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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百業 鉸頭,鉸頭!

高中畢業的那年夏天,我去了江南的老家。在火車上,我認識了一個廣州的理髮師;也許是因為無所事事,不久我應他來信相邀去了上海;他在那兒新開了間髮廊,我便在髮廊里打雜,也學些做頭髮的手藝,更多的還是好玩。

改革開放的早期,南方的個體戶都把自己的理髮店叫作髮廊,聽起來很時髦,確實也因為是店小的緣故更多些吧,畢竟,真正大的理髮店同期都叫作美髮廳的。

我在那裡呆的時間並不長,倒也學會了怎麼能給客人舒服地洗頭,怎麼能卷燙出蓬鬆和漫妙的波浪並和他們一起渡過等候的時光(那時做個頭髮也是要花很長時間的)。

上海的理髮店是習慣叫「做頭」的,而當時大部分地方還是講作「理髮」,現在許多女仕都常常講「洗頭」了,其實包括了洗頭、修剪、吹髮型,也就是「洗剪吹」,現在美髮店最愛用的三個字。

那時候,店裡的廣州師傅告訴我,剪頭髮不是什麼好差事,理髮師的地位也不高,原因是因為中國人對頭很看重的,頭是不能輕易被人摸的,而理髮師傅卻在人頭上摸來摸去,所以不受人待見。現在不一樣了,而且好多美髮店的師傅也都不叫理髮師或美髮師了,叫造型師,這個可就洋氣多了。

小時候住在部隊大院里,理髮是在軍人服務社的理髮室,大院的規格決定了理髮室的大小。我們那兒的理髮室大概比現在的許多特級美髮店都大得多:寬敞,明亮,一水兒的落地玻璃,光滑的水磨石地面,超過6米的層高,以至於裝在頂上的吊扇需要超長的吊杆;鑄鐵的理髮椅,從幼兒園一直坐到讀完中學;從在椅子上加兩層小木凳到把椅子降到最低,從童年就這樣坐到青年。

那時候其實是很怕理髮的。理髮室的電推子永遠會夾頭髮,洗頭的水永遠會時燙時涼,哦對了,小孩子省錢,所以年紀小的時候通常是不洗的,拿個刷子欻欻(chuāchuā)地掃完了事,所以,脖子和頸項永遠被頭髮碴攉得愁眉苦臉地一路回家。還有頂重要的就是,師傅們的手藝都是一脈相承,永遠剃出來的都是「馬桶蓋」,不管換哪個師傅。終於,中學畢業了,不必再忍受那份苦惱了。

讀大學的時候是最幸福的,很少去理髮,頭髮留得很長,天熱的時候在後面用皮筋扎一下,陪別人去理髮的時候,理髮師都很渴望能上手,不過當得到失望的答覆後就會說:過得啷個儉省咩(miē)?其實,將留了很長的頭髮一推到底的暢快我也是很多年以後才體驗到的。

大學畢業工作了,頭髮就短了,於是便會常常光顧理髮店。這時候叫髮廊的店沒那麼多了,要麼就是理髮店,要麼就是美髮店,大些的便叫作美髮廳了。我還是不太適應去他們那裡理髮,這時的條件和服務都已經很好,不適應的原因主要還是人。理髮師都改名美髮師或髮型師,所以,髮型創作是不能少的。我只想理個髮,我害怕被創作啊,並且常常他們的創作也的確不咋的。

其實那時候還有好些國營的或集體的理髮店,他們往往還保持著傳統的收費,頭髮款式你可以說是落伍也可以說是懷舊,在那裡舒服地理個髮,偶爾再學學老年人刮個鬍鬚,也是挺享受的,價格只是美髮店的十分之一。

記得我家附近有條小巷,巷子一邊是高而長的紅磚圍牆,有個路邊的理髮攤兒,攤主是個30多歲的外地人,他理髮的手藝並沒什麼特別的,但他有個絕活兒,便是用刮鬍刀修掉後脖頸上細碎毛髮的時候,會將刀滑到後背上輕輕來迴轉動很久,在你無比享受和消魂的時候,用刀柄頭猛地一下砸在後背中間的一個穴位上,一下把你從雲端拽回現實,那確實是難以言表的感受,非常舒服。

隨著城市改造和那些老理髮師的退休,這樣的理髮店很快消失殆盡。理髮又變成了難題。我很少在固定的美髮店理髮,主要還是怕引發髮型師的創作靈感,偶爾遇上剪得不錯的髮型,等頭髮長了再去的時候,他們竟然忘記了當時是怎樣的款式了。

舊時候,象理髮這樣的手藝人剛開始時什麼都沒有,於是就置一副挑子,所有的傢伙事兒都一肩擔了,走街串巷,有人招呼就停下來做個生意,這就是行商,因為這剃頭挑子的一頭擔的是要燒熱水的火爐,這才有了「剃頭挑子一頭熱」,這是說,你所想的卻不是別人所願的,是啊,如果真的是每天不停空的有生意,那不就大發了?也有真做大了,等有了相對固定的客源後,就在某個繁華市場或是臨大街的偏巷,開出一個露天的小攤兒,太陽大的時候就扯一片兒藍布支著,這就成了坐商。再到買賣做大了,就兌一鋪面,置辦上全套的物件,算是正經買賣人家了。這手藝人的買賣,能做到頭上有瓦,四周有牆就算是成功了吧。

任達華在《歲月神偷》(Echoes Of The Rainbow)里說:做人,最重要的是保住個頂。沒有頂,至少還有頭髮,中國人講,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所以,天天都剃著別人這個頂上頭髮的剃頭匠,自然不被高看。如果再加上無照(營業證照)經營,還佔用公共地界,那照顧你的人就不只顧客那麼簡單了。不過還好,在些偏僻的角落,還是有些長久的生意。

蘭師傅的攤子在我工作的大樓附近,那是一處很偏的河道邊,靠著一個院子的圍牆。就一把舊摺疊椅,牆上釘顆釘子,掛一面鏡子,沒有電,沒有熱水;一把剪刀,兩個充電的電推子,一把手推子,刷子,梳子,一張圍布,一把剃刀也只用來干(gān)刮脖子後面的發尾軟毛的。

我去過幾次,每次都是隔了小半年,頭髮很長了,然後一推子推到底,真如剪去萬千煩惱絲般暢快,再往後,我自己買了個電推子,就自己給自己理髮了。

蘭師傅的主顧都是老年人,三、兩塊的生意,他每天從郊區騎摩托車來,到下午5點6點收拾完回去,看地上留下的頭髮碴,就能判斷他生意如何,他喜歡說:能吃飽,還能喝一杯,就行了。不過蘭師傅手藝也不怎麼高明,找他的人自然也就只夠他吃飽和喝一杯了。

蘭師傅的攤子靠著棵大樹,他在樹上掛了個牌子——理髮,有這棵樹,就象舊時藍布,能遮頭。最近河道整治,攤子旁的樹被砍了,少了這個頂遮風擋雨,他給別人修頂(剃頭)的生意也越發難了。過了陣兒,他和拐角的茶鋪說好了,在別人那裡買開水,又把盆弄上,這下就可以刮鬍子了。別小看了這個,對老人還是很有吸引力的,至少在同樣的顧客人數上,增加了業務收入,現在能為老人提供廉價的理髮和刮鬍須的店幾乎沒有了,能有一個小攤兒,總是好的。這日子總要過,老人們和蘭師傅這樣的服務者正好結成了對子。

上世紀90年代,城市改造大規模展開,許多老房子拆掉了,很多小店也就消失了,再加上衛生管理嚴了,沒有營業執照的小理髮攤也取締了,於是就產生了新的行商。他們就用圍布把幾樣最簡單的工具裹起來,放在一個黑色人造革的手提公文包里,掛在自行車的把手上,看起來有模有樣還不露相,然後走街串巷,從一個樓房院子轉到另一個院子,在確認穩妥的時候,嘴裡就吆喝——「鉸頭,鉸頭!(四川方言——理髮剃頭)」

在更早的時候,還只有後來被拆掉的那些房子的時候,剃頭匠們,擔(dān)著擔(dàn)子,也穿行在同樣的街道里,那時候沒人管,他們可以一路吆喝——「鉸頭,鉸頭!」

今天,你的頭(發),誰給你鉸(理)的?

圖片、吆喝配音:項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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