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文明社會裡那樁罕物
《圍城》 | 錢鍾書
第一章
1、這一張文憑，彷彿有亞當、夏娃下身那片樹葉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紙能把一個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蓋起來。
2、一個可愛的女人說你像她的未婚夫，等於表示假使她沒訂婚，你有資格得到她的愛。刻薄鬼也許要這樣解釋，她已經另有未婚夫了，你可以享受她未婚夫的權利而不必履行跟她結婚的義務。
3、誰知道從冷盤到咖啡，沒有一樣東西可口：上來的湯是涼的，冰淇淋倒是熱的；魚像海軍陸戰隊，已登陸了好幾天；肉像潛水艇士兵，會長時期伏在水裡；除醋以外，麵包、牛油、紅酒無一不酸。
4、明白愛情跟性慾一胞雙生，類而不同，性慾並非愛情的基本，愛情也不是性慾的升華。
5、她不是變心，因為她沒有心；只能算日子久了，肉會變味。
6、方鴻漸恨不得把蘇小姐瘦身體里每根骨頭都捏為石灰粉。
7、這就是他所說跟自己相像的未婚夫！自己就像他？嚇，真是侮辱！現在全明白了，她那句話根本是引誘。
第二章
1、蘇小姐是最理想的女朋友，有頭腦，有身份，態度相貌算得上大家閨秀，和她同上飯館戲院並不失自己的面子。
2、當著心愛的男人，每個女人都有返老還童的絕技。
3、方鴻漸看著發獃，覺得也陪淑英雙雙死了，蕭條黯淡，不勝身後魂歸之感。
4、心裡對蘇小姐影子說：「聽聽！你肯拜這位太太做乾媽么？虧得我不要娶你。」
5、鴻漸已經羞憤得臉紅了，到小舅子把報拿來，接過一看，夾耳根、連脖子、經背脊紅下去直到腳跟。
6、鴻漸恨不能把報一撕兩半，把那王什麼主任的喉嚨扼著，看還擠得出多少開履歷用的肉麻公式。
7、下船不過六七個鐘頭，可是船上的一切已如隔世。
8、鴻漸暗想，為什麼可愛的女孩子全有父親呢？她孤獨的一個人可以藏匿在心裡溫存，拖泥帶水地牽上了父親、叔父、兄弟之類，這女孩子就不伶俐洒脫，心裡不便窩藏她了，她的可愛里也就攙和渣滓了。許多人談婚姻，語氣彷彿是同性戀愛，不是看中女孩子本人，是羨慕她的老子或她的哥哥。
9、有幾個教師皺著眉頭，那記錄的女生漲紅臉停筆不寫，彷彿聽了鴻漸最後的一句，處女的耳朵已經當眾喪失貞操；呂校長在鴻漸背後含有警告意義地咳嗽。方鴻漸那時候宛如隆冬早晨起床的人，好容易用最大努力跳出被窩，只有熬著冷穿衣下床，斷無縮回去道理。
10、他記得《三國演義》里的名言:「妻子如衣服」，當然衣服也就等於妻子；他現在新添了皮外套，損失個把老婆才不放心上呢。
第三章
1、她冷淡的笑容，像陰寒欲雪天的淡日。
2、鴻漸想去年分別時拉手，何等親熱；今天握她的手像捏著冷血的魚翅。分別時還是好好的，為什麼重見面變得這樣生分？這時候他的心理，彷彿臨考抱佛腳的學生，睡了一晚，發現自以為溫熟的功課，還是生的。
3、總而言之，唐小姐是摩登文明社會裡那樁罕物——一個真正的女孩子。
4、想來這是一切女人最可誇傲的時候，看兩個男人為她爭鬥。
5、回家手心塗了紅藥水，他想這是唐曉芙害自己的，將來跟她細細算賬，微笑從心裡泡沫似地浮上臉來，痛也忘了。他倒不想擦去皮是這隻手剛才按在蘇小姐手上的報應。
6、鴻漸恨不能告訴她，話用嘴說就夠了，小心別把身體一扭兩段。
7、「你表姐說你朋友很多，我不配高攀，可是很想在你的朋友里湊個數目。」
8、他那天晚上的睡眠，宛如粳米粉的線條，沒有粘性，拉不長。他的快樂從睡夢裡冒出來，使他醒了四五次，每醒來，就像唐曉芙的臉在自己眼前，聲音在自己耳朵里。他把今天和她談話時一字一句、一舉一動都將心熨貼著，迷迷糊糊地睡去，一會兒又驚醒，覺得這快樂給睡埋沒了，忍住不睡，重新溫一遍白天的景象。最後醒來，起身一看，是個嫩陰天。他想這請客日子揀得不安全，恨不能用吸墨水紙壓幹了天空淡淡的水雲。
9、自己決不會愛方鴻漸，愛是又曲折又偉大的情感，決非那麼輕易簡單。
10、蘇小姐似嗔似笑，左手食指在空中向他一點道：「你這人就愛吃醋，吃不相干的醋。」她的表情和含意嚇得方鴻漸不敢開口，只懊悔自己氣憤裝得太像了。
11、因為在大學裡，理科學生瞧不起文科學生，外國語文系學生瞧不起中國文學系學生，中國文學系學生瞧不起哲學系學生，哲學系學生瞧不起社會學系學生，社會學系學生瞧不起教育系學生，教育系學生沒有誰可以給他們瞧不起了，只能瞧不起本系的先生。
12、出洋好比出痘子，出痧子，非出不可。
13、應酬時小意兒獻殷勤的話，一講就完，經不起再講；戀愛時幾百遍講不厭、聽不厭的話，還不到講的程度；現在所能講的話，都講得極邊盡限，禮貌不容許他冒昧越分。
14、理想中倒不是蘇小姐讀這封信，而是唐小姐讀它。
15、方鴻漸這時候虧得通的是電話而不是電視，否則他臉上的快樂跟他聲音的惶怕相映成趣，準會使蘇小姐猜疑。
16、他第一次收到唐小姐的信，臨睡時把信看一遍，擱在枕邊，中夜一醒，就開電燈看信，看完關燈躺好，想想信里的話，忍不住又開燈再看一遍。
17、見面有癮的；最初，約著見一面就能使見面的前後幾天都沾著光，變成好日子。漸漸地恨不能天天見面了；到後來，恨不能刻刻見面了。
18、外國哲學家是知識分子里最牢騷不平的人，專門的權威沒有科學家那樣高，通俗的名氣沒有文學家那樣大，忽然幾萬里外有人寫信恭維，不用說高興得險的忘掉了哲學。
19、結婚彷彿金漆的鳥籠，籠子外面的鳥想住進去，籠內的鳥想飛出來；所以結而離，離而結，沒有了局。
20、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城裡的人想逃出來。
21、鴻漸偷看蘇小姐的臉，光潔得像月光潑上去就會滑下來，眼睛裡也閃活著月亮，嘴唇上月華洗不淡的紅色變為滋潤的深暗。
22、「月亮這怪東西，真教我們都變了傻子了。」
23、鴻漸嚇得頭顱幾乎下縮齊肩，眉毛上升入發。
24、今天太值得紀念了，絕了舊葛藤，添了新機會。
25、「方先生的過去太豐富了！我愛的人，我要能夠佔領他整個生命，他在碰見我以前，沒有過去，留著空白等待我。」
26、有時候，「不再坐一會么？」可以攆走人，有時候「再會」可以挽留人；唐小姐挽不住方鴻漸，所以加一句「希望你遠行一路平安」。
27、鴻漸忽然回過臉來，狗抖毛似的抖擻身子，像把周圍的雨抖出去，開步走了。
28、她知道匣子里是自己的信，不願意打開，似乎匣子不打開，自己跟他還沒有完全破裂，一打開便證據確鑿地跟他斷了。
29、彼此決裂到這個田地，這猜想還值得證實么？
第四章
1、一切做長輩的都不願意小輩瞞著自己有秘密；把這秘密哄出來，逼出來，是長輩應盡的責任。
2、有人失戀了，會把他們的傷心立刻像叫花子的爛腿，血淋淋地公開展覽，博人憐憫，或者事過境遷，像戰士的金瘡舊斑，脫衣指示，使人驚佩。
3、他所說的「讓她三分」，不是「三分流水七分塵」的「三分」，而是「天下只有三分月色」的「三分」。
4、鴻漸忽然省悟，一股怒氣使心從痴鈍里醒過來，回答時把身子挺足了以至於無可更添的高度。周經理眼睛躲避著鴻漸的臉，只瞧見寫字桌前鴻漸胸脯上那一片白襯衫慢慢地飽滿擴張，領帶和腰帶都在離桌上升。
5、鴻漸說話時的神氣，就彷彿國立四大銀行全在他隨身口袋裡，沒等周經理說完，高視闊步出經理室去了。只可惜經理室太小，走不上兩步，他那高傲的背影已不復能供周經理瞻仰。
6、「鴻漸同情兄」
7、「論影響的範圍，是辦報來得廣；不過，論影響的程度，是教育來得深。我這次去也是添一個人生經驗。」
第五章
1、上海這地方比得上希臘神話里的魔女島，好好一個人來了就會變成畜生。
2、「我那天去的用意，就是試驗我有沒有勇氣，去看十幾年心愛的女人跟旁人結婚。咦！去了之後，我並不觸目傷心。——眼光如此的女人就不配嫁我趙辛楣，我也不希罕她。」
3、鴻漸的心那一跳的沉重，就好像貨車卸貨時把包裹向地下一摜，只奇怪辛楣會沒聽見。
4、「孫小姐就像那條鯨魚，張開了口，你這糊塗蟲就像送上門去的那條船。」
5、汗毛孔的摺疊里都給她溫存到。
6、他想也許女孩子第一次有男朋友的心境也像白水沖了紅酒，說不上愛情，只是一種溫淡的興奮。
7、罐裝的沙丁魚條條挺直，這些乘客都蜷曲波折，腰跟腿彎成幾何學上有名目的角度。
8、她滿腔都是肥膩膩的營養，小孩子吸的想是加糖的溶化豬油。
9、早晨清醒，居然自己沒給蚤虱吃個精光，收拾殘骸剩肉還夠成個人，可是並沒有成佛。
10、「想到你還是想你？我們一天要想到不知多少人，親戚、朋友、仇人，以及不相干的見過面的人。真正想一個人，記掛著他，希望跟他接近，這少得很。人事太忙了，不許我們全神貫注，無間斷地懷念一個人。我們一生對於最親愛的人的想念，加起來恐怕不到一點鐘，此外不過是念頭在他身上瞥過，想到而已。」辛楣笑道：「我總希望，你將來會分幾秒鐘給我。告訴你罷，我第一次碰到你以後，倒常常想你，念念不釋地恨你，可惜我沒有看錶，計算時間。」鴻漸道「你看，情敵的彼此想念，比情人的彼此想念還要多——那時候也許蘇小姐真在夢見你，所以你會忽然想到她。」
11、「你這位政治家真是獨裁的作風！誰做你的太太，做夢也不能自由，你要派特務工作人員去偵察她的潛意識。」
12、適才火鋪屋後那個破門倒是好象徵。好像個進口，背後藏著深宮大廈，引得人進去了，原來什麼都沒有，一無可進的進口、一無可去的去處。「撇下一切希望罷，你們這些進來的人！」
13、「像咱們這種旅行，最試驗得出一個人的品性。旅行是最勞頓，最麻煩，叫人本相畢現的時候。經過長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討厭的人，才可以結交作朋友——結婚以後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顛倒的，應該先同旅行一個月，一個月舟車僕僕以後，雙方還沒有彼此看破，彼此厭惡還沒有吵嘴翻臉，還要維持原來的婚約，這種夫婦保證不會離婚。」
14、「你不討厭，可是全無用處。」
第六章
1、這時候，上帝會懊悔沒在人身上添一條能搖的狗尾巴，因此減低了不知多少表情的效果。
2、中國人丑得像造物者偷工減料的結果，潦草塞責的丑；西洋人丑像造物者惡意的表現，存心跟臉上五官開玩笑，所以丑得有計劃，有作用。
3、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學者未必能為良師。
第七章
1、好多人有該死的太太，就不像汪處厚有及時悼亡的運氣。
2、「你年輕的時候？我——我就不相信你年輕過。」
3、有雞鴨的地方，糞多；有年輕女人的地方，笑多。
4、好幾秒鐘，屋子裡靜寂得應該聽見螞蟻在地上爬——可是當時沒有螞蟻。
5、鴻漸把唐曉芙退回自己信的方法報復在旁人身上。
6、假使不愛孫小姐，管什麼閑事？是不是愛她——有一點點愛她呢？
7、「咱們這批人，關在這山谷里，生活枯燥，沒有正常的消遣，情感一觸即發，要避免刺激它。」
第八章
1、雖然厭惡這地方，臨走時偏有以後不能再來的悵戀，人心就是這樣捉摸不定的。去年來的時候，多少同伴，現在只兩個人回去，幸而有柔嘉，否則自己失了業，一個人走這條長路，真沒有那勇氣。
2、為了飛機票，他們在桂林一住十幾天，快樂得不像人在過日子，倒像日子溜過了他們兩個人。
3、鴻漸沒料到辛楣又回到那個問題，彷彿躲空襲的人以為飛機去遠了，不了已經轉到頭上，轟隆隆投彈，嚇得忘了羞憤，只說：「那不會！那不會！」同時心裡害怕，知道那很會。
4、「我勸你別推。假使我也結了婚，那時候，要借錢給朋友都沒有自由了。」鴻漸感動得眼睛一陣潮潤，心裡鄙夷自己，想要感激辛楣的地方不知多少，倒是為了這幾個錢下眼淚。
5、可能就為了唐曉芙，情感都消耗完了，不會再擺布自己了。那種情感，追想起來也可怕，把人擾亂得做事吃飯都沒有心思，一刻都不饒人，簡直就是神經病，真要不得！不過，生這種病有它的快樂，有時寧可再生一次病。
6、「人家的確不要我。不過，也居然有你這樣的女人千方百計要嫁我。」
7、此後四五個鐘頭里，柔嘉並未變成瞎子，而兩人同變成啞子，吃飯做事，誰都不理誰。
8、「好容易千方百計嫁到你這樣一位丈夫，還敢不小心伺候么？——『千方百計』那四個字，我到死都忘不了的。」
9、這次吵架像夏天的暴風雨，吵的時候很利害，過得很快。可是從此以後，兩人全存了心，管制自己，避免說話衝突。
10、柔嘉打個面積一方寸的大呵欠。像一切人，鴻漸恨旁人聽自己說話的時候打呵欠，一年來在課堂上變相催眠的經驗更增加了他的恨，他立刻閉嘴。
11、睡眠這東西脾氣怪得很，不要它，它偏會來，請它，哄它，千方百計勾引它，它拿身份躲得影子都不見。
第九章
1、孫柔嘉做夢也沒想到她做了妯娌間的和平使者。
2、兩親家見過面，彼此請過客，往來拜訪過，心裡還交換過鄙視，誰也不滿意誰。方家恨孫家簡慢，孫家厭方家陳腐，雙方背後都嫌對方不闊。
3、父母兄弟不用說，朋友要絕交，用人要罷工，只有太太像荷馬史詩里風神的皮袋，受氣的容量最大，離婚畢竟不容易。
4、她彷彿跟鴻漸搶一條繩子，儘力各拉一頭，繩子迸直欲斷的時候，她就湊上幾步，這繩子又鬆軟下來。
5、上海彷彿希望每個新來的人都像只戴殼的蝸牛，隨身帶著宿舍。
6、她發現鴻漸雖然很不喜歡他的家，決不讓旁人對它有何批評。
7、男人或女人聽異性以「小孩子」相稱，無不馴服；柔嘉並非這樣稱呼鴻漸，可是這三個字的效力已經夠了。
8、二老敵意地靜默，老太太覺得兒子偏袒媳婦，老先生覺得兒子坍盡了天下丈夫的台。
9、兩人有說有笑，彷彿世界上沒有夫婦反目這一回事。
10、自己嫁了鴻漸，心理上還是孫家的人；鴻漸娶了自己，跟方家漸漸隔離了。可見還是女孩子好，只有自己的父親糊塗，袒護著兄弟。
11、不過大吵架後講了和，往往還要追算，把吵架時的話重溫一遍：男人說「我否則不會生氣的，因為你說了某句話」；女人說：「那麼你為什麼先說那句話呢？」追算不清，可能賠上小吵一次。
12、「老實說，不管你跟誰結婚，結婚以後，你總會發現你娶的不是原來的人，換了另外一個。早知道這樣，結婚以前那種追求、戀愛等等，全可以省掉。談戀愛的時候，雙方本相全收斂起來，到結婚還沒有彼此認清，倒是老式婚姻乾脆，索性結婚以前，誰也不認得誰。」
13、緣故是一年前愛她的自己早死了，愛她、怕蘇文紈、給鮑小姐誘惑這許多自己，一個個全死了。有幾個死掉的自己埋葬在記憶里，立碑誌墓，偶一憑弔，像對唐曉芙的一番情感。有幾個自己，彷彿是路斃的，不去收拾，讓它們爛掉化掉，給鳥獸吃掉——不過始終消滅不了，譬如向愛爾蘭人買文憑的自己。
14、鴻漸有幾百句話，同時奪口而出，反而一句說不出。
15、她丈夫恨不能拉她起來，逼她和自己吵，只好對她的身體揮拳作勢。她眼睫毛下全看清了，又氣又暗笑。
16、鴻漸慪氣不肯吃，熬不住嘴饞；一壁吃，一壁罵自己不爭氣。
17、他覺得半年以來，什麼事跟她一商量就不能照願意去做，不痛快得很，這次偏偏自己單獨下個決心，大有小孩子背了大人偷幹壞事的快樂。
18、失望中生出一種滿意，彷彿這事為自己的怒氣築了牢固的基礎，今天的吵架吵得響。
19、鴻漸和柔嘉都沒想到她會當真，可是兩人這時候還是敵對狀態，不能一致聯合怪她多事。
20、徹夜不睡的路燈把他的影子一盞盞彼此遞交。
21、心裡又生希望，像濕柴雖點不著火，而開始冒煙，似乎一切會有辦法。
22、六點鐘是五個鐘頭以前，那時候鴻漸在回家的路上走，蓄心要待柔嘉好，勸她別再為昨天的事弄得夫婦不歡；那時候，柔嘉在家裡等鴻漸回來吃晚飯，希望他會跟姑母和好，到她廠里做事。這個時間落伍的計時機無意中包涵對人生的諷刺和感傷，深於一切語言、一切啼笑。
記錢鍾書與《圍城》 | 楊絳
創作的一個重要成分是想像，經驗好比黑暗裡點上的火，想像是這個火所發的光；沒有火就沒有光，但光照所及，遠遠超過火點兒的大小。
太好看了。睡前眼皮打架也要撐著看上幾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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