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無情」的薛寶釵為何動人?

「無情」的薛寶釵為何動人?

這些年我遺失了許多物品,其中有數十頁關於88年版《拯救與逍遙》的讀書筆記,方覺生活愈顯其輾轉之真面目。可是,在現實生活中又豈有堪為追憶的堅固之物?每風雨之際,盡憔悴隕。丟了也是好的,當下通過對被丟失對象——讀書筆記——的記憶,恰到好處地將對象還原為——「書」與「記」,遂使之各個面對當下之主體,以待追問。

無論我對當下的劉小楓如何看,讀書那一時的激越終是忘不了。細回顧,當年劉小楓激揚文字究竟發自一腔熱忱,其向「曖昧世界」發出勇猛衝擊,追問之精神誠為動人。薄了傳統,厚了西方,好比看中這家產品,棄了別家貨,又豈能當作罪過?其時劉小楓求知於典籍,思其所惑,書其所思,乃人之常情,如何可見「二道販子」的居心?又或說,其為「迷路的指路人」。迷路或許有,指路則未必然,探索者之前行是冒險,冒險正是精神的本性。由此想來,當年的筆記便出自此相通的意氣。此為「記」之真諦。

88版《拯救與逍遙》緒論

再是關於「書」的問題。回顧《拯救與逍遙》,劉小楓認為《紅樓夢》是中國詩人以情補「天」的嘗試,賈寶玉是這種探索中出現的「新人」。他從發問伊始就顛倒了精神冒險的邏輯,他的提問實質上不是追問,而是設問:「曹雪芹為什麼帶著深切的悲情走進『紅樓』世界?究竟是一種什麼生命感覺使得曹雪芹要構想這個世界?」他判定這種生命感覺正是其引言和緒論所闡釋的,即逍遙精神在現實當中的無力感,他循以下邏輯對《紅樓夢》進行解讀:「道家思想所確立的生命感覺給人帶來的心智和情懷,再次成為中國詩人精神抉擇上的困難。這一困難深深隱藏在曹雪芹展開紅樓世界的精神過程當中。」

琉璃世界白雪紅梅

劉小楓並不糊塗,只是從開始便脫離了文本的閱讀體驗,在切斷與作者對話的前提下獨白,演繹他激情中的觀念。我看不出曹雪芹為補「儒道釋」之「天」的窟窿,而找出「情」這種新工具、新材料的努力,反倒是看見他隨著念念不忘之「情」的一一消逝,終於證「空」的過程。無論從白雪紅梅琉璃世界的絕美記憶(49回),還是在秋日海棠結詩社(37回)、深宵銀釭醉群芳(63回)的極盛歡樂中,「情」都是現實中向主體顯現的客觀對象,是既存的事態。隨著事態的變化,賈寶玉眼中的「情」才從現實性轉換成否定性之物,也即是說,曹雪芹以「空」易「情」,使「悲」得「了」,無情才是他終極的想像。

秋日海棠結詩社

深宵銀釭醉群芳

曹雪芹作為卓越的藝術家,既沒有放任情緒,也沒有迷入觀念的幻象。在第六十七回,有一段頗為奇異的話,恰體現他對現實的強大把握能力。前一回寫湘蓮在三姐自盡後,三番大哭遁入空門,意境悲愴又空靈,這回薛寶釵一番話,使人又回到現實中來,原文是:「寶釵聽了,並不在意,便說道:俗話說的好,『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倒是自從哥哥打江南回來了一二十日,販了來的貨物,想來也該發完了,那同伴去的夥計們辛辛苦苦的,回來幾個月了,媽媽和哥哥商議商議,也該請一請,酬謝酬謝才是。別叫人家看著無理似的。」不僅故事必須說下去,生活也得繼續,再痛苦也不能少了禮節亂了生活,這是生人之「理」。曹雪芹評寶釵「任是無情也動人」,「動人」才是超越有情與無情之辯的更高主題,直指生存論意義上的存在者能動性。

少兒版《紅樓夢》之薛寶釵

「無情」對曹雪芹來說從來不是不可接受的態度,寶釵為了家族的存續需要無情,寶玉拋情出家也是對抗生命的無意義。無論佛門「四大有情」,還是寶玉的「多情」,自古均為人生常態,「渡盡貪愛始知苦」也是一種由來已久的經驗判斷。曹雪芹寫的正是這些常態和認知,他並未對中國儒道釋思想進行劉小楓想當然的「批判」或者「批判性繼承」,只通過震撼人心的寫作,來拯救載沉載浮於經驗性記憶的自我。

白雪皚皚寶玉卻塵緣

劉小楓把《紅樓夢》第一回中的頑石無才補天,以為是統領全書的邏輯,理解成「情不能補天」,這是以既有觀點切割文本的表現。進入文本如同與陌生人對話,每於小說奇妙處逗留,恰是對自我觀念進行反思的時刻,這是一場精神的冒險。劉小楓在引言和緒論中也曾冒險,而《拯救與逍遙》的缺陷,在於挾持觀點在文獻的汪洋中狂奔,以「思想」號令素材。此為該書之本相。

至此,在空間中消失的事物回到了我的時間序列裡頭,我心裡與劉先生的一段公案也算得以了結。

---------------------------------------------- 全文結束----------------------------------------------

(本文圖片來源於網路)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隱現之境 的精彩文章:

TAG:隱現之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