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愛得不知所措了而已
媽媽們都有個通病，只要你說了哪樣菜好吃，她們就頻繁地煮那道菜，直到你厭煩地埋怨了為止。其實她這輩子，就是在拚命把你覺得好的，給你，都給你，愛得不知所措了而已。——張愛玲
【壹】
在小區里，常常會遇到帶孩子的老人，他們大多用方言講話，衣著樸素，但他們身旁的小孩，卻有許多都用著高檔水壺，玩著明星同款玩具，吃著進口零食，孩子們管這些老人叫「爺爺奶奶」或「外公外婆」。
李奶奶便是這其中的一員，她從老家過來幫兒子帶孫女。在來之前，李奶奶曾刻意學習了一些科學育兒的知識，如怎麼給幼兒洗澡，怎樣製作營養健康的輔食，甚至還有一些婆媳相處的技巧。
出發那天，她穿著新買的顯瘦顯年輕的衣服。兒子到車站接她，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兒子鬢角的幾根白髮和微凸的小肚腩。
兒子一邊接過她的行李箱一邊說，我將你送回後得去單位一趟，玲和西西在家等你。
李奶奶沒有多問，因為她知道得到的回答一定是「說了你也不懂」。
玲是她的兒媳，她們之間一直維持著生疏與禮貌，西西剛滿半歲，因為玲要去上班才讓奶奶來幫忙。
西西認生，李奶奶一抱就哭，諾大的一個家，她竟不知道該坐在哪裡或是幹些什麼事情來緩解這些尷尬，隱藏這些無措。
此時躲進廚房應該沒錯，李奶奶問玲晚飯吃什麼，她先準備著，玲回答不用了，說是晚飯一起出去吃。
李奶奶站在廚房裡，想打電話問兒子什麼時候回來，但又怕他正在忙。
她知道，以前那個什麼都愛問她的孩子，如今說她什麼也不懂。以前那個追在她身後「媽媽-媽媽」叫個不停的孩子，如今變得「忙-忙-忙」。
客廳里，玲撥通了兒子的電話，問她還要多久回來，他們在電話里商討吃飯的地方，哪家環境好，哪家有特色……
李奶奶躲在廚房裡，想著，這瑣碎的話，有一個人說就好，玲，也許比她更合適。
李奶奶不懂什麼「真正的母愛是一場得體地退出」，只知道，兒子需要她的時候，她快樂，她儘力，不需要她的時候，她會退到不遠處，安靜地等候著。
【貳】
一周之後，李奶奶正式上崗了，此時的西西，已經變成了黏人的小東西，一見到李奶奶便伸出圓嘟嘟的小手要抱抱。
西西和她的爸爸小時候像極了，逗她玩兒的時候，李奶奶常常會想起年輕時的自己和年幼時的兒子。
彷彿就在眨眼間，一切都變了，她老了，兒子的鬢角也不知在何時沾染上了白髮，那個昔日坐在她膝頭聽故事，愛問十萬個為什麼的小男孩，如今在她面前沉默又寡言。
昨天晚上玲加班，李奶奶特意包了薺菜餃子，那是她從老家帶來的，每年春季，她都會去挖很多這樣的野菜，然後洗凈並用開水焯一下，再分裝在保鮮盒裡冷凍起來，這樣在兒子想吃的時候就可以隨時吃到了。
李奶奶：味道咋樣？
兒子：和記憶里的一模一樣。
李奶奶：咱們家的冰箱里，冷凍層全部放得這個菜，我來你這裡的時候帶不了太多，給隔壁張嬸家了幾盒，讓她幫我先保管著。
兒子：以後不要再弄這麼多了。
你奶奶：那怎麼行，你想吃的時候沒有咋辦。
兒子：每年春天嘗次鮮就好了，對了，玲不愛吃餃子。
李奶奶：知道，玲在家的時候我會做你倆都愛吃的菜。
兒子吃完飯後到陽台上接電話，似乎是工作上遇到了難題，接完電話後，又抽了一支煙才回到客廳。
李奶奶假裝無意地問最近是不是工作比較忙，兒子假裝輕鬆地回答一切都很好。
李奶奶的心隱隱作痛。兒子五歲那年，她成了單身母親，那時的她，獨自吞咽著生活里所有的艱辛與苦難。
有次，兒子撞到她默默流眼淚的樣子，問怎麼了，她眨著眼睛說，好像被風迷了眼。兒子嘟起小嘴，「噗噗」地一邊吹著她的眼睛，一邊問是不是好多了。她含著眼淚說好多了。
愛，好似一場騙局，以前，她騙兒子一切都好，如今，兒子騙她一切都好。
今夜，兒子騙他說工作順利，她騙兒子說她先去睡覺了。
躺在床上，聽到玲回來的開門聲，以及玲與兒子低聲地爭吵，原來，兒子最近換了工作，而新工作，並非想像里的好。
【叄】
李奶奶的作息一直是早睡早起，但每天晚上12點，她的秘密鬧鈴都會準時響起，因為兒子習慣晚睡，有時會在比較晚的時候發朋友圈。
李奶奶悄悄地，不動聲色地關注著兒子。為了不被屏蔽，她盡量做到哪怕是將朋友圈的信息反覆閱讀了100遍，也不隨便點贊，更不輕易評論，因為只有這樣，兒子才會常常忽略她，甚至忘記屏蔽她。這是趙奶奶教她的。
趙奶奶是位退休的音樂教師，在女兒家隔壁的樓上租了房子住，這樣不僅方便照顧懷孕的女兒，還不會打擾到她的生活。
李奶奶羨慕趙奶奶有文化 ，和女兒間的溝通會多一些。哪知趙奶奶委屈地說，你看，這是我給即將出生的小外孫女織得毛衣，女兒卻嫌顏色和款式都太難看了。
就在昨天，女兒還告訴她不要再織毛衣了，說是又費時間又費眼睛的。
女兒也許已經不記得了，在她小時候，有一件同樣的毛衣，也是趙奶奶親手織得，那時的她，最愛穿的就是這件毛衣。
如今，女兒也即將成為母親，但在趙奶奶的眼中，她依然是那個需要被照顧的，需要被寵愛的孩子。
記得女兒在迎接中考時，非要搬到隔壁一間親戚的空房子里住，說是那裡清靜，方便複習。
那時女兒每天早晨出門，都會在房間旁邊的大樹底下，看到滿地的煙頭，後來才知道，那些日子裡，父親每晚都在外面為她站崗，煙頭，是父親留下的。
有父母的地方，就有我們揮霍不完的愛。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父母都會在腦子裡拐上十八個彎，最先想到他們的子女。
【肆】
曾經有一位老師，在課堂上問學生，當你們非常健康非常優秀非常成功的時候，你們可以獲得哪些人的愛，學生們的答案大多是朋友，戀人，還有陌生人。
老師接下來又問，那麼當你們貧窮又疾病纏身時，誰還會愛著你們，這時，學生們無一例外地，都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是的，只有父母才會沒有附加條件的，一往情深又一如既往的，做著那個給我們托底的人，無論我們是否健康，是否成功，他們都會在給我們的「愛」前面認真地加上「最」字。
時光向來苛刻，有時，僅僅是一個轉身的功夫，就在父母和子女之間生出一個鴻溝，巨大到不可跨越，巨大到聽不見彼此的心聲，巨大到你看著他們衰老而無能為力。
之前在網路上看過的一篇文章，大意是女孩在醫院裡照顧生病的母親，母親寂寥地躺在病床上，望著天花板發獃。
女兒在一旁和網友聊天打發時間，當她起身給母親倒水時，碰上母親寂寞的目光，內心突然一動。
名義上自己是在陪母親，可是除了為她點餐倒水，又做過什麼？
她當即躺到母親身邊，讓母親給她講過去的故事。
【伍】
不知道你有多久沒有和父母聊過天了，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父母開始在你面前變得小心翼翼，變得不知所措，變得欲言又止。
他們似乎忘記了許多歲月，唯獨沒有忘記的，是你最愛吃的菜，還有你回家的日期。
張愛玲說，「媽媽們都有個通病，只要你說了哪樣菜好吃，她們就頻繁地煮那道菜，直到你厭煩地埋怨了為止。其實她這輩子，就是在拚命把你覺得好的，給你，都給你，愛得不知所措了而已。」
其實，媽媽們還有一個通病，那就是在她們的世界裡，子女的一切事情都是大事兒，自己的一切事情都是小事兒。
子女的需要，好比軍令，每一位母親，都是子女最忠誠的士兵，都在時刻準備著，為子女奉獻自己的一切，一切。
母愛，就是這麼地義無反顧。
致母親。
【文章圖片來自美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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