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歲初嘗禁果，82歲還在談戀愛：愛是一種不老不死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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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是個作家，我就會是妓女。」

——國館君按

一般女人15歲在幹什麼？讀書，讀書，讀書。

15歲的杜拉斯呢？戀愛，做愛，寫書。

一般女人50歲在幹什麼？看著女兒戀愛。

50歲的杜拉斯呢？戀愛，做愛，寫書。

一般女人75歲在幹什麼？看著孫女戀愛。

75歲的杜拉斯呢？還是戀愛，做愛，寫書。

杜拉斯這個至情至性的奇女子，前半生不是在瘋狂愛，就是在瘋狂寫，後半生更是用五十年的時間，把初戀故事寫成三本自傳體小說。

最出名一本叫《情人》。《情人》光在法國就賣了150萬本，還被翻譯成二十六國語言，暢銷全世界。

因為《情人》，王小波把她捧上神壇：「杜拉斯是現代小說的巔峰。」安妮寶貝說：「外國文學沒意思，除了杜拉斯。」

後來《情人》翻拍成電影，梁家輝演了舊情人，杜拉斯很滿意：「他的臀部渾圓又結實。」

她的不正經向來惹來非議，她也不怕，對著媒體說：「如果我不是個作家，我就會是妓女。」

以杜拉斯照片為《情人》封面

《情人》的故事，就是杜拉斯的故事，就是她為什麼會成為妓女，又為什麼會成為作家的故事。表面看上去，像是她跟初戀的故事，其實更是她跟原生家庭的故事。

浪漫的杜拉斯，是法國人。

父母原本是數學老師，因為聽信政府的宣傳，帶著杜拉斯和兩個哥哥來到法屬印度殖民地。

杜拉斯四歲時，父親病逝。母親的工資加上政府發的撫恤金，根本養不活三個孩子。

這麼窮，母親還是不肯放棄法國人的優越，逼杜拉斯跟殖民地的人劃清界限，不能吃米飯和魚，要吃麵包蘸蜂蜜。

但杜拉斯還是入鄉隨俗，母親不讓吃，還是偷吃。甚至，還趁她午睡，偷摘殖民地的芒果吃。

越窮，母親的偏心就越發明顯。她偏愛大哥哥，其次是小哥哥，至於杜拉斯，永遠是墊底。

母親不關心杜拉斯，除了她的數學成績。每當杜拉斯的老師誇她國文成績很好時，母親總是不搭腔：「數學呢？」

數學好，能跟父母一樣當數學老師，能掙錢。

國文好，能寫作，杜拉斯一直跟母親說：「我這輩子就要寫作。」母親冷嘲熱諷，她根本不相信她能寫，根本不看不出寫作有什麼作用。

杜拉斯的童年就是八個字：缺錢、缺愛、壓迫。

杜拉斯童年照片

她長到15歲時，母親唉聲嘆氣地暗示她：你去弄點錢來，不然你吸毒的大哥哥可就要沒命了。

她恨她的大哥哥，嫉妒母親對他的愛，但沒有辦法拒絕母親的請求。

母親沒有點明讓杜拉斯怎麼去掙錢，但15歲的她想不出賣身以外的辦法。

編上少女麻花辮，穿上最好看的裙子，踏上帶珠寶的高跟鞋，戴上家裡的男士禮帽。15歲的杜拉斯已經知道撩漢的第一步：不止是美貌，還要讓男人好奇。

湄公河畔，風情的女人很多，但就沒有一個敢這樣混搭。

第一眼，她就看中一個黃皮膚、白西裝，有黑轎車的男人。

她笑著盯著男人看，男人竟然向她走來。

男人緊張得不知道怎麼搭訕，慌亂之中掏出一包555中國香煙，問她：「要不要也來一根？」

杜拉斯就知道，這個男人也對她有意思。

15歲，她無師自通，知道男人遇到愛第一反應是膽怯。

《情人》劇照

就是那天下午，上了男人的黑轎車。

杜拉斯知道了他叫李雲泰，是中國人，最重要的，父親有好多輛轎車，還有好多別墅。

李雲泰知道了她才15歲，最重要的，碰一碰她的手，她會主動牽上來。

女孩要有錢有勢，男人要知情知趣。湄公河的午後真有成人之美，他們簡直是天作之合。

確認過對的眼神，第二次，李雲泰就帶杜拉斯去他的單身公寓。

從今往後，他們不談愛，只做愛。有時候在男人這套房子，有時候在那套房子，有時候在這張床，有時候在沙發，有時候……

那時候，杜拉斯以為：「男女之間，沒有愛情，只有激情。」

李雲泰經常給她錢，她把錢帶回家，用各種理由分散給母親，最初跟男人在一起的目的達成了。

後來，李雲泰請他們全家上西貢最貴的餐廳吃飯。席間，沒有人跟他講半句話。杜拉斯的家人一直有種法國人的優越感，有嚴重的種族歧視，李雲泰是黃種人，他們討厭他。

但李雲泰有錢，讓杜拉斯一家不用賣掉或者典當傢具就求來溫飽，所以他們為了錢，怎樣都好。

有一次，母親假裝雲淡風輕地問杜拉斯：「你僅僅是為了錢，對嗎？」

聽好了，「僅僅」問的是，你跟他睡就是為了錢，半點感情沒有？

杜拉斯想都沒想說：「就是。」

15歲，她以為這就是賣，就是睡。

15歲，她以為自己有責任找個億萬富翁，把他送來拯救自己家。

杜拉斯骨子裡其實也有點歧視黃種人，不喜歡中國人的身體。

她也知道，李雲泰有多怯弱，根本擺脫不了他父親的經濟掌控。他只有在她的床上，才是王的存在。正因為這樣，李雲泰離不開杜拉斯。

但即使看透了這個男人，杜拉斯有時又由不得想他，不為了錢，就是單純想念他。

跟他在一起，杜拉斯是釋放的，想寫作就寫作，想做愛就做愛。不像在家裡，母親會侮辱她的寫作，大哥哥會暴打她和小哥哥。

跟一個黃種人在一起，也有點反抗家裡的意思。

那兩三年，他們被愛的歧義和矛盾折磨著，不清楚為什麼，偶爾分開最後還是又睡到一起。

直到李雲泰父親要他回中國北方結婚。

李雲泰滿心遺憾地回國，結婚，生子。

杜拉斯經歷戰亂，戀愛，結婚，生子，離婚，再婚，生子，離婚，戀愛。

母親喪命，大哥哥走了，小哥哥也走了。她離開湄公河，定居巴黎，酗酒，寫作。

就這麼過了五十多年，李雲泰跟太太來到杜拉斯的城市。

有一天，杜拉斯在寫作，電話突然響起：「我僅僅想聽你的聲音。」

她一聽口音就知道是李雲泰，她說：「是我，你好。」

他還是跟過去一樣膽小：「後來，我在西貢遇到過你母親，她告訴我，你開始寫作了。」

他們以前說的少，做的多。她也不知道接著說什麼，不過這電話檔兒的留白，好像補足了年輕時沒有過的曖昧。

他停了很久，才鼓起勇氣說：「我……和過去一樣……依然愛你，根本不能不愛你……我要愛你一直愛到死……」

杜拉斯從12歲開始寫作，起初因為家庭的壓制，母親、哥哥力氣都比自己大，沒法反抗，唯有寫出來。

十幾歲那點事情，早在跟李雲泰分開之後，就寫成了《抵擋太平洋的堤壩》。

李雲泰這通電話，讓70歲的杜拉斯有了重寫童年、青春晦暗的衝動。

母親、大哥哥、小哥哥已經去世，她終於無所顧忌、暢所欲言。1984年，《情人》就這麼誕生。

《情人》一問世，就成了轟動世界的現代小說巔峰，別人採訪杜拉斯：「這篇小說跟以往相比，有什麼不一樣？」

杜拉斯說：「我只是更放得開了。《情人》里的每件事都是真的：服裝、我母親的憤怒、她讓我咽下去的淡而無味的食物、中國情人的豪華車房。」

別人又問：「寫《情人》的時候，你有什麼感覺？」

杜拉斯說：「某種快樂。這本書走出晦暗——我將自己的童年流放進去了的晦暗，而且它毫無規則可言。一連串彼此沒有關聯的片段，我找到了也可以放棄了的片段，但我不曾在此停留，既沒有宣告它們的到來，也沒有幫它們作出結論。」

自戀狂魔杜拉斯，在《情人》里寫道：15歲就開始恐老，18歲我就衰老了。

以前我讀不懂，她到七八十歲都自認是時尚老太太，為什麼18歲就恐老？

一讀再讀才知道，她15歲遇見李雲泰，18歲分開。

正當青春時，她以為那就是賣身，就是墮落，但沒有辦法，為了有錢拯救那個貧窮的家，為了反抗那個只有壓制的家，她只能用身體去放肆情慾，再用筆去書寫情慾。

晚年杜拉斯

幾年後，李雲泰去世，杜拉斯為了紀念他，又把這個故事重寫了一遍，講得更是赤裸細膩，更加心懷感恩。那是1991年問世的《中國北方的情人》，是電影版《情人》的真正藍本。

同樣的，因為李雲泰已逝，傲嬌的杜拉斯終於暢所欲言，回憶了兩人交歡的無數細節：

中國，法國，湄公河，西貢，相遇，做愛，分開，戰亂，婚戀，孩子，五十年，千迴百轉，他們年輕時以為那只是性，只是交易，現在終於肯承認，那也是愛。

有人質疑杜拉斯：你的作品，尤其是《情人》、《中國北方的情人》，除了談愛，就是做愛。

她說：「愛是唯一真正重要的東西。想將愛局限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的故事，這麼做很愚蠢。」

又說：「我感興趣的不是性，我感興趣的是處於情色源頭的那樣東西——慾望。這是一樣我們不能或許也不該因為性就得到滿足的東西。慾望是一種潛伏活動，就這點來說，慾望跟書寫類似：我們寫出我們所欲想的，總是如此。」

童年缺愛，所以青春嗜愛。童年不能言說，所以一生表達不停。做愛和寫作，是杜拉斯解脫早年鬱結的方法，是她排遣慾望的出路。

《情人》從性慾起筆，寫到底，是為什麼會賣身，以及對家人的諒解。《中國北方的情人》從性慾起筆，寫到底，是寫罪惡虐戀之後，千迴百轉的愛情和懷念。

有意思的是，《情人》和《中國北方的情人》不是七八十歲的杜拉斯孤獨的創作。

杜拉斯絮絮叨叨地講著，比她小四十歲的小男朋友揚甘之如飴地把它們打成鉛字。

揚是她的讀者，不停給她寫信，摘錄她文章中的精彩語錄。66歲那年有一天，杜拉斯給他回信：「我想伴你左右。」

27歲的揚如期赴約，杜拉斯讓他留宿，從此揚成了杜拉斯家的男主人。為杜拉斯洗衣做飯，開車澆花，當她的助理，幫她寫書，陪伴她最後的16年，最後還出書《M.D.》紀念她。

是的，杜拉斯一生戒不掉愛，戒不掉寫。

是的，杜拉斯永遠有那麼多情慾、性慾、表達欲。

一個永遠有慾望的人，才能永遠年輕。正如永遠年輕，才會永遠熱淚盈眶一樣。

15歲，可以為了錢，跟李雲泰在一起。70歲，可以為了愛，跟小40歲的揚在一起。可以為了創作酗酒到肝裂，也可以對自己的慾望坦白到讓人害怕。

寫情慾史的女人很多，把自己活成情慾史，再把它寫出來的女人少，寫成世界聞名的大作家就只有杜拉斯。

她用一生，告訴我們什麼叫愛不只是男女之情，愛甚至可以不要有愛的對象，愛只是一種不老不死的慾望。

杜拉斯和揚

本期編輯?林飽飽

圖片? 來源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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