,一直深受敬重。
另一位是王北嶽。在台收徒頗眾,多有所成,所以影響力最大。
還有一位王王孫,年紀最長。
我曾在八一、八二年時採訪過他。當時他已年過七旬,但精神、體力甚佳,並且健談。
他的書法多作石鼓、大篆,但最出名的,是用硃砂墨寫的一筆書「如意」。因觀賞性高,寓意吉祥,故此頗受歡迎。每到過年,他老先生總要被請出來,露上一手,堪稱節日一景。
而他由於曾在「總統府」任職,負責治印,因此在民國的那個時代,包括「國璽」在內,絕大部分都是他的作品。
老先生當時還讓我看了他的篆刻刀。那是一把厚重的大傢伙,刀身包裹一層橡膠皮,因握持日久,原本平整的橡膠皮,居然被壓成貼合掌心的形狀。
王王孫著名的一筆書 (圖片來源於網路)
除了這三位,還有一位曾紹傑先生,也不能不提。
他的圓朱文印極其端嚴,又有圓潤之趣,古往今來,無人比肩。
不過,這位老先生同時也以小氣聞名。
曾紹傑先生的篆刻 (圖片來源於網路)
那個年代,現在想來,其實是無比的珍貴。
傳統文化在當時綻放出美麗的光芒。
只是,同樣在當時,台灣已經有人看到了隱憂;因為,承載文化的歷史舞台,正在逐日委縮。
但沒有人知道,這個速度是如此之快。
才二十幾年的光景,民國的迴光返照,只有如今五十歲以上的人,還可能保有一些記憶。
漢奸,正在建構一團迷霧。
迷霧籠罩在這個東海的小島上空,讓人既看不見過去,也看不清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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