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級大號「二更食堂」關停:是棄卒保車,還是陳倉暗度?
01
千萬級大號一夜隕落
5月14日凌晨,二更創始人丁豐發布致歉信,宣布「二更食堂」微信公眾號永久關閉,同時免去CEO李明在二更網路的一切職務,解除此次事件相關運營責任人的勞動合同。
而2天前的凌晨,李明及二更食堂團隊還在拚命挽回,在微博上發布了追悔莫及、言辭懇切的道歉信,期待「所有關心二更食堂的朋友」能繼續嚴厲批評和監督我們。
可惜大勢已去,民心已失,網民們一邊倒的批評與反感,讓這個千萬級大號在一夜之間把自己送入窮途末路,二更食堂團隊所期待的「繼續批評和監督」也化作泡影。
而從閱讀數來看,「二更食堂」每日頭條閱讀數都是100000+,每日閱讀總數逼近20萬。
無論從哪個維度來年,「二更食堂」都是不折不扣的超級大號。對於一家剛剛成立三年的新媒體公司,這樣的成績不能不說是非常驕人。
正是因為這樣的規模和影響力,讓「二更食堂」在瞬間成為惡意博眼球的典型。
在那篇直接導致其隕落的文章標題下,「二更」的導語是:「一個21歲女孩被殺害的背後,正在進行著一場全民狂歡」。實際上,正是這場臆想的「狂歡」,低估了民意的判斷,因為扭曲的價值觀,給自己進行了宣判。
02
卒與車
丁豐的致歉信充滿了悔恨與痛心,作為「二更」的創始人,突然失去了辛苦養大的「孩子」,我們相信他這份痛心疾首並沒有言過其實。
但是,除了將發佈道歉信的時間特意選在深夜這個小小技術點之外,信中還有這樣幾點頗為醒目:
一是對於「二更」與「深夜食堂」合作,丁豐將其描述為「收購」,並強調這是二更旗下的一個獨立運營的子品牌——如果這一說法成立,至少能保證其他二更品牌的清白,同時也削弱了此事危機事件對「二更」整體的殺傷力;
二是弱化了李明對「二更」整體的影響,並通過子品牌CEO這一定位弱化了李明扮演的角色,更通過直接免去李明在二更公司擔任的一切職務,上演了「揮淚斬馬謖」這一幕;
三是不動聲色地用自己傳統媒體的出身,為創業的初衷進行了背書。很顯然,致歉人很能洞悉受眾對傳統媒體的信任,畢竟,不論市場價值如何,傳統媒體在公信力、責任感方面,顯然能有助於為自己拉回一些好感。
昔日的丁豐、李明團隊
我不下結論,下面只擺些事實:
(1)二更食堂的前世今生
「二更」全稱杭州二更網路科技有限公司,成立於2015年4月,以短視頻進軍新媒體領域,短短數月就迅速沉澱了數百萬粉絲。
2015年5月,「二更」與百萬級粉絲自媒體大號「深夜食堂」合併,後更名為「二更食堂」,完成二更品牌的雙平台融合。
2017年8月,二更正式宣布完成 B+ 輪融資,這是二更在18個月內獲得的第三輪融資,總共收穫了來自八家投資機構的3億元人民幣融資。
至此,二更的新媒體版圖正式鋪開,旗下矩陣不僅包括以「二更食堂」為首的18個同主體公眾號,還擁有「二更視頻、二更食堂、隱藏菜單、慢漫來、更城市系列」等眾多新媒體品牌。在騰訊、優酷、搜狐、愛奇藝等視頻門戶及微信公眾平台、今日頭條、新浪微博、美拍、秒拍、界面新聞、網易新聞等移動客戶端擁有上千萬粉絲,全網視頻播放量超過7億次。
在「二更食堂」之前,二更視頻與深夜食堂,前者專註於做短視頻,後者以圖文消息見長,分別都在各自領域內有一定影響力。從當年的媒體報道來看,雙方的合作一直被稱為「合併」,最終採用的名稱也是「二更+食堂」,一人佔一半,要說是「購」,也只能是「併購」,而不是簡單的「收購」。顯然,「二更食堂」在整個二更的大盤子里,並不只是一個普通的子品牌,而是有著極重的份量。
(2)合伙人還是下屬?
雖然有多年的媒體從業經歷,但是從傳統電視生態轉向新媒體,這個探索並不容易。在一篇舊訪談中,丁豐感慨過創業的艱辛。他說:「2014年11月30號『二更』正式上線,到2015年4月份拿到天使投資,這是最迷茫的時期,房子抵押光了,股東有分歧,李明還沒來。」
這裡說到的「李明」,就是前面揮淚斬掉的馬謖。
二更CEO李明
丁豐在談到拉李明入伙時這樣說:「這個時候(作者註:指2015年4月拿到天使投資後)開始想要全國化,但是我的人生經歷、資源儲備都在杭州,而且,我只有傳統媒體的基因,沒有互聯網的基因。所以我去找了李明,二更的調性他很喜歡,跟他當時在做的『深夜食堂』也很匹配,考慮之後,他同意成為我的合伙人。」
從這段表述可以看出,李明在當初選擇合作時並不處於弱勢;而雙方後來的順利合作,也被業界稱為「二更發展過程中的一個轉折點」,除了「深夜食堂」帶來的百萬粉絲,更重要的是創始人李明的加入。因為這個曾經在人人網、美麗說等互聯網公司做產品經理的年輕人,帶來了當時二更緊缺的互聯網基因。更有媒體將李明稱為「真正幫二更改頭換面的年輕人」。
(3)媒體人的初衷?答案或許不止一個
「出身於傳統媒體」這一事實沒有錯,因為丁豐先前供職的《青年時報》,隸屬浙青傳媒報業集團 , 其前身《浙江青年報》,由共青團浙江省委主管主辦。
但是,丁豐負責的並不是內容,而是廣告。
對媒體圈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即便在同一家單位,這兩個工種也會有多大區別。
在《青年時報》社的10年里,丁豐完成了從普通員工到領導層的蛻變。也在這10年中親歷了傳統媒體從輝煌到衰微的劇變。也許,正是因為廣告人的天生敏感,嗅到危機的丁豐,早在2013年,就選擇了轉型,創業成立海騰傳媒,服務主打電視節目策劃以及廣告代理。
2014年7月,海騰傳媒開始在內部孵化一個視頻自媒體項目,這就是「二更」的雛形。
2015年8月,「二更」牽頭做了一個全國性的視頻PGC聯盟。因為丁豐意識到,「自己想做的是一個內容聚合平台,而不僅僅是一個自媒體。」
18個月內完成的三輪融資,更讓「二更」如虎添翼,在新媒體領域做得風生水起。
可以說,丁豐是個市場洞察力、執行力都超強的媒體人,與其他從未經歷過傳統媒體熏陶的自媒體人相比,他的確有著獨特的優勢。
但是,如果硬要說這份創業的初心就是「傳統媒體人」的初心,或許說是「廣告人」的初心還要更精準一點。
03
倒下的Flag很難再立起
致歉信末尾再次聲明:「做有溫度的內容,傳播正能量,這是二更永遠不變的使命。」
回顧過往,丁豐也曾多次在接受訪問時強調:「二更一開始就提出口號』快樂、自由、愛』,我們一直在關注草根、關注社會底層,做正能量的內容。」
事實證明,這種定位讓二更獲得了更高的品牌美譽度。
而品牌美譽度正是流量和商業價值的基礎。
內容運營者的合作夥伴並不傻,在他們看來:「網路爆紅的內容中有很多很低俗,雖然能帶流量,但未必真的就是平台或渠道想要的,有調性的優質內容才是更稀缺的。」
憑藉立起的「快樂、自由、愛」Flag,二更成為這些平台、渠道、品牌的理想合作夥伴。並通過自己嚴謹有序的生產模式,不斷鞏固著自己的優勢。
在先前的報道中,關於二更的內容生成流程,描述是這樣的:
「在二更,導演就是工匠,他們想設計師提出設計(內容)要求。而他們的生產模式,也讓你無法聯想到這事一家互聯網公司:
二更團隊內部有一張非常嚴謹的選題表,框架細緻到囊括備選人物的方方面面。比如,基本信息,名字、年齡,說話是不是結巴、鄉音是不是很重;細節,外形怎麼樣,有什麼特色,性格是不是好玩;故事,人物的故事性有多強,稀缺性有哪些,為什麼能形成共鳴,等等。」
如果沒出事,我們大可以毫不吝惜地誇讚二更:既有著互聯網公司的快節奏,也不乏傳統媒體的嚴謹與工序。
但問題是,在這樣一種操作模式下,仍然會有這樣大的「失誤」,只能歸咎於審核流程把關不嚴?犯錯原因只是表述不當?
頭條的位置,選題的熱度,有可能帶來的巨大商業價值,都沒辦法讓人相信這是無心之失。而這,也正是激起眾怒的關鍵所在。
稍微留意下近期的「二更食堂」,就會發現類似標題和選材並不鮮見,遣詞造句低俗化得也十分明顯。只不過,這一次,玩得實在太過份。由此付出的代價,一筆勾銷了此前的甜頭。
對「二更」的大局來說,二更食堂此次成為眾矢之的,不僅使這一公號先前的經營化為泡影,更重要的是讓「二更」之所以成為「二更」所立的flag轟然倒塌,溫情人設再難成立;商業定價權,品牌美譽度,更在一夜之間蒸發大半。就算不關停,面目全非的「二更食堂」也很難再受到廣告主和合作夥伴的青睞。
04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其實資本不僅僅是給你錢,它還會給你方向。你想在這個領域中成為標杆企業,它會給你很多信息和建議。比如,國內有沒有其他企業也在做,國外有沒有成功的案例,哪些方向是紅海,哪些方向是藍海,如何做大進而迅速建立自己的壁壘。」2015年收到來自基石資本、真格基金共同出資的5000萬A輪融資後,丁豐對外界說了這樣一番話。
這句話現在看來頗有深意:是的,資本會助推你的前進,但是也很難說不成為綁架你的不可抗力。
丁豐是有遠見有野心的,他從沒有把二更當成一個普通的自媒體,對他來說,「自媒體只是切入口,我們始終把自己定位為打造中國最大的新媒體視頻平台」。而在這份苦心孤詣打造出的商業版圖裡:
二更的核心團隊具備傳統媒體人、營銷策劃人、影視製作人、互聯網人和自媒體人的複合基因;
二更的合作夥伴覆蓋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成都、台北等15個國內城市,以及倫敦、巴黎、洛杉磯、東京等多個重點海外城市;
二更的商業模式從ToB到ToC,從國內到海外,從IP孵化到流量變現;
二更形成了自己W+T+N+S的全渠道體系,覆蓋線上和線下(其中w是指微信公眾號+微博,這也是二更的根基,T指頭部渠道,N指其它內容平台,S是指線下播放渠道)。
丁豐是幸運的。二更的每一次成長和壯大,都恰逢其時地算準了時代的大趨勢和資本的風口。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資本天然的逐利性,而資本的媒介尋租,也是不可避免的合作附產品。在資本市場這麼順風順水地一路高歌猛進,很難說還要同時維持媒體人「社會公器」的初心。
這次打擊,如果二更能夠挺過去,未來再看,也未必不是次重新找回自己的機遇。
05
失范的媒體
「二更食堂」的喧囂不是它自己的,落寞也不是只因為它自己。
在新媒體的洶湧衝擊下,很多傳統的媒介價值觀正在主動或被動地重塑。事實與客觀不再那麼重要,速度和新奇才是有用的實招。
比如前段時間刷屏的《摩拜創始人胡瑋煒套現15億:你的同齡人 正在拋棄你》,還有去年的爆文《北京,有2000萬人假裝在生活》,事實部分站不住腳,評論部分瀰漫著情緒,說理部分充斥著欲加之辭,但是仍然在短期內收穫大量關注,成為單次角逐的絕對贏家,甚至為作者的後續文章帶來更高人氣。
此外,在搶速度、博眼球的驅動下,原創作者痛恨的洗稿、不求甚解的報道、不負責任的評價,很多時候往往成為一些大號迅速崛起的法寶。
但是義憤往往稍縱即逝。每一天,都有更新鮮的話題來刺激著你的感官,也讓你不由自主選擇了遺忘。而一些不在意規範的自媒體,就在這捷徑與遺忘間,輕裝上陣疾步前行。
從國外媒體曾經流行的「星、腥、性」,到太陽報的三版女郎,從國內都市報的大規模降格調化潮流,到自媒體號嘩眾取寵的文字及選題,媒體的失范,並不是個例。
有位開設公號寫作課的作者,有一句很到位的總結:「很多時候,有用比不上有趣。」
至於什麼樣的內容算有趣?受眾群體的品味不一,但是娛樂化卻被屢次證明是行之有效的好辦法。
《美麗新世界》封面
阿道司·赫胥黎在1931年創作的《美麗新世界》中提出:人們在汪洋如海的信息中終將變得被動和自私;而我們的文化也將因為充滿感官刺激、慾望和無規則遊戲而變得庸俗。
至於我們自己,終將毀於我們熱愛的東西。
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里舉了這樣一個例子:
心理學家露絲.韋斯特海默博士主持了一檔高人氣節目,她在節目中向聽眾們介紹有關性事的林林總總,所用語言露骨誇張,她自己對此解釋說:「我的初衷並不是為了逗樂,但是,如果我所做的確實能讓人開心,我不妨繼續下去。有人說我取悅於人,我說這很好。如果一個教授上課時表現幽默,人們就會帶著記憶下課。」她沒有說人們帶著怎樣的記憶,也沒有說這些記憶有何裨益,但她說明 了一點:能夠取悅於人,真好。
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對專業感到厭倦,客觀變成了乏味的代名詞,這樣的未來,將讓人害怕。
「二更」並不是單個的個體。
這樣一群新生力量,他們生機勃勃,但又少不了資本原始積累的霸道與匪氣;
他們充滿想法,但是在信念與資本的博弈中往往難以保持定力;
他們對受眾無比在意,但是更多時候又在有意無意間僅僅將受眾當作他們贏利的工具,慢慢在追逐利潤的道路上與初衷漸行漸遠。
無論是「公號狗」,還是產品人,這些新媒體們,一路走來不容易;但是越是不容易,越應該尊重自己曾經的付出和初心。(完)
Reference:
《全網視頻播放量超7億 「二更」完成5000餘萬A輪融資》,來源:《界面》,2016年3月18日
《丁豐:二更最艱難的時候,我曾賣掉房子》,來源:新榜專訪,2016年12月1日
《二更創始人丁豐:留給新內容創業者的,或許只有垂直領域》,來源:砍柴網 / 靳倩倩,2017年8月21日
《阿里領投1.5億,二更如何被馬雲、徐小平「愛上》,來源:搜狐科技,螃小小仔,2017年7月19日,
《2017年中國微信500強年報》,來源:新榜,2018年1月14日
《娛樂至死》,【美】尼爾·波茲曼
《美麗新世界》,【英】阿道司.赫胥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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