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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漩渦中的耶路撒冷

從政治的角度來看,耶路撒冷是個奇怪的城市——它被兩個國家宣布為首都——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這註定在巴以和平進程中,耶路撒冷地位是一個大問題。

在1947年聯合國的巴勒斯坦分割決議中,耶路撒冷被確定為既不隸屬阿拉伯人國家也不屬於猶太人國家的國際城市,不過在1948年第一次中東戰爭中,西耶路撒冷被以色列佔領,包括老城在內的面積為6.4平方公里的東部耶路撒冷被外約旦佔領。外約旦接管東耶路撒冷後,立即把轄區內的猶太人趕了出去,並且破壞了幾乎所有重要的猶太教會堂,位於橄欖山上的古代猶太墓地也遭到毀壞,墓石被用來搞建設或者鋪路;與此同時,東耶路撒冷吸納了一些來自西耶路撒冷以色列控制區的阿拉伯難民,數千名來奔的阿拉伯人被安置在先前的猶太區。

1950年,外約旦把西岸和東岸合併,並改國名為約旦哈希姆王國。在國際上,約旦吞併西岸的做法僅僅獲得英國的承認,不過以色列和約旦合併西、東耶路撒冷卻被給予事實上的認可。在約旦統治時期,東耶路撒冷的政治重要性大大降低,隨著商人和政府部門遷往阿曼,其人口也有下降,但是其宗教意義仍一如既往。1960年,約旦宣布耶路撒冷為其第二首都,此後耶路撒冷的經濟特別是旅遊業獲得較大發展,越來越多的宗教朝覲者前來此地,但是所有宗教信仰的以色列人被拒絕進入東耶路撒冷,猶太人無權前往橄欖山、西牆和其他聖址,這實際上違反了1949年阿以達成的停火協議。

在1967年6月的「第三次中東戰爭中,以色列不僅佔領了先前約旦控制的那6.4平方公里的東耶路撒冷,而且還將其周邊64平方公里的西岸土地據為己有,因此,現在的東耶路撒冷指的就是1967年戰爭後以色列擴大的這70平方公里的土地。在1967年佔領後,以色列立即合併了東耶路撒冷,因為早在1950年以色列就宣布耶路撒冷是其首都,所以這時東耶路撒冷也成為以色列首都的一部分,但是迄今為止,除了美國外,其他各國仍還是把自己駐以色列使館設在特拉維夫,也就是說,以色列的「耶路撒冷首都夢」並沒有得到國際社會的認可。

以色列控制了東耶路撒冷後,首當其衝大力恢復重建老城中的猶太區,為此一些穆斯林家庭遭到破壞,但是老城中的伊斯蘭教聖地仍然由穆斯林瓦格夫管理。在2000年巴勒斯坦第二次大起義爆發後,以色列在預防巴勒斯坦人滲透的借口下,決定在東耶路撒冷周邊修建隔離牆,東耶路撒冷也因此與西岸地區失去了便利的直接聯繫。我在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訪學期間,曾數次觀望不遠處的隔離牆及其後面的巴勒斯坦西岸地區。

1967年阿以戰爭後,以色列在東耶路撒冷實施了人口普查,並且給予當時登記的耶路撒冷巴勒斯坦人永久居住權,而當時登記時沒有在場的那些耶路撒冷人就失去了獲取永久居住權的機會。當時以色列還規定,假如東耶路撒冷居民放棄其他國籍並宣誓忠於以色列的話,他們就可以獲得以色列國籍,但大多數巴勒斯坦人並沒有接受這個條件,到2005年底,東耶路撒冷93%的阿拉伯人擁有以色列永久居住權,但是只有5%的居民申請取得以色列公民權。作為以色列永久居民的東耶路撒冷人有權投票市政選舉,並在城市管理中發揮作用,而且他們也要交稅,根據1988年以色列高等法院的裁定,東耶路撒冷人有權享受社會保障和國家醫療。

1995年之前,只有那些在國外居住超過7年或者獲得其他國家居住權或公民身份的東耶路撒冷巴勒斯坦人才會面臨喪失以色列定居權的危險,但是在這一年,以色列開始取締那些不能證明自己的生活中心仍然在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的永久居住權,這個政策在4年後被廢除,原因是以色列發現更多的阿拉伯人為了保留自己的定居權而返回耶路撒冷。2000年3月,以色列內政部長宣布「悄悄放逐」政策將會終止,政策重點改為只要能夠證明自己每三年至少會到訪以色列至少一次,那麼耶路撒冷巴勒斯坦土族人就可以再次獲得在以色列的定居權。但是即便如此,東耶路撒冷失去以色列永久居住權的穆斯林也已經是屢見不鮮,甚至有些人在自己還不知情的狀況下就失去了以色列定居權。

以色列非政府組織B"Tselem的研究報告認為,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東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居民越來越難以獲得建築許可,從而導致這裡的住房短缺,這迫使很多人不得不移出東耶路撒冷。此外,如果東耶路撒冷巴勒斯坦人與西岸和加沙人結婚,那個根據以色列法律,這些人將不得不離開耶路撒冷到他們愛人那裡去居住。當然,因為2000年巴勒斯坦第二次大起義爆發後,以色列切斷了東耶路撒冷與西岸的聯繫,所以一些東耶路撒冷巴勒斯坦人不得不到國外工作。上述種種情況,使得很多東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喪失了自己的原居住地定居權。

以色列之所以如此嚴厲壓制東耶路撒冷巴勒斯坦人,原因之一就是企圖提高猶太人在這裡的存在比例。早在2007年,以色列內閣就開始討論發展東耶路撒冷經濟、吸引更多猶太人來此地的建議,為此以色列官方還對東耶路撒冷推出一些方案,比如57.5億謝克的減稅計劃和遷來一些政府機關等。根據2008年底的人口統計,東耶路撒冷有45.63萬居民,占耶路撒冷總人口的60%;其中有猶太人19.55萬(43%),佔全市總猶太人口的40%;穆斯林有26.08萬(57%),佔全市穆斯林總人口的98%。巴勒斯坦中央統計局2008年的一份報告認為,生活在東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有20.8萬。

生活在東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面臨著種種限制和挑戰,比如在2006年1月25日的巴勒斯坦立法委員會選舉中,僅有6300名東耶路撒冷巴勒斯坦人被登記且被允許在當地投票,而其他居民不得不前往西岸的投票點,儘管有以色列方面的大力鉗制,但是哈馬斯在本城中獲得4個席位,而其主要競爭對手法塔赫在這裡僅獲得2個席位。此外以色列還在東耶路撒冷大力推進定居點建設,不斷蠶食巴勒斯坦人的生存空間,對巴以和平談判造成重大的負面影響,這也是以色列備受國際社會非議以及巴以難以和解的關鍵問題之一。

事實上,即使是一些猶太人,對以色列在東耶路撒冷的定居點建設也是頗有微詞的。當我2011年遊學耶路撒冷時,發現在該城東部的加拉赫教長(Sheikh Jarrah)街區,每周五下午都會有一場反對猶太定居點建設的遊行,這是一個旨在結束對巴勒斯坦佔領和族群平等的社會和政治草根運動,組織者系以色列非政府組織「現在就和平(Peace Now)」,參加的主體也是猶太人,當然猶太定居點建設的直接受害方巴勒斯坦人也參與其中,據說這樣的活動已經持續多時。

加拉赫教長街區是東耶路撒冷一個非常著名的巴勒斯坦人聚集地,其名稱緣於此地的「加拉赫教長墓」。加拉赫教長在阿拉伯歷史上可謂是地位顯赫,他曾是領導穆斯林反抗十字軍東侵的大英雄薩拉丁的醫生和重臣,公元12世紀,他於現在的加拉赫教長街區建立了一所學校(或被稱之為小型清真寺),死後就埋葬在這所學校地下,此後這裡的穆斯林不斷增多,到19世紀下半葉,逐漸發展成為一個穆斯林核心區。

不過這個被稱為加拉赫教長的穆斯林區好景不長,隨著猶太復國主義的發展和阿以衝突的蔓延,在1967年以色列佔領東耶路撒冷後,其命運變得跌宕起來,一些猶太人聲稱此地的某些建築原本是本族人的,要求生活其中的巴勒斯坦人或者搬走,或者向自己交租金。2001年,幾個猶太人搬進一個塵封已久的穆斯林家中,聲言這是自己的財產從而不再離開,此後以色列的相關法院和政府部門不斷做出有利於猶太人的判決和決定,一些巴勒斯坦家庭已經或正面臨被驅趕出這個街區,取而代之的,是猶太定居點在本地的出現。

猶太人東耶路撒冷建設定居點的行為給一些巴勒斯坦居民帶來災難性打擊,也給巴以和平和兩族人的和解造成重大障礙,因此它既遭致巴勒斯坦人和很多國際力量的反對,也受到以色列國內很多有識之士的嚴厲譴責,一些猶太青年自發行動起來,組織「加拉赫教長團結日」的遊行活動,每周五下午與巴勒斯坦人一道抗議以色列政府的東耶路撒冷定居點建設政策。

「加拉赫教長團結日」展示了巴以衝突中的溫情一面,以色列「耶路撒冷日」大遊行就能看到巴以的交惡了。1967年6月7日(猶太教歷Iyar月28日),以色列從約旦手中把東耶路撒冷奪了過來,這是自猶太教第二聖殿被羅馬人毀壞後,猶太人首次完全掌控耶路撒冷,以色列官方遂把統一聖城的猶太教歷這一天定為耶路撒冷日,為國家假日之一。2011年6月1日是以色列(猶太人)的第44個耶路撒冷日,4萬猶太人在耶路撒冷舉行了聲勢浩大的遊行活動。因為我正居住在耶路撒冷,而且對政治性事件又特別關注,所以對於此次遊行,我幾乎是全程跟蹤,一路下來,感慨頗多。

下午臨近5點時分,我走出希伯來大學宿舍漫步街頭。當我來到一條寬闊的馬路時,發現有很多正統猶太裝束的人出現在街頭,而且與往常不同,此時的正統猶太人也綻放出發自內心的笑容,對我等外國人也友善了很多。正在感嘆正統猶太人的難得表現之際,我跨越了馬路的最高段,這時眼前的場景把我給震驚了——在一條相當寬闊的馬路上,在視野之中的長長路段上,竟然擠滿了揮舞著以色列國旗的人,而且服裝特別是上衣顏色基本都是白色,再加上以白色為主題的國旗,放眼望去,簡直就是條寬寬的白絲帶——這就是猶太人為紀念第44個耶路撒冷日而舉行的遊行現場了。據事後耶路撒冷郵報報道,當天參加遊行的人有4萬之多,在小小的以色列,這可是大數目。

對猶太人特別是正統或是右翼猶太人來講,耶路撒冷日有足夠多的政治和宗教含義,所以遊行者的喜悅與激動是可以想像的。遊行隊伍中老中青少幼嬰皆有,尤以青、少年居多,看著一些正統猶太人載歌載舞,滿臉歡顏,有說有笑,我不得不再次感慨,原來他們快樂的時候也是如此可愛——其實在每周五下午和晚上,這樣的場景在老城內的哭牆前也會出現,只是不如現在這樣的規模大。來以色列後我一直苦於少有機會輕鬆拍攝正統猶太人,此時可算逮著機會了,而一貫嚴肅的他們這時也是積極配合。

遊行隊伍集中的這個地方靠近正統猶太人街區,所以猶太人在這裡慶祝自己的第44個耶路撒冷日呈現的是一片祥和,我也能夠感受到他們的快樂和節日的氣氛,但是接下來的場景,留給我的就是心靈的震撼和對人世的無奈了。在這裡停留之後,部分遊行隊伍在一輛音箱車的導引下,開始前行,他們的前方可就是我曾經去過多次的巴勒斯坦人聚集區啊,也就是說,猶太人要到至今仍對耶路撒冷夢寐以求的巴勒斯坦人面前慶祝自己頗具含義的「耶路撒冷日」!這狀況只想想就足以令人擔心,更何況馬上就要成為現實。我於是立馬跟上,看看到底會發生。

進入巴勒斯坦人聚集區,情勢驟然緊張,沿街幾乎布滿了警察和安保人員,巴勒斯坦人的住所和商鋪前更是防範的重點。這時絕大部分的巴勒斯坦人是不會到街上走動的,這樣一則會被以色列警察和安全人員阻攔,另一方面,對於他們來講,此時也不大願意出來。但即使如此,街邊仍還是有一些巴勒斯坦人,而每當經過他們時,猶太遊行者就會對著巴勒斯坦人大肆挑釁,在一個我曾經光顧過的巴勒斯坦商鋪前面,我看到了幾張巴勒斯坦人的鐵青的臉!我又注意到,一位雙手被捆綁著的巴勒斯坦人被兩位以色列警察押解到路邊的警車上。

當遊行隊伍來到巴勒斯坦人的一個中心區域時,儘管有全副武裝的以色列警察大力勸阻甚至推搡,但是遊行者還是頑固地停頓下來,他們集體轉身,面對巴勒斯坦建築高聲喊叫,原來在樓頂上站著一些揮舞著巴勒斯坦國旗的人。於是,在我的鏡頭中,下方是為數眾多的揮舞著以色列國旗的猶太人,上方是與之相對的二十餘位巴勒斯坦人,雙方就這樣展開了激烈地的語言和手勢攻擊。對於大隊人馬的猶太遊行者而言,對樓頂上的這些敵對者進行攻擊顯然並不能解氣,他們還有距離更近的對手——就在距離他們三米左右的路邊,還站著一排巴勒斯坦人。一些尤為激進的猶太人企圖擺脫警察和安全人員的阻攔,看那架勢是要與巴勒斯坦人來個短兵相接。路邊的巴勒斯坦人儘管人數甚微,但也並沒有害怕——如果沒有足夠的勇氣此時他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讓人非常遺憾地是,表現最為激烈的人均為青年和少年,這還如何讓人期待未來啊?

隨著形勢越發緊張,以色列警察加大了維持秩序的力度,更加強硬地推動遊行隊伍前進,這在期間,他們還和遊行者發生了衝突,把一位猶太青年直接從遊行隊伍中給揪了出來,以鎖喉之勢把他帶到路邊;以色列警方還有其他驅散人群的措施——兩匹高頭大馬馱著兩位虎背熊腰之警察,具有相當大的威懾力。在以色列各工種的集體努力下,遊行隊伍終於離開了這個巴勒斯坦人中心區域,進入一條大馬路。在寬闊的馬路上,因為沒有了巴勒斯坦人的身影,遊行者又恢復了快樂的節日氣氛,載歌載舞,有說有笑,一些人還主動配合我拍照。但是這樣輕鬆的時刻並未持續太久——這部分猶太遊行者的終點站是他們的宗教聖地哭牆,具體線路是途徑老城大馬士革門前往哭牆,而大馬士革門附近區域則是巴勒斯坦人聚集區,事實上,單單以「大馬士革」來命名此門本身,就足以說明這裡與阿拉伯人的密切關係。

來到巴勒斯坦人集中地,猶太遊行者頓時有了高唱的指向。警察和安全部門顯然是百密一疏,讓遊行者和巴勒斯坦人在這裡獲得了短暫地小規模打鬥機會,之後就是大量警察和安保人員的涉入,把二者強行分開。這時路邊的一些巴勒斯坦人商店也已經被要求關門,我親眼目睹,當一家商鋪的門被店主打開一條縫隙時,裡面的巴勒斯坦人竭力往外沖,外面的同胞則是全力阻止。此地的巴勒斯坦人要比發生對抗的前一處多,面部表情也更為冷峻嚴肅,從中不難發現其憤怒之色。但是猶太遊行者顯然很樂意看到這幅場景,一直在對巴勒斯坦人進行嘲諷歌唱,一位激動的巴勒斯坦老爺子則孤單地進行語言對抗……這時一位猶太小伙遇到麻煩,安保人員把他摁在地上,檢查他的大背包……在遊行中,以色列警察和安全人員最需要面對的並不是巴勒斯坦人,而是他們的以色列同胞!

隊伍終於緩慢來到大馬士革門前,平日此時,這裡應該是巴勒斯坦人一個非常繁華的小市場,而現在則充滿了猶太遊行者,他們在這裡又唱又跳,還吹起了號角。我好不容易透過一個縫隙,穿越遊行隊伍進入大馬士革門內,這裡面也是巴勒斯坦商鋪區,此時則全都關了門——但並沒有關門大吉,一些遊行者或是狠狠地踢踹,或是用木棍擊打巴勒斯坦商鋪的鐵門。旁邊二樓的一戶巴勒斯坦人家也成為被攻擊的對象,遊行者對著窗戶不停地高聲叫喊,而在房頂上,我的鏡頭撲捉到一位巴勒斯坦少年,他正儘力蹲伏以期不被人發現。

(作者范鴻達 系廈門大學教授,本文摘選自其個人專著《上帝也會哭泣—行走中東的心靈激蕩》,該書巴勒斯坦章節對巴以問題有詳細的基於田野調查的記錄與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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