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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湯唯到美國去生孩子,結果碰到了黑月子中心

月子中心承諾的豪華月子餐、賓士寶馬接送,變成了盒飯和門上的狗屎,這一切都是為了修改兒子的出廠設置。

我在北京辦兒童英語培訓機構,我見到了太多孩子和父母,我知道教育的重要性,尤其對我這樣沒有北京戶口、無法讓孩子在北京參加高考的父母,我需要提早為我的孩子打算。

懷孕四個月的時候,我看了篇赴美生子的報道,報道里有個數字吸引了我,286.5萬人民幣,這是有美國國籍和沒有的孩子,單在教育一項家裡能省下來的錢。如果不局限在教育上,這個數字可能是900萬。

那是個腦子一熱的決定。月子中心,我找的是在報道里多次出現的那家,他們北京的辦公室裝潢得很溫馨,牆上貼滿了寶寶和醫生的照片,還有孕婦們的集體照。工作人員讓我完美體驗了什麼叫「跪式服務」。

「孕媽們在我們美國的月子中心吃的好、喝的好、住的也好,你看看!」

「我們的專業月嫂,都是國內請過去的資深嬰兒看護人員,手法專業,服務一流!」

「我們的婦產醫生也是美國最好的,比中國醫生強的不是一個兩個檔次!」

我聽了兩小時她們給我描繪的美國夢,和老公對望了一眼,心領神會:不出意外,就定這家了。

在表明意向後,工作人員劉老師問我收了一萬塊錢,作為「簽證包過培訓費」,「你懷孕了,美國人知道你要去生孩子、吃福利,會輕易讓你拿到簽證嗎?但我們有專業的老師負責教你怎樣回答簽證官的提問,大大提高簽證通過率,簽不過全額退款!」

課程最後是劉老師在微信上的,教我的反覆是那三句:我是去美國生孩子的。我不會拖欠醫院費用。我本人不會移民美國。

簽證官問的時候,始終盯著電腦,沒有抬頭看我幾眼,連我準備的房產證也沒有看。但我當時覺得,這是那一萬塊錢課程起到的效果。

根據合同,我的赴美生子三個月套餐費用二十五萬,我需要當場繳納百分之三十,到美國後再交百分之五十,生完寶寶後交最後的百分之二十。套餐包括我在月子中心三個月的住宿、飲食和交通,豪華月子餐、一對一的專業月嫂全天陪護。

2015年十月初,我懷著八個月的身孕,一個人前往美國待產。

我事先在微信上通知月子中心的管家,晚上十點抵達洛杉磯,落地之後,我連了機場的wifi發了條朋友圈,告知所有的親朋好友,我落地美國了,即將生子。評論區一片艷羨。

夜裡十二點,管家阿德才開著一輛髒兮兮的本田商務車趕過來。他把我送進一棟簡陋的公寓,上了電梯,跟隨著他的腳步,我們停在16421的房間門口,管家說:「到了,這就是你在美國要住三個月的家了。」

我的「家」里鋪著廉價的合成木板,牆壁上刷著白漆,這就是月子中心承諾的「美式豪華套房」。

房間里還有另外一個女人等著我,她自稱是月子中心當地的負責人,可以叫她「管家阿麗」。

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我當時的臉色一定非常難看,兩個管家卻笑臉盈盈拉我去餐桌坐下,拿出一份合同讓我簽字。

我不大耐煩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不行嗎?我真的很累了!」

阿麗笑得惺惺作態:「我們的規矩是來了先簽現場服務合同,你可以先看,有什麼不明白的隨時問我。」

我更加不耐煩了:「在中國不是已經簽過合同了嗎?」

「在中國簽的是費用合同,落地美國了要簽現場服務合同,你看一眼再說吧。」

所謂的服務合同更像是一份《孕婦行為守則》,我一周只有三次免費出行(以管家安排為準),其餘出行活動需自費;孕婦對飲食不滿意概不退款;一周供應一次牛奶與水果。

我火了:「這什麼東西,來之前你們客服說了費用里包含全部吃住行,還專門寫了一條水果無限量供應,強調一切以孕婦需求為準,現在你給我看的什麼東西?」

阿德沒做聲,阿麗皮笑肉不笑的說:「全洛杉磯都是我們這樣的標準,你可以自己去打聽打聽。服務合同你可以明天再簽,請交一下套餐費百分之五十的費用。」

如果不是懷著八個月的身孕,我恨不得拍桌子一躍而起:「剛來就要交百分之五十嗎?我已經交了七萬五,住幾天體驗一下的權利總有的吧!」

阿麗假裝無可奈何地搖頭:「沒辦法,我們這裡的規矩就是這樣,你的費用合同上也寫了,到了美國現場需交納百分之五十的套餐費。

我這才細細端詳了兩個管家的「慈眉善目」。阿德,一頭紅色的莫西幹頭,全身嬉皮士般的打扮,一雙紅色的帶翅膀潮牌運動鞋,一隻耳朵上掛著顆耳釘,身材肥碩。阿麗,理著男士板寸頭,穿金戴銀,身高一米五齣頭,樣貌看上去和善,眼神卻寫滿刻薄。

當時,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半夜三更,我一個孕婦在美國,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忍著眼淚,打電話給老公讓他把十二萬五千元轉給他們。

老公問了我一句,「一切都好嗎?」

我咬著嘴唇,含著眼淚,「挺好的,別擔心。」我對他抱怨又有什麼用,除了換來更多的爭吵,還是要我在萬里迢迢的美國獨自面對。

老公勸過,要不就在中國生孩子算了,是我堅持要來的:「劉老師他們這麼好,不會害我的。他們說了,給孩子一個美國公民身份,將來對他的教育有好處!」

阿麗收到我老公的轉賬後,語氣和臉色柔和了很多:「早點休息啊,不早了。明天阿德會來送早餐,其他事情明天再說吧。」

身體很累,腦子裡的思緒卻一刻也停不下來,做著難過的夢,壓抑的情緒迫使疲憊的身體跟著清醒過來,然後又累得再次入睡,整夜輾轉反側。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下意識的從枕頭下摸出手機一看,早晨七點半。

打開門,門口站著的是阿德。他遞給我一個油乎乎的銀色保溫袋:「早飯到了,吃完再睡一會兒吧,今天沒有出行安排。中午十二點我再來送午飯。」

打開保溫袋,一股餿味竄出來,袋子里是一個扁平形狀的黑色塑料餐盒,和一個盛湯用的塑料湯碗。黑色餐盒裡擺著一小塊麵包和一塊紅薯,而湯碗里裝著的是最樸素的菜葉粥。我的第一反應是把早餐都拍下來,發到朋友圈,可剛把照片拍下來,就收住了手。

作者圖 | 月子中心的「營養餐」

我想起昨天我在機場,興沖沖地發的那條朋友圈,不到十二個小時後,我就要親手把這一切都推翻嗎?讓我的親朋好友白白為我擔心,讓表面上親熱、彼此有嫌隙的人看我的笑話,讓曾經阻止過我來美國的人把我當反面教材,到處宣傳:「瞧瞧,當初不聽我的,現在吃到苦頭了吧。」

我取消了發送,流著淚吃了幾口「月子中心健康營養早餐」,回到床上。

三餐都是盒飯,而且送餐時間也非常隨意。有時候早餐送到的時間特別早,阿德會幹脆把保溫袋丟在門口。合同里寫過的負責做飯的廚師、專業營養師,原來就是每周來打掃衛生的阿姨。我和兩個管家提過幾次,伙食不行,得到的回答永遠都是一句:洛杉磯的月子中心都是這個標準,不愛吃可以自己做。

整個月子中心洛杉磯分館實際上只有四套公寓,零星分布在小區各處。15305住的那對小夫妻,比我先來三周,11211也住了一對夫婦,比我晚來一個多禮拜。

15305的小夫妻偷偷跟我說:「你住的16421原本是兩個孕婦合住。一周前來了兩個神秘的陌生人敲過我們的門,說居民小區里不允許開設月子中心,你們住的房間已經被舉報了,還是早點要月子中心退錢、搬走比較安全。我們馬上都快生了,不想折騰,但那兩個孕婦在你來的前幾天剛剛搬走……」

我回想起每次管家來接我們出行,總是讓每個人坐電梯下到地庫,他們把那輛土黃色的破舊商務車開到地庫電梯口,匆忙把人接上,再去接下一個。

我花了這麼多錢住月子中心,竟然要像做賊一樣。

孕婦們每周只有三次免費出行,一次去超市,兩次去購物中心。再想出門就得自己出錢叫黑車,管家還給我提供了幾個華裔黑車司機的電話。每次出們,兩個管家都沖著我瘋狂拍照,在社交平台上寫著,孕婦們有多愉快。我不願與他們爭執,卻也知道了我在北京看到的那些表面溫馨的照片是怎麼來的。

最可笑的是客服口中的「我們的婦產醫生」,根本就與「我們」這兩個字無關。所謂「醫療團隊和24小時護士」更是扯淡。醫生都是公共的,有自己的診所,會做生意的醫生有會中文的護士幫忙,號稱24小時答疑解惑,如有急需可上門服務。僅此而已。沒有哪個醫生和護士是專屬於某個月子中心的。

十一月,15305小夫妻的孩子降生的第三天,大事發生了。上午十點左右,一陣猛烈的砸門聲傳來,嚇得我呆在原地不敢開門,門是從外面被打開的,一行人出現在我眼前:三個荷槍實彈的警察,身著職業套裝的物業,美女用鄙夷的口吻大聲對我說:「這是用Hong Li的名字登記的租住房,你無權繼續住在這裡!」

一個女警察則走到我面前,「你現在馬上跟我們回去警局!」

我腦子一片空白,坐著警車第一次踏入美國警察局,到了才發現,另外的兩對夫妻和管家都在警局裡。我們被分頭問話、簽字,被要求在今天之內搬離住處。

我已無法描述在警局的那3個小時究竟是如何度過的,因為對一個懷孕9個多月的孕婦來說,衝擊太大了,我的心砰砰狂跳,下腹部一陣接一陣的緊縮、疼痛......

最慘的是15305的女人,她剛生完孩子,昨天才出院,今天就被從床上拖起來如此折騰,她面色蒼白得嚇人,雙腿不住地顫抖。我們三個孕婦望著彼此,全哭成了淚人。

其實事情早在一個月前就初見端倪,我們門上都被物業插上了當地法庭的文件,通知我們的房間是用作非法經營的,要求儘快搬走。我和另外一對小夫妻要求管家給我們換到其他的房子,他們只說無所謂,我們鬧得凶了,他們甚至在我們的門上塗了狗屎和油漆,這樣,我們沒敢再多說什麼,只能住下去。

下午一點,我們被警局放出來,回到公寓收拾行李,阿麗聯繫搬家公司把傢具拖去庫房,她連一絲歉意和憐憫都沒有:「等我把帳算清了再退錢給你們。」

這次,沒人有心情跟她鬧,都在想辦法找住處,以及努力從驚恐之中緩過神來。

我叫來黑車司機凱文,想要先搬去附近的酒店。凱文四十歲左右,廣東人。由於月子中心免費提供的出行次數極為有限,之前管家把凱文的名片丟給我們,讓我們想出門時就找凱文,省得我們麻煩他。

凱文很熱心,常手腳麻利地幫孕婦搬抬重物。他自己組建了一個微信群,把接送過的客人都拉到了群里,包括我。群里有孕婦問月子中心到底好不好,他會中肯而簡短的給出些意見;也有人問可不可以幫忙找辦證人員和月嫂,他都說可以幫忙。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在這個行業認識的人不少,很懂門道。

我打電話給凱文,張嘴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請問你現在有空嗎?我必須馬上搬家。」

凱文沒多問一句,二話不說的答應下來:「我馬上就來!」

掛了電話後,我無端地安心了一些。我想在腦海里捋一捋思路,但我沒時間,我的首要任務是清理所有的東西,先逃離這裡,這裡讓我害怕,每分每秒都在擔心有人破門而入,催我快滾。

凱文主動到我的房間來幫我搬運行李。他簡單的了解了狀況,問我有沒有新的落腳點。我說沒有。他隨即建議:「你快要生了,找下家要緊啊。要不要我幫你問問別的月子中心有沒有地方住?或者去民宿也可以。」

我顫慄著沉默了,像一隻受驚過度的鳥,剛剛逃出升天,害怕再次被抓到壞人的牢籠中去。

他轉而說:「要不今天你先搬去酒店,等你想好了再打電話給我,如果你需要幫忙的話,我隨時可以盡量趕過來。」

阿麗把給我的退款算了出來,七萬人民幣,我也不想再同他們計較了,以我對阿麗的理解,能退部分錢已是她對我最大限度的仁慈。

我躲進酒店的房間,安全了,大顆大顆的眼淚止不住的從我的臉龐滑落下來。我覺得自己來美國之後就成了一個沒用的廢物,到處受氣,老外鄙視我,同胞欺負我。

當時,我的孕期已進入第三十八周,離醫生給出的預產期還有十六天。按照原計劃,我老公十二天後來美國陪我生產,共同見證寶寶的出世。我擦乾眼淚,準備在我老公上班前和他通一次視頻。

我平靜的地老公通了視頻,告訴他我的境況和選擇。老公沒有刨根問底,只說:「只要確保安全,你選擇什麼樣的地方我都支持你,過不了多久我就去洛杉磯陪你了,再堅持幾天。」

凱文第二天帶我去參觀了三家民宿,我果斷選擇了其中一家。老闆謝阿姨做過月子中心的煮飯阿姨和月嫂,她與我和其他兩位租戶住在一棟別墅里,親自為我們做飯,還能幫我找月嫂。經過討價還價,我們達成協議:我在她家住四十五天,她負責我和老公的吃住以及承擔月嫂費用,她向我收取一萬一千美金。

為了迎接我的入住,謝阿姨準備了一份非常豐盛的午餐,有紅棗雞湯、煎鱈魚。在我來美國的一個半月里,那是我第一次在一個像家的地方,在一張擺滿精緻食物的餐桌上,和朋友們有說有笑地就著盤子和碗吃飯——而不是獨自面對著廉價的塑料飯盒。

同桌的另外兩位媽媽錢姐和劉敏也是從其他月子中心「逃」出來的。謝阿姨笑著戲稱她的家是孕婦們的「難民營」,敞開大門收容那些四處碰壁的孕婦。錢姐年近四十,來洛杉磯生二胎,2015年的時候,二胎政策正待放開,她和老公商量後決定咬咬牙還是來美國生,為孩子創造附加價值。

錢姐畢竟是有閱歷的人,不論月子中心的客服人員如何威逼利誘讓她先交定金,她都堅持只交一萬元人民幣,先試住三天。當她發現第一頓送餐就是盒飯時,便開始在網上全面撒網尋找下家。三天後,她連招呼都沒打就自己搬走了。

劉敏的經歷更離奇。她剛進一家月子中心不久,正好趕上孕婦們「造反」,管家脅迫月子中心給孕婦們退了款,並組織對她感激不盡的孕婦們搬到兩棟臨時租下的別墅,建立起她的新王國。不料沒幾天後,管家原形畢露,給孕婦們提供的伙食一頓差過一頓,承諾的一對一月嫂也降格成了一個月嫂同時照顧多個孕婦的寶寶。部分孕婦再次出逃,劉敏便流落來了這裡。

劇照 | 《北京遇上西雅圖》

在醫院生產的時候,我被安排到雙人病房,和我住在一間雙人病房的女孩也是一名中國人。

她是剖腹產,要在醫院裡住三天兩夜,我在的那段時間,沒有一個人來看她。她說她住在月子中心,套餐價四萬八千美金。管家把她帶來醫院後,拉她在門口擺拍了幾張照片就走了,還安撫她:醫院裡什麼都有,也有專門的人照顧她。雖然話是這麼說,她要面對的是冰冷的翻譯機和語言不通的護士。

醫院裡提供的餐食是純美式的,牛肉,土豆泥,冰冷的果汁和牛奶,完全不適合中國人的習慣。謝阿姨給我們送來了溫暖的小米粥和蔬菜湯。那女孩獃獃的看著醫院提供的餐盤裡的食物,眼眶紅紅的。我聽說生孩子期間,沒有親近的人在左右給予足夠多的陪護和關心的產婦,很容易得產後抑鬱。

出院後,謝阿姨給我們找來了一位她的同鄉、上海人王姐當我們的月嫂。剛生完孩子的女人特別敏感,我敏感地覺察到王姐的厲害、貪婪和欺軟怕硬。

我老公還在美國陪我的那段時間,王姐表現得格外積極,除了帶孩子外還熱心地幫我煲湯、做甜品。我老公走後,她嘩啦一下懈怠下來,有時她整個下午都在睡覺,丟給我一句:我要補覺的,你自己帶一下吧。有時夜裡孩子哭鬧,她也不去管,只說:一哭了就抱,寶寶將來會產生依賴,你回國後就不好帶了。

最讓我接受不了的是,她每做一件小事都要向我邀功,以此不斷的向我索要小費。謝阿姨將她介紹給我時交代,月嫂的費用她承擔了,但月嫂的小費需要我出——整個月子期間,給四百到六百美金就成。而王姐只要兩天不向我邀功、不提小費的事就牙痒痒,一會兒跟我說:哎喲,又拉了,我今天都給他換了五次尿不濕了;一會兒又說:你看,我給奶瓶都消毒了。

每當她說出這種話時,我都明白,她又要開口管我要小費了。如果不給,她就陰鬱著臉,大力地給寶寶拍嗝。我害怕極了,三十天時間裡,我一共給了她一千四百美金的小費,以維護我們「親善」的僱傭關係。

我問過謝阿姨能否換一個月嫂,謝阿姨面露難色:「在洛杉磯月嫂很難請的,小王不好嗎?」

我把苦水一股腦兒倒出來。她聽了只是搖搖頭:「沒辦法,這是中國月嫂中的風氣,她們之間喜歡攀比的,小費要得越多越有本事。像小王這樣的已經很好了,換一個可能更差。」

錢姐對她的月嫂也頗有微詞,但她主張忍讓:「誰叫我們自找罪受,非要來美國生孩子?既然來了,凡事就得忍。群里說這些月嫂個個都是黑工,都沒有加州政府要求的嬰兒看護執照的。前幾天還有媽媽在我們群里說,她所在的月子中心的月嫂為了報復僱主,偷偷的給嬰兒灌白酒然後跑了。兒童診所的醫生報了警,警察現在天天去他們中心調查,能查出來什麼?月子中心的老闆連月嫂的證件都不查,人跑了就找不到了。我們在美國勢單力薄,別惹事,能忍就忍。」

她的話令我脊背發涼。從此我再怎麼心煩,也對王姐笑臉相迎,凡事讓她做主,一切為了寶寶。

其他一切都好,謝阿姨提供的伙食基本讓我滿意,我提的小要求她會盡量滿足,買我想吃的東西。她也說,在美國食物原材料很便宜的,處處都有華人超市,她不會在吃這件事上剋扣客人。凱文收了我兩百美金跑腿費,帶我給孩子辦理各種證件,在美國,拿了出生紙就可以領社安號和美國護照了。

臨快要回國時,謝阿姨家的錢姐和劉敏先於我回國了,很快又進來兩名新「難民」。謝阿姨問我有沒有打算將來回美國做月子中心,我大惑不解,不知她為何會這樣想。她說:「來生過孩子的媽媽都發現這一行利潤空間太大了,4萬美金的套餐實際成本可能連1萬美金都不到,個個都想做。你之前的那個月子中心的老闆,就是辦了政治庇護留在了美國做孕婦生意的,圈子裡誰不知道?」

我唏噓不已。不知那個老闆曾經是否也是受害者,而他是以什麼樣的心境又要去害別人?

帶寶寶回國後,我很少在現實生活中和周圍的人提到我在美國所遭受到的不公。我知道有很多人不但不同情我們,反而在心裡大喊活該:誰叫你去美國生孩子的,你的下一代是美國公民,不是中國人,自找的!

有時我老公會半開玩笑的揶揄我:「如果當初咱們在中國生孩子,會被騙住進臨時租來的居民樓里、吃著盒飯、讓不知底細的月嫂照顧咱孩子嗎?」

「當然不會。」

「在中國都上不了這種當,為什麼還有那麼多像你一樣的孕婦上趕子的去美國上當?」

是啊,我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突然間,我覺得自己有點兒像魏則西,被以網路廣告的幕後操縱者騙了。我聽說管家阿麗為了掙錢,帶著孩子獨自生活在洛杉磯,夫妻倆四年沒見面,她也曾赴美生子,我一直沒想明白被騙過的她,又如何再去騙更多的母親。微信群里,有人說阿麗還在孕婦的門前用紅漆寫了「死胎」兩個字,我不知道那些和我一樣戰戰兢兢的孕婦在看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會是多麼憤怒和無助。

作者圖 | 牆上寫著「死胎」

回國後,我帶孩子回河北老家順利辦理了本地戶口。赴美生子的微信群里,一個上海媽媽說,她在辦理戶口時遭遇到了阻礙,辦理人員要求她簽署一份協議,同意放棄孩子的美國國籍。我的兒子現在和外公外婆在鄰省居住,將來是否要帶來北京,如何入園和入學,都是很大的問題。

劉老師曾說我的孩子可以享受美國的13年義務教育,可前提是他生活在美國。我們花得起赴美生子的錢,卻沒有移民美國的條件。在我們能創造出讓兒子生活在美國的條件之前,所謂的13年義務教育形同虛設。唯一的希望就是兒子今後去美國念大學方便,將來再把我們辦到美國去。可那也是十幾二十年後的事情了,會出現多少變數,尚未可知。

我開始懷疑,我是否真的省下了報道里說的286.5萬人民幣了。

*文中阿麗、阿德、Hong Li為化名

-END-

王若伊口述,張火麟撰文

編輯 | 金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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