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演藝台
\ 寫於2014年3月18日
過去感重中心廣場有一塊長方形露天演藝台,整齊的石塊壘砌,上面抹平了一層堅硬的水泥。我想它歷史久遠,自打記事起村中已無文藝演出。我所能記得住它的那些年,是它最後的日子。事實上鮮少有人將它講述,我自己想像,過去它的存在,最初是為了文藝演出,隨著時光前行,有的時期這塊舞台也曾作為批鬥之地,懲處劣紳打倒土豪的舞台。
這塊舞台後來僅僅成為人們乘涼專座之地,它最後的宿命是接受本質功能的丟失,迎來普羅大眾的親昵。於我而言是玩耍之地,在上面跑著,滾著。正經的事情有幾件,譬如村裡小學曾普及愛國情操,每位學生佩戴校徽,佩戴紅領巾,每周一準時升國旗。竹杠倚著演藝台的正中央邊沿高高佇立,鮮紅的國旗綁在桿尖上隨風飄揚。演藝台成了旗杆的底盤,堅固不動搖。
那些年農業稅還存在,收糧隊下來收糧,這個舞台成了一袋袋玉米粒的集中地。我顯得那麼積極,像個深得組織倚重的鄉村代表,不等發話,每回都想著親自從家裡取來足斤足兩好糧主動交到組織手裡,但往往還是由家長完成。我還不曉得那麼大一卡車的玉米都運去作何用途,其時深信城裡人不可能吃這種農耕粗糧。他們每天都煮白米飯,配菜天天都換著花樣吃。哪像我們,每天早起煮一鍋玉米粥,一碟野菜,就是一天幾餐的伙食。
台上堆放的玉米粒越來越多,各戶上交斤兩不同,多少不一,過了晌午,收糧的同志吃過村裡招呼的午飯,搬運一袋袋上車,不一會兒就都不見了蹤影。想要再看到他們大大的落地稱,巧小好看的發聲計算器,非得等到下一年收糧的時候。演藝台做了沉重的見證,見證人們的順從和忠誠。人們因為沒有現錢,只能以米替代稅款。
歷史的車輪繼續向前滾動,演藝台最後一次提供方便,是班裡來了一次突如其來的體育考試。選其作為場地,鋪了軟墊,每位同學依次躺下做仰卧起坐,接著跨過一旁做俯卧撐,跟著立定跳遠。那一刻,舞台上人頭攢動,歡聲笑語。邊上圍著看熱鬧者不時起鬨,那年的女生還很害羞,省去了仰卧起坐和俯卧撐,跳遠勉強完成任務。那天的夏風涼爽,陽光被碩大的樹枝遮住,投下舞台破碎零散。這次體能考試,如過眼雲煙,全數通過之後再也沒人提起,也沒有了下一次的考試。
演藝台何時被敲掉,記憶里沒有保存這一幕,到了一九九九年它確已不在。今天站在廣場,也只有指出它曾經的位置,嘴裡念叨幾句,然後感慨歷史。蒼茫歲月,在我二十幾年的過去,也曾歷經了一個舞台,我在舞台上無憂無慮玩耍。以後呢,以後會擁有怎樣一個舞台,由著我放肆舞動,還是令我拘謹;如果我的心足夠大,那舞台會有多寬。
這是我和演藝台接觸的時光里發生的故事,假如它現今重現,我路過其邊,也只須靜靜在旁,對它說一聲,你好嗎,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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