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行客》銅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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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周自橫是個俠客。
他總是抱著他的劍立在船頭,遠眺江面。
背影之出塵寂寥,江湖上他排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但總有人不長眼。
「喂,臭小子,這船能不能走了?」
周自橫聽見了,迅速地跳下船頭。他得好好教訓這群人:
「哎幾位爺,上船上船,三文到對岸,五文一來回啊!我這船是這條江上最穩的,包您滿意嘍!」
「三文,你小子怎麼不去搶呢?」這是個粗魯的武夫。
「三文錢,夠小生一日的饅頭了,船工能否便宜些?」這是個苦著臉的書生。
「小子,我沒錢。」這是個窮遊俠。
管他是誰,三文錢還嫌貴,周自橫可不樂意。他擺好姿勢拔出劍來,一船槳拍在江面上,拍皺半面秋江——
「得嘞,兩文就兩文,您坐好了呦!」
槳過船起,順風順水,萬重青山從周自橫身後緩緩起行。岸上有船夫大笑著吆喝:「小子,撐船的功夫,比老頭子強嘍!」
周自橫得意地咧開嘴。
好吧,他不是個俠客,他是個船夫。
他是這條江上最好的船夫。
(二)
這條江沒有名字。
周自橫每日靠著這江過活,江面風平浪靜他高興,江水湍急暗流洶湧他也高興。因為這樣的日子也有不知死活的行人過江,這樣的日子也只有周自橫自詡撐船撐的天下第一,敢載人過江。
周自橫給這條江起了個名字叫大江。
江上的船夫沒人覺得這名字不妥,因為這條江的確很大嘛。
過路的人也沒人問一句江。
自北向南而來,多少條江河,多少座山川,誰還一個一個記在心裡不成?
唯一一個對周自橫胡亂取的名字嗤之以鼻的是早就不摸船槳的老船夫。
「混蛋玩意兒,江大就叫大江?」
周自橫據理力爭:「當然是大江所以叫大江。」
老船夫翻著白眼:「你還是個黑瘦火柴棍兒呢,怎麼沒見我叫你周黑?」
「天天日頭曬著咋能不黑?」
「扯淡,你天天偷偷摸摸從老子胳肢窩底下拿的斗笠是拿來鴨子划水的嗎?」
周自橫的臉黑紅黑紅。
同樣是靠江吃江的日子,船夫堆里一棍子下去撂翻的全是灰頭土臉的大老爺們兒,個兒頂個兒黑的分辨不出誰是誰。隔壁小漁村裡的呢,嗨——誰捨得用棍子?凡是個姑娘都是稀世珍寶了,更何況隔壁漁村裡有家小娘子白白凈凈的,著實秀氣。
周自橫一窮二白,靠苦力氣吃飯,別的沒有,就多幾顆憐香惜玉之心。巴巴地每天給跟著漁夫老爹上船捕魚的小娘子送斗笠,小娘子臉皮又薄又白凈,通紅了臉也通紅了周自橫一顆糙漢子心。
十二歲之前周自橫的夢想是當個大俠,呼風喚雨那種,忒不現實。十二歲之後周自橫的夢想就更不現實了,他想娶隔壁的秀氣小娘子當婆娘。
用周自橫載過的一個讀書人的話說,這比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不現實嘞。癩蛤蟆搞不好是變身失敗的王子,白天鵝說不定是還沒長大的醜小鴨。周自橫和那小娘子?那就是劃不亮的火柴棍兒和玲玲瓏瓏的夜明珠啊!
讀書人語重心長地拍著周自橫的肩膀說,兄弟啊,不是哥看不起你,這就是他娘的現實啊!
周自橫瞅著他那樣兒,恨不得一船槳給掀翻了同歸於盡。
(三)
認識讀書人之後,周自橫才知道天下不是所有讀書人都斯斯文文滿口之乎者也的。
就算天下讀書人都斯斯文文之乎者也,這廝也一定是張嘴仁義道德,心裡全是男盜女娼的敗類。
周自橫自己個兒不認得幾個大字,對有文化有知識的人倒是挺敬重。雖然在他心裡,管你是文人騷客,武夫遊俠兒,平頭百姓,你詩寫的再好,刀耍的再棒,地種的再厲害,到了這渡江口,還不是得一人三文錢交到他手裡,順帶把半個時辰長的命也交到他手裡?
雖然周自橫很多時候只能收到兩文錢。
讀書人第一回見面的時候扮相不咋地,粗布衣裳破書箱,講話斯斯文文地:「船工,開船嗎?」
周自橫見這人寒酸的要命,別說油水了,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多久沒吃過豬油。周自橫也不擺姿勢了,跳下船頭說:「三文錢過岸,五文錢來回。」
讀書人說:「我只過岸。」
周自橫就搭把手讓他上船了。
槳過船起,兩岸青山在他身後緩緩起行。
手裡的船槳流暢地拍擊著江面,周自橫一邊暢想自己娶了秀氣小娘子之後美滋滋的小日子,一邊大口呼吸著江面上潮濕的空氣。
他可是累壞了。
讀書人貼心地問:「船工可是累了?」
周自橫說:「累啥,俺日日都在江上,載過的人多了去了哩。」
「雖說今日晴空萬里,江上水汽潮濕,船工也萬不該被日頭曬出汗來吧。」
讀書人盯著周自橫腦門子兩邊光溜溜亮晶晶的兩道印兒,嘿,順著乾巴瘦的臉淌下來,剛好在下巴匯合,畫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圖樣。
讀書人稱讚道:「船工的臉長得真標準。」
這是啥玩意兒狗屁話?周自橫想,難道我真的這麼沒文化?
周自橫一抹臉,目光粘在讀書人死死攥住不鬆手的破書箱上。
他粗聲粗氣地說:「讀書人,你這箱子里裝的啥?」
讀書人笑眯眯地說:「船工,這是我的書箱子,裡頭當然都是書啦。」
「咋這麼沉?」
「書中自有黃金屋嘛,古詩有雲,家書抵萬金。雖然此書非彼家書,但總歸沾一個書字嘛,沉是沉了點兒,可貴重嘍。」
「又貴又重,得加錢。」
「放心吧船工,我這買過國子監的書本險的,不怕丟。至於重嘛,船工,你就當你船上還有個黃花大閨女兒坐著成不?」
「哎呀船工,你怎麼還臉紅了?」
······
等到船靠岸的時候,周自橫伸著手等著讀書人給錢。
讀書人吃力地把箱子平放在地上打開,從裡頭小心翼翼摸出本書,拍到周自橫手裡。
周自橫這輩子都沒摸過一本京城印刷的書呢。
他張著嘴,說:「這啥?」
讀書人還是笑眯眯的樣子,說:「我沒有錢,就當做抵船工的過路錢嘛。」
讀書人湊到周自橫耳邊嘰嘰咕咕地說話。
周自橫的臉又黑紅黑紅了。
敢情這廝還是個倒賣小黃書的?
臨走之前讀書人還揮著手和周自橫道別,聲音清清亮亮:「船工,這可是我的珍藏!以後還想看的話,記得找我啊!」
周自橫兩隻手捧著書,心想著小子你可別讓我再看見你,一邊瞧著四下無人,把薄薄小冊子揣進了胸口。
(四)
這是周自橫和讀書人的第一次見面。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有五次六次七八次。有時候周自橫懷疑這窮酸是不是在江對岸金屋藏了嬌,不然咋十天一回十天一回地跑?
讀書人說:「嘿,都說我是個窮酸了,上哪兒藏嬌去?」
這回讀書人過岸,手裡還是拎著個小破書箱。
周自橫一邊撐船一邊說:「讀書人,你咋回回拎著這破箱子呢?」
周自橫想起被他藏在枕頭底下的小冊子,咧開嘴笑了:「難不成你真是個倒賣的販子?」
讀書人正吭哧吭哧把破箱子用麻繩捆起來,打了個結實的結,又用力拽了幾下,才說:「哪兒能呢,我可是正經讀書人。」
他說:「我這箱子也是有來頭的,有個名字可好聽,叫破曉。」
「啥?箱子還有名字?」
「我這箱子裡頭全是我讀的書,當然得有個名字。」讀書人說。「世間萬物都有名字的嘛。」
周自橫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樂呵呵說:「對,都有名字。」
讀書人說的更來勁了:「就像這條江,上有迢迢河漢,下有滔滔江水,這條江不如就叫······」
「我們管這條江叫大江。」周自橫插嘴。
讀書人拍掌叫好:「好!多好的名字!
周自橫洋洋得意:「我起的名字!」。
讀書人又問:「船工,不知你姓名為何?」
周自橫說:「我叫周自橫。」
讀書人不說話了。周自橫緊張地問:「咋了讀書人,我這名字咋樣?」
讀書人神情複雜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說:「船工,這名字一定不是你自己取的吧。」
「不是,是個老船頭兒取的。」
「還好還好,不然我以為要稱呼你大黑。」
······
周自橫名字是老船夫取的,命也是老船夫撿回來的。
聽老船夫說,十幾年前,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老船夫收船回來,聽見了小孩的哭聲。
他就找啊找,最後在一條廢舊破船上找到了裹著草席的周自橫。
老船夫說,怪可憐的,所以就撿回來取了個文縐縐的名兒養著了。養啊養,養到十幾歲的年紀,老船夫也沒啥手藝,就把撐船的功夫教給周自橫了。周自橫得到了老船夫一身絕學,從此成為江湖上一代大俠······啊呸,他成了江上頂好頂好的船夫。
讀書人一邊啃著饅頭,一邊津津有味地聽完了周自橫的童年故事。
「原來你的夢想是當一個俠客啊。」
周自橫愁眉苦臉:「可不是呢。小時候還有過岸的遊俠兒說我天生根骨清奇,若是專心武道,一定是天下第一的好苗子。我尋思著吧,當天下第一太累了,當個第二也好啊。我還自己刻了一把木劍等著和遊俠兒一起行走江湖呢。」
讀書人問:「後來呢?」
「老船頭兒胖揍了了我一頓,還收了我的木劍。」
讀書人說:「啊,又是一個被家庭束縛的追夢人啊!」
「沒有沒有,我還有另一個天賦。」周自橫咧著嘴笑:「後來老船頭兒也誇我撐船的天賦舉世無雙來著。」
「······」
「讀書人,你咋不說話啦?你有啥夢想沒有啊?」
「好好讀書,重新做人。」
「啥?」
讀書人笑了,說:「我說錯啦,是做個好人。」
周自橫說:「讀書人,你已經是個好人啦。」
讀書人說:「不是的。」
江面上水霧瀰漫,彷彿天地間只這一船,只這兩人。他露出笑,說:「還要做更好的人。」
對天下蒼生好的人。
······
「其實我真正的夢想是做個千古流芳的文臣。」
「嗬,讀書人,好志氣啊。」
「周自橫,你也不差嘛。這世道做大俠也不容易的。」
「嘿嘿,其實,我現在換了一個夢想了。」
「你講啊。」
「我要娶隔壁漁村的小娘子當婆娘!」
「周自橫。」
「嗯?」
「這可比你要當大俠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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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小娘子最終羞答答地把斗笠還給了周自橫,羞答答地披著紅蓋頭上了別人的花轎。
小娘子說:「周自橫,我娘說我長得好看,不能嫁給一個船夫,得嫁到縣城裡去。」
「不過周自橫,謝謝你的斗笠啦。」
小娘子還是那樣秀氣白凈,靦腆地邁著小步子走了。
周自橫愣愣地看著手裡的斗笠,往身上一披,撐船去了。
讀書人拎著書箱子上船,說:「周自橫,你怎麼哭啦?」
兩道水印子從周自橫眼角邊順著滑下來,在下巴匯合了,還是方方正正的一張臉。
周自橫一把鼻涕一把淚向讀書人哭訴了自己的坎坷遭遇。
讀書人嘆了口氣,說:「事到如今,我也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幫你了。」
周自橫眼巴巴地看著他。
讀書人解開書箱外面的麻繩套,小心翼翼地從箱子里摸出一本書,忍痛交到周自橫手上:「兄弟,拿去!漫漫長夜,寂寞之時,用它來豐富你的心靈。」
周自橫瞅著書破破爛爛的封面,這幾個字他認得:「中華菜譜大全。」
周自橫大怒:「讀書人,你今天別想過江!」
讀書人賠笑著安慰,又從箱子里掏出個油紙包。打開是兩個肉包子。
周自橫說:「你這不是個書箱嗎?」
讀書人說:「箱名破曉,一日之計在於晨,早晨不僅得讀書,還要吃飯的嘛。」
讀書人吃的滿嘴流油。
「讀書人,今天你這箱子格外輕咧。」
讀書人說:「是嘛。」
他就著江水洗了洗手,打開了他的箱子。
裡頭只除了幾本殘破冊子,就只有一把用布條裹著的刀。
讀書人舉起來看了看,說:「之前裡頭都是書,今日裡頭是人命。」
「生死重於泰山,但這世道,人命卻輕飄飄。」
周自橫的眼睛黏在這刀上了,他忍不住問:「讀書人,這把刀叫什麼名字?」
「名字?」
「世間萬物都有名字。」
「對。」讀書人笑了,說:「這刀有名字,它叫萬古刀。」
船槳一下一下地拍碎江面,讀書人輕聲吟誦:「野夫怒見不平事,磨損胸中萬古刀。」
船靠岸了。
讀書人眼睛盯著岸上,卻在對周自橫說:「周自橫,我自京城出生長大,讀書做人。之所以總是過江,是因為我要尋人。」
「之前沒有尋到,現在找到了。」
讀書人昂首抬步上岸。
岸上老船夫拎著酒葫蘆曬太陽。
讀書人說:「野夫大俠,我此次前來,是特地請您出山的。」
老船夫不耐煩地揮揮手:「滾滾滾,別擋著我曬太陽。」
讀書人又說:「野夫大俠,我此次前來,是特地請您出山的。」
「嘿,小子怕不是個傻子?」
老船夫斜著眼睛瞅著讀書人,說:「最煩你們叫什麼大俠。老子就叫野夫,野夫大俠野夫大俠,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們京城人都管老子叫野豬!」
「大俠,我此次前來,是特地請您出山的······」
跟著上岸的周自橫都聽煩了。
雖然老船夫是個大俠這等不可思議的事兒都在他眼前發生了,不過周自橫挺高興,說不準老船夫教給他撐船的活計真是老船夫的獨門絕學?他真能成為新一代大俠?
讀書人絮絮叨叨地說:「大俠,我過岸幾十回,都沒找著人。直到今日才確認大俠就在這裡,特意帶了大俠丟在京城的刀。」
「今日大俠恰好在外頭曬太陽,正是天意讓我們相見啊!」
老船夫真想說一句我可去你媽的吧。
「小子,你說老實話,你是不是那什麼朝廷招安局的?」
讀書人正經搖頭:「大俠,我是個讀書人咧。就想請您出個山,殺殺蟊賊盜匪什麼的。」
老船夫說:「狗屁,衙門是擺著當門臉用的嗎?」
讀書人說:「大俠,就出個山唄。天下雖承平無戰事,百姓卻在稅賦水火中。您是當年先帝親口稱讚的俠義之士,您起個頭,領著江湖義士起個義,讓皇帝老兒害怕害怕,別漲賦稅了?」
老船夫搖頭:「年輕人,廟堂江湖要分的開啊。老子在江湖上也死了十幾年了,不想出這風頭了。」
讀書人還不死心:「大俠,萬古刀我都帶來了。」
老船夫還是搖頭:「磨不光亮啦。」
(六)
讀書人走了。
是周自橫撐著船給送回去的。
江流浩浩蕩蕩,他的破木船在水中自如地過。
船靠岸,讀書人把三文錢留在船上,然後下船。
周自橫一腳踩在船上,一腳踏著江岸,問:「讀書人,船錢下次能不能按月結?也讓我瞧瞧京城的銀子?」
讀書人摸了摸身上的衣兜,說:「誒,可是我也沒有銀子啊。」
周自橫看著他。
讀書人笑了笑,說:「我過了江去,便不再回來了。」
讀書人走之前,老船夫問他還想著讓皇帝減免賦稅嗎?
讀書人說想啊想啊。
老船夫說,你就是個讀書人,能做什麼呢?
讀書人說,旁門左道走不通,武死戰,文死諫,就這麼著唄!
周自橫想起來,讀書人說,他想好好讀書,重新做人。
讀書人說,這下真的要重新做人了。
讀書人擺了擺手,從此一去不回頭。
(七)
周自橫收船回去的時候,看見老船夫正擺弄讀書人留下來的萬古刀。
「老船頭兒,你當初咋不告訴我你是個特厲害的大俠?」
老船夫翻個白眼沒理他。
「老船頭兒,以前我想當個俠客,你為啥不教我咧?」
周自橫越想越嘚瑟:「是不是因為我天賦異稟,老船頭兒你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不會的不會的,我不是那樣兒人!我要做個逍遙自在的大俠,行俠仗義那種。」
老船夫被他煩的要死,重重地把刀劈在灘涂上。
「扯淡吧小子,你他娘的聽了當時那個窮遊俠兒的話,死活要練劍。老子是拿刀的,教你個屁啊!」
周自橫得寸進尺:「那你為啥收了我的劍,還揍我?」
老船夫吹鬍子瞪眼了:「娘的你拆了老子的船做的那玩意兒能叫劍?」
周自橫不說話了。
老船夫瞅著這小子這樣居然有點可憐,好好說話:「老子當年也是江湖上有點名氣的大俠,現在還不是做了十幾年的船夫?當大俠有什麼好,最憋屈不過,還要端著一副大義凜然。」
二十年前,老船夫還叫野夫的時候,是江湖上響噹噹的刀客。
彼時正值叛亂之際,天下不太平的很。當年年輕氣盛的野夫懷著一顆報國心,接受了朝廷的半招安,帶領一幫江湖朋友好歹平了幾場小地方的叛亂。
朝廷把這幫俠客捧到了天上去,老百姓都當他們是救世主,官兵都當他們是麾下卒。
野夫胸中有塊壘,卻不能再拔刀相向。
他所修刀道,並非如此。
「後來呢?」周自橫聽得入了迷。
老船夫說:「後來啊,老子乾脆就不幹了,找個地方撐船。這撐船啊,有時候和用刀還挺像。老子刀耍的好,船也撐得好嘛。」
這落魄老俠客別提多得意了。
「讀書人請你出山,你怎麼不去呢?」
老俠客說:「世道古怪啊,太平的久了,又不算好世道。離江湖遠了,也不知道現在江湖上還有沒有個把有俠氣的俠客。反正啊,我是沒有啦。」
周自橫問:「啥是俠氣?」
老船夫沒給他解釋。
只是自顧自念叨:「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好一個文人俠氣啊。瞧如今,文人多俠氣,武人多慚愧。」
老船夫說:「你那個讀書人朋友,是個俠氣的種。」
周自橫問:「那俺嘞?」
老船夫瞅了他一眼,把自己那身髒兮兮卻結實得很的斗笠扣在周自橫腦袋上。
他曾經披著斗笠在江湖上闖風闖雨。
周自橫也曾經偷著把斗笠送給隔壁村的小娘子。
雖然最後沒成一段姻緣,也算是有點兒女情長了不是?
老船夫想著,忽然就笑了。
這可把周自橫嚇了一大跳。
老船夫踹了周自橫一腳,說:「小子,想當大俠?去!」
他心想,老子這輩子算是交待在這兒了,這傻小子能不能活出個自在樣兒?
(八)
周自橫披著斗笠撐著船,斜風細雨,江霧瀰漫。
老船夫把周自橫踹出來之前丟給他一柄小小的破木劍。
那是周自橫少年時哭著喊著要當個大俠,偷偷拆了一塊船板鑿磨成的。
從那算起,周自橫已經做了八年的船夫了。
周自橫抱著破木頭劍,遙遙地遠望對岸的過路人。他想起讀書人,想起遊俠兒,想起曾經載過的許多的人。
而此刻船上就只有他一人,自己撐著船,順著江水,慢慢悠悠,於是十分逍遙,十分自在。
雖然他還不懂什麼俠氣,也不知自己該往哪裡去,也不知自己現在是不是個俠客了。
「自橫」二字,本就是這樣自在。
他身後有萬重輕山,盡隨江而去。
千山獨行,不必相送。
作者簡介
站在90後的尾巴上看星星月亮,
現在南京和冷冷熱熱熱熱的天氣鬥爭。
寫點小故事小文章,持續輸入輸出中。
做不了銅豌豆,花生也很好。
END
今日編輯
寒宮
審稿副主編
張亞閣
青春不朽、筆墨不荒
一紙荒原、踏夢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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