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巧斐：選擇繼續前行

最新 05-17

周巧斐，餘姚市舜水中學的語文老師，餘姚市作家協會會員。讀點閑書，寫點小文，是生活最大的樂事。對初中作文教學有點心得，2017年寧波市中考複習會曾做作文指導的講座。曾經推崇優美詞句，如今更喜樸素文風，教學生寫作，重視閱讀積累，引導踏實文風、真實情感。

（圖為周巧斐老師）

九十年代讀小說，尤其中國當代小說，一種被拋棄的感覺讓我焦灼不已，痴迷閱讀的我去哪兒啦？全國著名的小說月刊里是太多我看不懂的作品，尤其是國內先鋒派作品，讀起來已經缺失現實主義作品給我帶來的愉悅感，於是我漸漸疏遠了閱讀。現在回過神，是閱歷水平不夠，不了解作品新潮流，視野不夠開闊阻礙了我的閱讀，構成一段我閱讀史的嚴重貧乏期，也是我閱讀的分水嶺——自由閱讀者轉型功利閱讀者。所有我個人語感層次水準，可能到那個時間為止了，今天想想有點遺憾，如果那時候，能走出這個閱讀偏見的誤區，多好！

三月份，程載國老師提出約書活動，並擬候選三個作家，余華、莫言、賈平凹，我第一感覺，還是選余華吧。程老師善解人意，雖然他更喜歡賈平凹等作家，他尊重了我的提議。活動在程老師的倡議下，在書友們重溫余華作品的熱情中，如期在三月一個春風沉醉的夜晚，在舜水中學書室進行。感謝程老師的堅持，感謝所有參與和關注活動的青羽書友們，那一夜，我們真的很沉迷很幸福。

因為曾經疏遠，所以帶著陌生的熟悉

《活著》《許三觀賣血記》《兄弟》《在細雨中呼喊》這四部作品，對我來說，有點隔的恰是余華自己覺得最好的《兄弟》，心中震撼比較大的是《活著》，令人感動的應該是《許三觀……》，讓我疼痛不已的是《在細雨中呼喊》。約書活動結束後，我又一口氣讀完《第七天》，它比《活著》更絕望，比《兄弟》更荒誕，比《許三觀賣血記》更溫暖，比《在微風細雨中呼喊》更令人心疼。

第一次讀《許三觀賣血記》在九十年代末，當初因為喜歡路遙作品，喜歡所謂完美形象，喜歡小女人心中永遠不斷塑造的那個他，所以，讀許三觀是以旁觀的冷眼去感知的。覺得他身上有太多愚昧和滑稽成分，讓我刻意保持著距離。這或許是有些女性閱讀的缺點，感性而不深刻，我自然是算上一個。

我一般不太重讀小說，除非教學需要，後來，因與女兒一起討論閱讀，我重讀了《許三觀賣血記》，讓我大為吃驚的是，確實不同年齡讀同一作品感受完全不一樣。我突然地就喜歡了《許三觀賣血記》，喜歡裡面的人物，也增加了對余華其它作品的親密度。作品中的人物，從陌生感、疏遠感中一個個鮮活地樹立起來，穿透作品字裡行間，我看到了我出生成長的村莊，我的祖輩父輩，我的兄弟姐妹，熟悉的感覺被喚醒，溫暖也便從心中滋長。我出生在七十年代，應該是小說中人物生活時代的後十年，那麼我的父兄們，就是那個時代的村莊的生活主角。小說說反應的所有一切，我都可以從他們身上得到觀照。

因為沉溺感性，所以體味了溫暖感動

某種意義上，《許三觀賣血記》承續了《活著》的基本主題——生命的受難本質，不同的是《活著》的富貴面對一次又一次無情的死亡打擊，仍然要頑強地活下來；《許三觀賣血記》的許三觀面對一次次生活的難關，用鮮血開始了漫長的生命拯救；《在細雨中呼喊》與《活著》一樣對生命的解讀有著宿命般的無奈。《活著》是將生命做實驗般地不斷摧折，《許三觀賣血記》卻宛若河水靜靜流淌，沉澱歲月印痕。許三觀賣血記，有一種博大的溫情——一個男人的擔當和堅強。余華用溫情的筆墨，勾勒出一個平凡而又偉大的小人物，真實而又平淡的故事，把讀者心靈深深地震撼折服。小說幾乎沒有什麼明顯的高潮，有些情節甚至很可笑。糊裡糊塗中建立的婚姻，懵里懵懂的出軌，小人物式的報復，英雄般的承擔，辛酸里的溫暖，讓一個平凡的男人承受無比無奈、痛苦、抗爭和救贖。許三觀是卑微的，平凡的，面對生活的艱難辛酸，他用賣血對抗苦難，丈量苦難長度，無奈和荒誕背後，潤澤出人性溫暖。

我很幸運，自己的成長里，有太多愛。因為，我有一個像許三觀一樣有擔當的父親。自然，我們的家庭，沒有許三觀一樣的複雜關係，在所有那個時代烙印般的艱難里，我的父親，背起鋤頭，拉起板車，弓起身子，在烈日暴雨下，用微薄的工分，撫養我們四兄妹。母親曾經體弱多病，兄姐都要讀書，為了我病重而夭折的小姐姐，父親背負了巨債，我童年的生活，就是「倒掛」「還債」，但是我那時候，根本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因為我的生活似乎除了絕大多數家庭都會有的物質不充足外，從來沒有難以承受的痛苦，我無憂無慮地成長了。我小時全不是我現在的粗壯模樣，半夜上醫院，急救的經歷，病後如母親般的照顧，都來自我的父親。看病的路上，我能捧上一個黃金瓜，田間雙槍，我吃著父親生產隊里發給他的燒餅，我的童年真的很富足。父親在艱難的生活中，從來不怨天尤人，我們毫無覺知，其實所有艱難已經被父親阻擋在他扛起的臂膀之外。我們四兄妹都是高中以上文化，這在村裡絕無僅有。父親沒有賣血，他賣的是血汗。我想，作品只是用極端的賣血，在告訴我們承擔的不能承受之重。作品中的父親，與現實中的我的父親，沒什麼差別，如果，真的需要賣血，我的父親，一定義無反顧！打下這行字，我淚流滿面。

我的父親如此，在我的村子裡，有多少這樣的父親，多少這樣沒有尊嚴的貧乏生活，因為那個時代共性的——貧困。但是，在生活著的目標里，我們的村莊也寫著一個個感人的故事。他們在繁衍生息的生活中，用肩膀，扛起家門的軒昂，用血汗，承擔歲月的沉重。

因為「不是男人」，所以才是真正的男人

當我讀到許三觀用賣血的錢帶全家人去勝利飯店吃麵條，除了一樂，因為他說一樂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只能吃一個沒有手掌大的地瓜！一樂一路向西，越走越遠，沒有人是他的親爹。最終，放不下的許三觀找到一樂，他背著這個不是他兒子的兒子，看著孩子委屈可憐的小臉，動容了，真正的親情並不來源於血緣，而是無私。中國傳統思想里，血緣是所有一切關係的緣起，出生在農村的許三觀，不可能擺脫這種思想。所以妻子的出軌，一樂的非親生，對他是最大的打擊和諷刺。但正是從這種強大的觀念中突圍的許三觀，把不是兒子的兒子的一切，都實實在在的，甚至拿生命為代價的承擔，因為賣血幾乎危及生命，都是因為這個不是兒子的兒子。在世俗的眼裡，這個男人是多麼的不是男人。他的真男兒品質，就在這種艱難的思想衝突中，勇敢突圍，樹立起父親意識——愛和責任。他用賣血完成了對生命的拯救，家庭的渺小是顯而易見的，人物的平凡滑稽也是隨處可窺的，然而他的生命在卑微中更顯偉大。是的，他是一個平凡而偉大的人，誰能說他不是真正的男人？！

因為生命渴望，所以我選擇繼續前行

自由閱讀，隨時隨處能閱讀，曾經是我最渴望的生活。但是，生活的瑣碎，觀念的偏差，讓我疏遠閱讀那麼一段遠的距離。重讀余華，探討余華，感受主持人深邃的閱讀，嘉賓的理性滲透，所有青羽會員的閱讀思考和情懷，我的內心，是一種非常大的觸動。所有的忙碌，絕對不能成為淡化閱讀的借口，唯有真愛，不是為閱讀的閱讀，才是真閱讀，才能讓我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