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柏崑先生早年寫經作品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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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經書法價值初探
----兼談繼承與創新
(全國第二屆書學研討會大會發言論文)
文/曹柏崑
魯迅先生在《
書法藝術要發展,同樣離不開這兩條路,尤其是後一條路。因為我們祖國畢竟是書法藝術的故鄉。書法藝術在我國已有幾千年的歷史了,載入史籍的書法家就有幾千人之眾。實際上,還遠不止此。那些不見經傳的書家、書作,更是浩如煙海。我們有責任挖掘這些民族瑰寶,為我們今天前無古人的事業服務。我們應該對所有的前人遺產進行擇取。然後融入時代的新機,使之別開生面。本文就以探討寫經的書法價值為主,談談書法繼承與創新的問題。
1974年臨《靈飛經》局部
多少年來,人們認為:從晉到五代七百多年,字體雖數變,但經生字體好象一脈相傳,沒有間斷過,只是因為太多、太熟,也太拘於成法,往往充其量可入能品。事實果真如此嗎?否。大量寫經的公諸於世證明了,經生在書法領域裡,不僅有繼承,而且有追求和創新。應該說:「一脈相傳」固屬難得,「成法」之外饒有新意。
顧名思義,寫經,就是書寫的佛教經典。佛教據傳是東漢明帝(公元58——75年)時傳入中國的。晉朝(公元265年——420年)以後得以盛行。隨之譯經、寫經也就發展起來了。從事抄寫經卷的人叫經生,年齡從七、八歲到六、七十歲不等,文化水平參差不齊。由於書法功力修養的不同,反映出來的寫經創作也是良莠互見。但是瑕終不能掩瑜,屏除歷史、階級的偏見,注重實踐,剔除糟粕,我們就能發現寫經的精華。
1981年背臨周叔弢捐獻《議善男子殘經》
寫經的書法價值。首先一點就在於,寫經均為流傳下來的真跡。這是十分難得的。其份量是不言而喻的。再好的碑版,也泯滅了前人書寫的精微的細節和神采,而真跡卻不僅把前人書寫的點畫,而且把點畫的起止都交待得清清楚楚,不僅交待了字的間架結構,而且突出了來龍去脈,讓人了解筆路。不僅交待字形,還將寓於形內,發手形外的神采呈現出來。不僅是靜的書作,還是書寫者揮運之時的錄相。一九八一年第四期《書法》雜誌,曾刊出《孝女曹娥》墨跡。世人習《曹娥》多以摹刻為本,此時若將墨跡與刻本對照必有心得,更可從中窺墨跡之妙。同樣道理,某一時期的寫經所能提供我們的東西恰恰是這同一時期的碑刻所不能提供我們的東西。難道不是這樣嗎?盡言規唐仿晉,終不得見晉唐人書寫風範,無異於空言。
1986年臨《北涼優婆塞戒經》卷六
1986年臨《晉人寫妙法蓮華經卷》第一
第二、「鏡子說」。我們說寫經是一面鏡子,是因為一千多年的歷史,加上這支代有傳人的隊伍,「寫經」就象鏡子一般映出了與之同步的一段歷史時間內我國書法的發展變遷。雖說一入佛教便遁入空門,但其書法領地卻始終未成世外桃源。東晉寫本吳志殘卷(見《三國志》扉頁與晉人寫經《妙法蓮花經卷第一》(《書法叢刊》第二輯)兩相比較,不是如出一轍嗎?不同時代的寫經可以反映不同時代的書法風貌,吐露不同的時代氣息。簡單地說,晉經就多漢隸筆意,其後的寫經則是魏碑氣息,而後便是隋之韻味,至唐,則顏、柳、歐諸家味道,五彩紛呈。
1986年臨《東晉寫本吳志殘卷》
1986年臨《鍾紹京之靈飛經》
遼寧博物館收藏的《佛說凈飯王般涅盤經並洗浴溫室經》(《書法叢刊》六輯)全是魏碑風格,粗獷、質樸用筆方圓兼使撇捺舒展。書風頗類《張猛龍碑》,有些字絕似。據考訂「此寫經是六朝末年經生所書」。(見《叢刊》)那末幾與《張猛龍》碑(北魏正光三年)同期。這樣,斷其反映了時代風貌之餘,我們還可考查經生的書寫水平,以經為鏡,上可窺古,下可知今,考源流,辨方向,明真偽,何樂而不為?
1986年臨《唐人書藏經殘字》
1986年臨《唐賢寫經》遺墨之二
第三、令人嘆為觀止的功力,大凡接觸過寫經的人,都不能不佩服經生的書寫功力。這在晉、隋、唐幾代的優秀寫經中均能發現這一點。現藏天津藝術博物館的隋《大般涅 槃經》可說是典範。(見《書法叢刊》第三輯)經卷縱25厘米、橫896厘米,書法「分行布局整齊縝密、結字工正嚴謹、用筆精勁含蓄、輕重適宜。」想想看,數丈長的經卷,字字珠璣、墨色均勻,全然一氣呵成,是何等深的功力!除此而外,尚有為數相當多的經卷縱乏神采,可功力仍屬可觀。譚儀曾在一篇唐賢寫經跋尾中寫道:「所謂經生書也,多有裹筆以取捷,氣密而筆實。雖庸書人猶有古意,觀者可以證入。」(見《唐賢寫經遺墨》)
1986年臨《賢愚經卷》第二
1986年臨《佛說凈飯王般涅槃經並洗浴溫室經》
第四、氣韻生動。古往今來評書畫都講究氣韻生動,並在實踐中總結出,無論繪畫還是作書,精神上都不能受束縛。要把全部精力用到作書繪畫上去。蔡邕說:「書者,散也。」「欲書先散懷抱。」(朱長文《墨池編》)惲南田也講:「作畫須有解衣般礴旁若無人之意……」(《畫論叢刊?南田畫跋》)經生寫經往往就是如此,如對佛尊,滿懷敬意,屏除名利之想,平心靜氣而書。如其習武、誦經之時,儼然超脫而無束縛。如今時過境遷,我們展卷而讀。透過那深謹的功力,就會覺得,經生之虔誠、爽爽若神明在右,用一個字概括就是「敬」。又全無煙火氣息,此所謂「靜」。更無干祿味道,又所謂「凈」。「敬、靜、凈」三個字表現了佛家唯佛是尊、唯道是循的神韻。我們今天的創作固然不能,也無必要去學經生,但經生所為卻告訴了我們如何將精神注入到我們的創作中去。這就是修養。心昏名利之方,手迷揮運之理,斷然不會有好作品問世的。
1986年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1986年臨《議善男子殘經》
第五、骨法用筆。謝赫論畫曾有「六法」之說,其中之一便是「骨法用筆」。書法亦然。書法家用「骨」字來概括筆力,崇尚多骨的書法力的美。衛夫人《筆陣圖》文中云:「善筆力者多骨,不善筆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謂之筋書,多肉微骨者謂之墨豬;多力豐筋者聖,無力無筋者病。」今見許多寫經,墨色燦然,筆筆如印印泥,給人以力的美感。即如《唐賢寫經遺墨》中之一、二兩葉殘經字體肥大筆跡粗壯,然仔細端詳仍不似「肥頭大耳」,卻有「虎背熊腰」之勢,粗壯的橫、豎、撇、捺,時有精神流露,起駐行筆果斷。反覆觀覽,不覺無骨,反有「筋勝於骨」之感。
1986年臨《隋優婆塞經》第十
第六、內在美。「良金不范、美玉不剖」。寫經講求「內在美」。佛家的特殊地位,佛經的特殊內容,決定了寫經大多以不入俗人眼的面目出現。少林武功雖不如舞台上的拳棒令人眼花繚亂,但卻實用。寫經不入俗人眼,也並非怪誕荒唐。它所具備的是符合傳統審美觀念的含蓄。字字獨立,不相連屬,貌似矜持,狀如合什,晉人寫《妙法蓮花經》(《書法叢刊》第二輯)字體全學漢碑,但較之漢碑則含蓄得多,橫畫隱然而來,並無蠶頭;結尾戛然而止,即或遇有燕尾,也是欲挑又止。那大腳捺的結束處更是耐人尋味,似餘音裊裊,筆盡而意無窮。結體緊湊,玩賞之餘,又覺蘊有無盡的爆發力。一旦張開,漫無邊際,象悟空的千鈞棒,小時則以鋼針置於耳中,用時頂天立地而無窮。其含蓄若此,故爾為貴耳賤目者罕見。沈宗遷說「夫華者,美之外觀者也……質者,美之內藏者也,然則華之外觀者,博浮譽於一時,質之中藏者,得賞音於千古。」(《芥舟學畫編》)以質論諸寫經,恐怕是當之無愧的。
1986年臨《唐賢寫經》遺墨之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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