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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當代詩歌賞讀-金鈴子詩歌

金鈴子,信琳君,號無聊齋主,中國作協會員,詩人,書畫家。曾獲得2008中國年度先鋒詩歌獎,第二屆徐志摩詩歌獎,第七屆台灣薛林青年詩歌獎,第四屆中國散文詩天馬獎,《現代青年》年度十佳詩人獎,《詩刊》年度青年詩人獎等文學獎項等。

我這樣厭倦了詞語

我這樣厭倦了詞語

它們讓我左右為難,十分棘手。有的詞語

彷彿莊嚴的雪,堆在心邊

我真害怕,稍不留神,就悄悄化掉

有的詞語,藏滿火焰

恰似鐵的枝條上,花朵等待燃燒

我不敢去碰它們,擔心一碰

花蕾中的火星,就會

畢畢剝剝地炸裂,留下淚水的灰燼

有的詞語,渾身是刺,如同

眼中的釘子,奪眶而出,那麼的快速

那麼的驚心,好像

尖銳的往事,一下子就將我釘穿

有的詞語,澎湃似大海

巨浪拍天。我被它襯得無比短小

無比淺顯,不及鯨魚的一滴淚水

不及海帶的半丈狂歡

有的詞語,就是明明白白的石頭,既硬

又重,對於我的愛情,它就是

泰山壓頂。而且

每重複一次,每次都有電閃雷鳴

有的詞語,就像磅礴的日出

光芒四射,照得我的憂傷

睜不開眼睛。照得我的山巒勝過最美的乳房

啊!詞語,詞語,我雖然

厭倦了你們,但詞語中卻有一股

故土的花香,讓我反覆嗅及

讓我一遍又一遍地

喃喃自語:媽媽!

曹紀祖賞讀:

詩人,莫不對詞語熱愛乃至敬畏。每一次寫作的過程,都是約會詞語的過程。這種過程充滿冒險與艱辛,卻又有異乎尋常的情感體驗。金鈴子的巜我這樣厭倦了詞語》一詩,以獨特的表達,傳遞出這種奇妙。

初看這首詩的題目,確乎首先讓你一驚。然而讀下去你才恍然大悟。漢語言如此形態多樣,魅力無窮,找到準確表達內心世界和情感色彩的恰當的詞語,殊非易事。而精益求精的詩人,也許會為一個詞語,尋求一生的相遇。領悟詞語的魅力,有時自身就是詞語,正是詩人的靈氣所在。我愛,故我煩惱,我選擇,故我厭倦。"左右為難,十分棘手"。所以她如是說。

這首詩的魅力所在,是對於詞語與詩人關係的形象化抒寫。她說,詞語或如堆在身邊的莊嚴的雪,或如花朵等待燃燒,或如巨浪拍天,或如泰山壓頂,或如磅礴日出??。她怕其稍縱即逝,又怕被其象釘子一樣釘穿,或感覺到壓力、或驚喜於其光芒的照耀,或體會其重複一次,便有雷鳴電閃,等等。對漢語寫作的種種體驗,盡在其中。那些飽滿的意象與新奇的比喻,那種情感與詞語的融合,詩人與母語的一體,使這首詩內涵豐富,耐人尋味。讀者閱讀的過程,便是獲得審美愉悅的過程。

在思想高度上,對母語的熱愛與敬畏,無疑是其靈魂。我們的漢語,是必須反覆"嗅及"的"故土的花香"。而最後一句:"讓我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語:"媽媽",令人淚奔。這正是所謂的"詩眼"。與"厭倦",互為正反,於衝突中,鮮明了主題。

他們都在寫豬

他們都在寫豬。我寫什麼呢

我想起母親,不到30歲就滿頭白髮,蒼涼的額頭

她孤單的一生

她切菜,揉麵糰製作麵包,拿木勺攪湯

在畫布上塗抹

世界比我想像的還要孤獨

誰愛過她?她愛過誰?

有一次講演,我告訴她

我有點緊張

她說,緊張什麼,下面坐著的都是豬

黃土層賞讀:

金鈴子是一個實力派詩人,有詩集三部,尤其《越人歌》達到了相當的藝術階梯。觀察這些成熟詩人的現代詩,都有「去意象化」趨勢,全用口語,卻達到了意象堆砌,破解設障,同樣或者更好的效果。金鈴子有個詩觀「詩歌的力量與詞語無關,它只與一種氣質相關。它是我尋求醫治心靈的良藥,我對它很客氣也很恭敬。」也正好詮釋了她寫作的段位:詞語不再是詩人需要首先關注的東西了。

之所以說《他們都在寫豬》是一首現代風詩,是因為詩歌對現實有所指,有所諷喻。風詩,從詩經開始就有,千年之下,歷朝歷代都有。不新鮮。但是如何寫得煙火氣盡濾,諷喻不見外傷,綿里藏針,卻是功夫。時下不少詩人也在寫反映現實的詩歌,比如地震了就寫地震的詩歌,校車翻了就寫關注兒童安全問題的詩歌,煤窯瓦斯爆炸了就寫礦難的詩,釣魚島爭端起了就寫所謂的愛國主義的詩歌,嘉陵江漂死豬一萬頭了就寫死豬的詩歌,貌似跟得上時代步伐,關注現實,但是新的現實事件一發生舊的關注點就自動放棄了。這樣看來,他們熱衷的並不是真正的問題,而是那個剛剛發生的「風」。嚴格意義上說,他們寫的那些詩就不能叫「風詩」了,而是「跟風」詩。沒有真正的「現實關懷」,而只有喜劇化的「風潮追逐」。我想金鈴子寫《他們都在寫豬》正是有感於此吧。

詩歌一開篇「他們都在寫豬。我寫什麼呢……」。如果也寫豬,不是和他們一樣了嗎?所以,金鈴子就寫「他們都在寫豬」這種現象。形成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格局。但是金鈴子「寫」現象並沒有迎頭痛擊,下猛葯,而是迂迴戰術,繞過去,寫母親……最後給了一顆炸彈。這一時,讀者怎麼也想不到寫母親和「風詩」有什麼關係哪。「我想起母親,不到30歲就滿頭白髮,蒼涼的額頭/她孤單的一生/她切菜,揉麵糰製作麵包,拿木勺攪湯/在畫布上塗抹」這就是母親的一個素描,和散文沒什麼區別,簡直就是「非詩」,如果這時還記得她的詩觀「詩歌的力量與詞語無關,它只與一種氣質相關」,就得耐住性子,走著瞧。「世界比我想像的還要孤獨/誰愛過她?她愛過誰?/有一次講演,我告訴她/我有點緊張/她說,緊張什麼,下面坐著的都是豬

這裡引進了「孤獨」的主題,啟迪讀者什麼才是最應該關注的。「誰愛過她?她愛過誰?」這兩句問得好,如果你還是一個麻木不仁的人,還是一個跟風的人,還是一個一屋不掃卻立志要掃盡天下的人,那真是木辦法了。詩人在這裡巧妙地借用母親的口說出:下面坐著的都是豬。這就是答案。顯示了金鈴子的「出手力道」。溫而不火,慢條斯理,將那些跟風者一律打成內傷。

由林新榮主編的《中國當代詩歌賞讀》一書,遴選了國內著名詩人發表在各類文學刊物上的優秀詩歌,並由國內知名評論家、教授與詩人進行賞讀,全面展現了當代詩歌的創作成就與美學風貌。在讀編的過程中,編者堅持藝術性、思想性和文學性的一致,把具有廣泛影響,富有藝術魅力的作品評選出來。本書將對廣大的詩歌愛好者起到引領與指導作用。

林新榮,70後詩人,浙江溫州人。曾在《詩刊》《星星詩刊》《詩潮》《北京文學》《青年文學》《江南詩》等期刊發表過大量作品。部分作品被譯介到國外。網路銷售的有詩集《時間在這時候慢下來》《側面》,散文集《詩歌與溪水的纏綿》等,曾主編出版《中國當代詩歌選本》《中國當代詩歌賞析》《震撼心靈的名家詩歌》《快樂心靈的寓言故事》等十多部。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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