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聽爸爸講你過去的事——「變、變、變魔術」

圖文/劉宏宇

【作者簡介】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夏衍杯優秀電影劇本」獲獎者。著有《管得著嗎你》《紅月亮》《武王伐紂》《深水爆破》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台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冬天的北京實在不適於戶外活動。儘管這些年來，冬天越來越暖，可還是會把滿頭是汗的小女孩凍感冒。小女孩的爸爸媽媽就會非常的心疼，非常的著急。所以，除了和暖天氣里最明媚的時刻，他們是輕易不會出去玩的。

2004年的冬天，小女孩快三歲了，已經不滿足於回家看看《天線寶寶》或者《洪恩寶寶看世界》了。她想讓媽媽給她講故事，一邊看著彩色的生動的圖畫，一邊聽著媽媽溫柔的話音。這通常都是臨睡前的節目。每到這時候，她就會趕走爸爸。她習慣了跟媽媽一起睡一個房間，不喜歡房間里有第三個人。每到這時候，她的爸爸就會輕輕關上卧房的門，獨自在客廳加班到深夜，直到她和媽媽都深深沉入夢鄉。她跟媽媽一樣容易作夢。不同的是，她做的夢大多是可笑的美夢，不像媽媽的那些離奇驚險。她幼小的腦子裡還沒裝進任何離奇和驚險。

在那些夢裡，她遇到了在幼兒園電視機里看到的卡通人物，並且按照自己白天所希望的那樣編排著後面的情節。在那些夢裡，她看到了爸爸媽媽沒見過的魔術師，喊著「變——變——變——」，忽地就變出了什麼。甭管變出來的到底是什麼，反正能變出來，就很神奇，就很有趣。於是，晚飯後到臨睡前這段時間裡，她跟爸爸媽媽的遊戲中就多了這個節目。

她把自己想像成夢裡的魔術師，拿上一個小物件，也許是自己的玩具，也許是媽媽的梳子，也許是爸爸的鋼筆。左手拿好，讓爸爸媽媽看清楚，然後雙手背後，轉轉眼珠，嘴裡叨念「變——變——變魔術——」，然後伸出右手，那物件就到了右手上。爸爸媽媽於是鼓掌喝彩，小魔術師就很高興，很得意，換了手裡的東西，再來一遍……

當你讀得懂這些文字的時候，上述的小把戲，一定會讓你感到既幼稚又可笑。可在一步步走向三歲的你而言，那的確是一個很好玩的遊戲。

其實，那就是你作為一個人的第一次自我完成。第一次把自己的創意、思想、目的，以完整的、有邏輯的行為表現出來，具備高度的合理性，而且相當完善。如果你以後給別人講授一般行為學的話，這其實可以說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事實上，很多成年人都在上演類似的把戲。可他們沒有孩子的坦率和執著，容易放棄，容易偏離主題，還自以為是地故作鎮定，連眼珠都不轉一下。在你讀到這些文字之前，或許我和媽媽已經給你講過上述的道理了，也或許還沒有。我不得而知。我們實在不知道你將怎樣成長。但從變魔術的情況看，你的思維是比較複雜多變的。很多人管這叫做「聰明」。不錯，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得益於我們的遺傳和自受孕初期起就開始了的百般呵護，你擁有很靈活的頭腦，可以迸發出極高的想像力。

也正因為了這樣的頭腦，我們更加小心翼翼地引導你，讓你可以盡量地發揮。所以，我們沒有象很多同齡的父母那樣，老早就灌輸給你很多知識，什麼背唐詩啦，學英語啦，練鋼琴啦。我們不想讓那些成人化的東西佔據你的頭腦。如果你有興趣，大一些了自然會去背唐詩、學英語，甚至練鋼琴。可我希望，無論幹什麼，你都能保持一種自然的想像力，一種變魔術般的揮灑和自信。唐詩也好，宋詞也罷，關鍵是要明白其中的意思，體察到其中的美妙。英語是工具，也是硬功，怕是要多花些工夫。可如果要是發生了興趣，那些個工夫也就不在話下了。至於鋼琴，或是什麼別的琴，我覺得首先要懂得欣賞音樂，要熱愛音樂，至少，要知道音樂是什麼。而所有這些理解這些感悟，都不是一個三歲孩子能勝任的。三歲的你，需要的是變魔術的遊戲，需要的是爸爸媽媽的掌聲和愛撫。所以，我們就一次次陪你重複這個遊戲。你沒有真正的學會變魔術（那是很難的），而是很快就放棄了這個遊戲。對此，我們一點兒都不意外。

孩子的興趣總是多變的。我們就那麼笑盈盈地看著你一點點成長，決不輕易打擾你。當時的我是這麼想的：等你上了學，再開始真正的學習也不遲。那時候，你長大了，能自制了（說的是具備了自制的能力，並不意味著不需要督促和幫助，但在督促和幫助下，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並且不會產生束縛性的副作用），就該進入人生的搏擊了。可在那以前，我寧願你就過著變魔術式的日子——輕鬆、快樂，充滿了美好的想像。骨子裡，我有一個不切實際的希望，那就是：我們永遠都象那時候一樣，你不再長大，我們也不會變老。我們就這麼永無休止地重複著這份快樂。如果可能，爸爸願意用全部的所有來換……可那是不可能的。

慶幸的是，我還擁有記憶。當孤寂的老時，面對空蕩蕩的客廳發愣的時候，我想，我希望，我祈求，讓我看見那個變魔術的小女孩……她就站在那兒，胖胖的小手裡，拿著我的鋼筆，鄭重其事地說：「我要變了——」然後雙手背後，輕輕晃著腦袋，眼珠轉了又轉，嘴裡念念有詞：「變——變——變魔術——變！」然後忽然沖我伸出小胖手，定睛一看，還是那支鋼筆。我就鼓掌。她嘻嘻地笑。又變。這回，鋼筆真的不見了，我就又鼓掌，伸手把她拉進懷裡，藏在脖子後面的筆「吧噠」一聲掉在了地上。她於是縱聲大笑。我把她緊緊摟在懷裡，笑做一團……笑罷，我說：「再變一次吧……」她拾起筆，重複著「變——變——變魔術——」的動作，當最後一個「變」字落地時，我驚訝地發現，小女孩不見了，眼前是落滿灰塵的老客廳，是我曾經無數次度過加班之夜的那個客廳。我的女兒長大了。小女孩不見了，我也再用不著加班了。

就象曾經希望時光凝結一樣，我希望永遠不要從記憶中醒來。那樣，我就可以日日夜夜地跟我最最親愛的小女兒在一起玩耍了。那樣，我就有機會彌補當初因為加班而虧欠了她的遊戲了。我的小女兒其實是多麼地想多跟爸爸玩一會兒啊。我想對你說，孩子，爸爸其實也好想好想跟你一起玩，一起永遠守護我們共同擁有的所有快樂。

2007年2月26日

於北京天通苑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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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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