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星座其實是從天上的動物園跑出來的？

/古代的天上動物園

——黃道星座的起源

一整年裡，太陽在恆星背景中運動的軌道（黃道）會穿過12個古代的星座。除了其中一個以外，這些星座大都象徵著有生命的人物或者動物，所以古希臘人將其稱作「獸圈」。黃道上唯一不代表動物的星座是天秤座，它象徵一架天平。但古希臘人也把它看作旁邊天蠍座的爪子，所以將它歸入獸圈也算合理。

美索不達米亞的天文學可追溯到巴比倫第一王朝時期（公元前1894 年～前 1595 年），而且到塞琉古王朝（公元前 323 年～前 60年）時期還在繼續發展。

古希臘人從古巴比倫人那裡繼承了黃道十二星座，並將黃道視為一個整體的概念。黃道的概念與生辰占星術密切相關，這也是古希臘人從巴比倫人那裡學來的一項技能，不過它在美索不達米亞出現得比較晚。事實上，已知最早的來自巴比倫的算命天宮圖只能追溯到公元前410年。那時候波斯王朝已經統治了巴比倫人一個多世紀了。古波斯人是太陽的崇拜者，巴比倫人傳統上卻使用太陰曆，而不是太陽曆。因此，儘管確實是巴比倫人提出把太陽運動軌跡上的十二星座看成一個整體的概念，即後來希臘人所謂的黃道帶，但其實晚至公元前5世紀，巴比倫人才在波斯的太陽崇拜的影響下提出了這個概念。

——陰曆與陽曆

巴比倫第一王朝建立於公元前1894年，但是以朔望月為依據的陰曆曆法可以追溯到更早以前。陰曆於陽曆之前出現是很自然合理的：月亮在群星中運動的軌跡相比太陽確實更容易觀測。可是，陰曆的缺陷也是顯而易見的。在一個太陽年中朔望月的個數不是整數，而是12個半，因此必須通過置閏來保持陰曆曆法與氣候的季節變換同步。

蘇美爾-巴比倫的新年開始於春分後第一個新月可見的日子，在春分那天，太陽自南向北穿過地球赤道面。在公元前3000年前的蘇美爾泥版上，就記錄了與陰曆相一致的月份名稱。但是絕大部分我們知道的蘇美爾月份名稱都與這些月份中的宗教節日有關，卻沒有一個與黃道星座有明顯的關係。

——18個「月球黃道」星座

現存最古老的完整的天文學作品是兩塊泥版上的星表彙編，被古人用篇首文字命名為「MUL.APIN」，意為《犁星》。19世紀中期，在位於尼尼微的亞述國王亞述巴尼拔的宮殿遺址里，發現了該泥版的一些抄本。這些泥版寫於公元前7世紀早期，但一些內在證據表明文本內容早在公元前1000年以前就已編定了。

古代的天文學文本

左圖：這塊泥版是在伊拉克南部的亞述宮殿遺址出土的，以阿卡德語與楔形文字書寫，展示了《犁星》的篇首。從一些更大的泥版可看出，《犁星》的全部內容包含了很多天文學知識，其中有主要恆星和星座的名稱；重要恆星的偕日升日期；同時升起、過中天、下落的恆星和星座的列表；以及計算太陽、月亮、其它行星的位置和運動的方法。

右圖：大不列顛博物館的埃及學家 E · A · 華理士 · 布奇 1912 年發表了《犁星》星表背面的副本。儘管有破損，也已經足夠與其它泥版一起幫助布奇這樣的考古學家辨認出《在月亮的運行軌跡上》的重要恆星的名稱。相關部分在上圖的副本中被著重突顯。

考慮到陰曆對古代美索不達米亞人的重要性，《犁星》中列出了題為《在月亮的運行軌跡上》的恆星和星座表，而非太陽軌跡上的，也就不足為奇了。這份星表包括18個恆星和星群，比我們今天在黃道上見到的還要多6個，且沒有一個與具體的月份有關。事實上，古希臘-羅馬黃道上的十二星座在這張星表中都以某種形式出現了，其中7個是完全一致的。（表中的Pa-bil-sag和GU-LA兩個星群分別是兩個古典星座的原型：Pa-bil-sag被想像成了希臘神話中的手持弓箭的「人馬」，而GU-LA則是倒水的人，他手持一隻瀉水的「寶瓶」。）看起來，古希臘-羅馬的十二星座的太陽黃道，似乎是通過一番選擇，產生於這份記錄了18個星座的月球黃道的美索不達米亞星表的。

——最早的黃道星座

星座表《在月亮的運行軌跡上》非常古老，這一點可由其起始星群為MUL.MUL看出，也就是古希臘的昴星團（Pleiades）。《犁星》泥版刻寫於公元前700年左右，當時春分點位於古典星座白羊座的中間位置。由於春分點對美索不達米亞的陰曆至關重要，假如這份星表確實編纂於它被刻寫在泥版上的時代，那麼它就無疑應當從lúHun-gá星群開始，它就是現代的白羊座的前身。

黃道星座中最古老的大概要數金牛座、獅子座和天蠍座。很多新石器時代的藝術和宗教圖案都有這幾種動物，雖然很難分辨它們是否具有天文學的意義。無論如何，金牛座和天蠍座的恆星圖案確實很像公牛的頭部和蠍子，因此可以很有把握地說，這些星座在新石器時代就被構想出來了。在今天土耳其南部的一座新石器時期城址中，大約公元前7000年左右，人們就用黏土灰漿刻畫了大量的公牛頭和牛角。幾乎不可能確認這些東西是否與天文學相關，但這樣的一種文化會自然而然地傾向於把我們的金牛座的恆星圖案看成是公牛頭。

新石器時代的牛

Catal Hüyük 居民點可追溯至公元前 7500 年～前 5700 年，有大量矩形的泥磚房屋構成，這些房屋只能通過屋頂的開口進出。在很多單層的住宅內，有一些房間塗滿了彩繪，還用動物的頭骨、牛頭骨和牛角做裝飾，牛角被安在仿製的牛頭上，或者系在長凳和柱子上。

——北天黃道

《犁星》中出現了Sipa-zi-an-na（獵戶座）和?u-gi（英仙座），乍一看，這會令人感覺非常困惑，因為它們並不在黃道上。其實，月亮在恆星背景中的路徑比太陽軌道傾斜了5度，所以月亮有時候的確會進入英仙座南部和獵戶座北部。

儘管Ma?-tab-ba gal-gal，即雙子座是北天星座，但它與南天的主神恩基（Enki）有關，恩基也是古代蘇美爾城邦埃利都（Eridu）的水神。雙子座被想像成是恩基神的守衛者，在公元前第三千年紀中被以這種形象雕刻在很多滾筒印章上。這些印章上的畫面是坐在王位上的主神拿著他的神聖寶瓶倒水，兩側還有兩個露出正臉、裸體披散頭髮的人物，他們正抓著有環扣的門柱。後來美索不達米亞文獻中建議，將這些手持門柱者（被稱為talím，意即「雙子」）圖案的陶板埋在庭院的角落，用來抵禦邪惡的影響和妖魔入侵。

演變中的雙子

這幅印章圖案描繪了坐在王位上的水神恩基正在接見他的雙面的臣子伊斯穆德（ Isimud ）。兩側是雙子座的原型——手持門柱的一對雙胞胎。恩基拿著他的寶瓶，這一形象最終發展成寶瓶座。

——室女座和她的麥穗

一如在星座表《在月亮的運行軌跡上》中出現所表明的那樣，天上的麥穗，即角宿一，也有它的美索不達米亞淵源。蘇美爾人把黃道看成是天上的犁溝，把角宿一看成是種在其中的一顆穀物種子。可以肯定到那時為止，麥穗星座已經在天上出現了。儘管沒有明確被列入星座表《在月亮的運行軌跡上》里，但《犁星》中的其它部分提到過天上的一位「偉大女性」——寧瑪赫（Nin-mah），並把她放在了麥穗所在的同一天區里。「寧瑪赫」是對著名的豐收女神伊斯塔爾的蘇美爾稱謂之一，她也是古希臘的愛與美之神阿芙洛狄特的前身。所以，幾乎就能確定寧瑪赫星座就是古典星座中室女座的前身。

作為豐收女神，寧瑪赫在天空中伴有兩個標記，即室女座的角宿一代表的麥穗和後發星團代表的棗椰串。公元前第三千年紀中期的一個滾筒印章圖案刻畫了長著翅膀的女神伊斯塔爾／伊南娜（Ishtar/Inanna）舉著棗椰站在山上，太陽神烏圖（Utu）從她背後升起。她的右側是南天主神恩基，他的右手握著烏鴉星座；她的左側是獅子座（位於后髮座西側），還有北天的主神恩利爾（Enlil）。這樣的圖案設計呈現了公元前第三千年紀的9月初日出時的天象，此時正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豐收季節的開始。

豐收季的早晨

這幅畫面來自於公元前 2300 年的一枚印章。長著雙翼的伊斯塔爾／伊南娜拿著她的棗椰串，背後是正要升起的太陽神。水神恩基跨過一隻蜷伏的公牛，他瀉出的水流里滿是魚。一隻大烏鴉棲息在恩基的手上。恩基的右邊站著兩張臉的重臣伊斯穆德。畫面左

側，一隻獅子沖著一個拿弓的人（大概是戰神尼努爾塔）怒吼。這個印章圖案展現了公元前第三千年紀美索不達米亞南部的豐收季日出前的天空。

這個時候，後來演化為天秤座的天平已經在天上出現了。遺址時常常可以找到這種天平的殘骸，有一幅印章圖案就描繪了一架天平被放在坐著的太陽神烏圖面前的祭壇上，這充分可以看作烏圖也是蘇美爾的公正之神的一種身份說明。

——古代的射手座

在《犁星》中將神名Pa-bil-sag賦予人馬座是一種倒退。公元前第三千年紀初期，Pa-bil-sag是古蘇美爾城邦拉勒克（Larak）的戰爭之神。但是到公元前第三千年紀末，他已被蘇美爾宗教中心尼普爾城（Nippur）的戰爭之神尼努爾塔（Ninurta）所融合，尼普爾城是恩利爾的聖城，而恩利爾則是蘇美爾神話中的至高神。所以，用Pa-bil-sag來指稱人馬座可以看作是公元前第三千年紀初期的蘇美爾天體命名法的殘餘印跡。

半人半馬的武士

美索不達米亞藝術作品中常常出現人首馬身的弓箭手，他與蘇美爾 Pa-bil-sag 神有關，這一神名曾被用於命名後來演化為人馬座的那組恆星圖案。希臘化時期刻在丹德拉神廟裡的埃及黃道星圖上的人首馬身弓箭手與公元前 800 年左右新亞述時期滾筒印章上的弓箭手是一樣的。

——水相星座

簡單地說，羊頭魚尾的摩羯座似乎是在公元前2100年左右，作為早先佔據同樣位置的山羊艦首的寶船星座的繼承者而被設想出來的。寶瓶座的水瓶和水流大概至少可以追溯到公元前第四千年紀早期，那時它們是恩基的象徵，而恩基的城邦埃利都是當時美索不達米亞的文化中心。不管怎麼說，寶瓶座的形象早在公元前2300年就出現在美索不達米亞的滾筒印章上了。倒是雙魚座像是美索不達米亞天空里水相部分的後來者，因為在公元前第二千年紀的文本中沒有明確提及天空中的「魚」，（儘管《犁星》中出現了kunme?（尾巴）一詞，但是比較間接，未必是魚尾）。綜合來看，黃道上的雙魚座或許是受到旁邊其它古老的水相星座啟發而後才加上去的。

——白羊座的起源

最後，我們討論在希臘-羅馬的黃道星座中一個沒有明顯的蘇美爾-巴比倫前身的星座——白羊座。《犁星》把這片天區（可能特指白羊座α、β和γ組成的星群）稱作lúHun-gá，意為「僱工」。這可能是用來表示「犁耕者」，在犁耕者的指引下，這個犁被它東邊的金牛座牽引，開闢出了天上的犁溝（黃道）。這一幕在公元前8世紀的新亞述滾筒印章上有呈現，同時還展現了昴星團在公牛後背上準確的位置，以及天上的麥穗（角宿一），它正好在公牛的前方。

帶著七姐妹的公牛

這枚大約刻繪於公元前 800 年新亞述時期的印章，清楚地表明了美索不達米亞文化中農業和天象的關係。這裡，一個農夫驅趕著一頭役畜開出了犁溝。公牛的上方是太陽、月亮和昴星團。前方則是麥穗，代表了室女座的角宿一。

但是這些並不能解釋為什麼希臘人把早先美索不達米亞人的黃道上的犁耕者變成了白羊。《犁星》自身提供了一個可能的原因：它將這位天上的僱工看成是牧羊神杜木茨（Dumuzi）。如果接受這種解釋，那麼古希臘黃道上的白羊座就可以被解讀成杜木茨的羊群的領頭羊。

——獸圈

什麼時候，又以什麼方式，黃道星座從美索不達米亞流傳到了希臘呢？或許是幾千年來，美索不達米亞南部的商路跨越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流域，向北延伸到安納托利亞東南部（今天的土耳其），向西延伸到敘利亞和地中海地區。從敘利亞開始，貿易商路一路向南到達埃及，向西到達希臘諸島。這些貿易輸送的不僅僅是貨物，還有蘇美爾人和巴比倫人的文化。在埃及中部的阿瑪納城（Tell el-Amarna）曾發現過大約公元前1375年的一份不完整的美索不達米亞星名表，但也許在更早以前，蘇美爾人的星座就已經隨蘇美爾文化的影響而來。

我們可以把那些星座圖案看成是古代文明傳播的示蹤劑。到公元前第二千年紀中期，那些巴比倫文化的星座形象，比如瀉水者、羊首魚尾獸、巨蛇-搏鬥者、天龍-龍車等，都已成為地中海東部地區文化的通用元素，也成為了公元前第一千年紀的希臘詩人編纂神話和史詩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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