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蝴蝶】棄嬰事件

Nocturne for Piano No. 7 in C-Sharp Minor, Op. 27 No. 1 (升C小調第7號鋼琴夜曲,作品27 第1首)
Chopin
Classical Artis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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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們終於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卻發現它並不如自己期盼的那般美好時,事情就會變得異常複雜。
心電圖的實習令人頭暈,外科的實習令人飢餓,而影像科的見習則兼具這兩種特點。看了一上午的胃與大腸之後,我們幾個人都已經是飢腸轆轆,顧不上把白大衣放回教室就往食堂跑過去。
「大夫,抽血取結果是在哪裡啊?」
穿著白大衣在醫院裡蹓躂,時不時就會被病人或者家屬攔下問路。對他們來說,穿著白大衣的都是大夫,穿著白大衣的都一個樣。從某種意義上,這就像在我們眼中,不穿白大衣的都一個樣。
「抽血是在三樓。」丁丁很快地回答說。
「要去三樓啊?」
「不是去三層,就是那塊兒,用那個自助的機器,刷一下卡就出來了。」旁邊玩著手機的老大爺忽然打斷說。
病人連著道謝走了。而丁丁很明顯地陷入了茫然的狀態。
「我剛才以為他問在哪裡抽血呢。」他嘀咕說。
「你是不是傻啊!」老大爺像往常一樣,毫不留情地嘲諷著。
正在幾個人耍著嘴皮子的時候,我看見門診大廳的座椅上有一個很不尋常的東西。
「你們看那是什麼東西?」
「什麼啊?」
「好像是個小baby。」
我們走過去一看,發現確實是個小嬰兒,已經睡著了。我注意到他的臉顯得十分黯淡,顏色有些發紫。雖然我還沒有診斷具體疾病的能力,但我知道這孩子一定有什麼異常。
「他怎麼就被扔在這兒了?」
「應該是丟了,棄嬰。」我說,「你看他的臉,「這應該是發紺吧?」
「先天性心臟病?法洛四聯症?什麼房間隔缺損,動脈導管未閉?」
「誰知道。不管怎麼樣都要趕緊找人。」
我給保衛處撥了電話,對面說他們很快就會趕來處理。這讓我們稍稍放了心。而那孩子裹著小被子,睡得很踏實。於是我建議只留我一個人在原地等著,其他人先去吃飯。
然而保衛處大概覺得這種事情遠不如廚房裡油鍋冒煙重要,過了半天也不見有人過來。我實在是餓得不行,甚至都想抱著那孩子自己去保衛處了。門診大廳里已經不剩幾個人,剩下的幾個也都行色匆匆的,不像我這般枯坐著,好像受了什麼氣似的。我忽然有點後悔讓丁丁他們先去吃飯了。
這時忽然有人走到了我旁邊。我一看,是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兇巴巴地瞪著我。我可不覺得他像是保衛處派來的人。
「看病的,都一樣。」
他沖著我扔下這句話,就扭頭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像塊石頭一樣呆坐在原地。這位師傅是心理有問題呢,還是思想有問題?亦或者是看見我這個穿白大衣的坐在門診大廳,心裡覺得彆扭?我沖著他消失的方向笑了笑,但回過頭來我就笑不出來了。
那孩子不見了。
我猛地抬起頭,向四周望去。我看見一個醫生,至少是個穿白大衣的,抱著什麼東西快步往住院部那邊走去。我連忙追了上去。那人的速度很快,而且似乎對醫院的地形很熟悉,在這迷宮一樣的走廊里七拐八拐的。我拼勁全力,也只能勉強不把他跟丟。至於他要去哪裡,我完全沒有頭緒。他好像並不打算離開醫院,而是往病房裡越走越深。
「孩子被一個陌生人抱走了,我正在追。」
我掏出手機,給老大爺發了條消息。我不知道這人抱走孩子的目的是什麼。人口買賣?器官交易?還是其它的什麼原因?但無論如何,這隻黃鼠狼不會有什麼好的打算。而我只希望我還來得及阻止他。
「請問,您剛才看見一個抱著孩子的醫生過去了嗎?」
我截住了一個清潔工阿姨。而她告訴我說那人往電梯的方向走了。我飛快地跑向電梯間,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電梯門在我眼前合上。那個人就在裡面,穿著白大衣。我也看到了那個孩子,被那人抱在手裡。
我一把砸在電梯按鈕上。
過了漫長的幾分鐘,電梯下來了。我趕緊沖了進去,問電梯的操作員剛才那人去了幾樓。操作員則是一臉困惑地看了看我。
「十樓。」
十樓是心內科的病房。那人抱著這個很可能是先心病的孩子去那裡,是要作什麼呢?
病房裡面十分安靜。病人們大概都已經吃過了飯,正在午睡。我正想著應該去找個科里的人問問,迎面便碰上一位表情嚴肅的女醫生。
「大夫,心電圖做完了嗎?」
「啊?心電圖?」
還沒等我說話,她先是把我問得莫名其妙。
「你剛才不是抱過來個孩子嗎,你自己拿過來的。趕緊做,做完了待會兒病房的病人要用了。快點。」
她大概是把我和抱走孩子的那人記混了吧,我這樣想著。可是他為什麼要給孩子做心電圖呢?簡直越來越讓人摸不著頭腦。我感覺有些發暈,但還是快步朝著治療室走過去。我之前在這裡實習過,因此還記得大概的位置。
路過護士站的時候,值班的護士抬起頭來,看著我,像是在看某種極為新奇的東西。而我則心虛地始終雙眼直視前方,快步走了過去。
站在治療室的門外,我彷彿能聽見裡面有機器運轉的聲音。難道說那人真的在做心電圖?
我推開了門。無論如何,現在是揭開謎底的時刻了。
治療室里,心電圖儀正歡快地運轉著,瀑布一般地吐出一大卷報告單,在地上堆了一大團。那個人背對著我,正在全神貫注地操作著什麼。而當他終於意識到我的存在,轉過身來時,我立刻感覺到一陣難以抑制的睏倦。
「深昏迷……」
我腦子裡冒出了這三個字,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好吧,總之那麻煩您了。」
二十分鐘後,我抱著孩子來到了保衛處的辦公室,費勁了口舌才擺脫了這件麻煩事。值班的人員一口咬定他們接到電話就立刻派人到了門診大廳,但既沒有看見被遺棄的孩子,也沒有遇到我。而我自己則是感到完全無所謂。我又累,又困,又餓,腦袋還疼。我不知道現在食堂還能不能打飯。我懷疑我可能要在下午練習查體的時候,直接躺在檢查床上睡過去。
我大概只在治療室睡了幾分鐘。但當我醒來的時候,那個穿白大衣的人已經不在屋子裡面了。與他一同消失的,還有那長長的一大卷心電圖報告。而那孩子安然無恙,甚至比之前的狀況還要好些。他發紺的癥狀似乎好轉了,說明他心肺功能得到了改善。可如果他是一個患有先心病被遺棄的嬰兒,這樣迅速的好轉似乎是不太可能的,至少以我學到的知識是不能解釋的。總不能說,那人在短短的幾分鐘內,便給這孩子做了心臟的修補手術吧?即便是,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無論如何,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了。我回到教室才發現給老大爺的那條消息並沒有成功發送。我不要太想往深里去思考這一細節,就當作是走廊里信號不好吧。
唯一令我感到後怕的,即便是現在想來也覺得毛骨悚然的,是當那人轉過身來,與我面對面時,我看到了一張與我一模一樣的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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