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鄉愁旱堤

最新 05-17

我家屋後有一段堤防。按說有堤就該有水，但這段堤防坐落在兩邊的田壟莊戶人家之間，見不到水，我們叫它旱堤。

旱堤有幾里路長，一頭連著松東河堤，一頭延伸到村外高崗上。高高的旱堤由黃土築成，堤面寬闊。小時候，我常順著南面緩坡爬上去，站在堤面俯瞰遠遠近近一大片人家。

堤腳人家做飯了，屋瓦上飄起炊煙來，這兒一絲、那兒一縷，裊裊升上天空，像在變戲法。有調皮的小夥伴手癢了，撿起一塊小泥巴朝屋頂扔過去，啪的一聲落在屋瓦上，接著就是咕嚕嚕滾下屋檐的聲音。於是，搞惡作劇的孩子一溜煙兒似地跑了，只留下身後高亢而無奈的呵斥。

當地口語中，「閑」的讀音有如「旱」，談起這段旱堤，也像是說「閑堤」。究竟哪一個更恰當呢？似乎都說得過去。這段堤築在村莊田野上，遠離河道湖泊，是為「旱」堤；同時，好多年也沒見它發揮什麼作用，說它是「閑」堤也恰如其分。

一年四季、風裡雨里，因為沒人維護，旱堤坡面荒草雜生，間或有一株野生半大的槐樹、柳樹裝點它的寂寞。後來，東西兩端有了缺口，那是被挖斷的。相比於河堤每年歲修加固，旱堤就像一個棄兒，有它沒它，誰在意呢？

不過，在我的成長記憶里，它卻發揮過重要作用。那是1980年夏天，大雨緊一陣慢一陣下了有一個月，河裡水位居高不下。村裡的勞動力都上堤防汛了，婦女小孩待在家裡，由於擔心潰口而人心惶惶。

半夜，令人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潰口破垸了。此時，父親正卧病在床，走不了遠路，怎麼辦？一家人要收拾東西迅速轉移，可是東西搬到哪裡去，又到哪裡去躲水？到河堤上，有三四里路；到崗上去，更遠；只有三四百米遠的旱堤離家最近，但安不安全，誰也不知道……父親想了想，忍住疼痛，從床上爬起來：「都幫著搬東西，能搬多少是多少，就到屋後的旱堤上！」

母親打包收東西，父親帶著我們姐弟幾個搬東西。父親背著大件走在前面，我們拎著小包跟在後邊。路上泥濘不堪，我們深一腳淺一腳走著，一不小心靴子陷在泥里邁不動步，就得用手把靴子從淤泥里拽出來。好在路不算遠，走過幾條田埂就到了。不一會兒，家裡能搬動的東西差不多都轉移到旱堤上去了。洪水來了，旱堤四周一片汪洋。在洪水中露出頭來的這段旱堤，成了鄉親們躲避洪水的「諾亞方舟」。

聽母親說，早在1954年，旱堤也救過大伙兒的命。那時，旱堤保存得很好、很完整。洪水來臨時，河邊的堤壩潰口了，又是旱堤硬生生地將洪水攔在南面。南面遭災，北面安好，旱堤功不可沒。

家鄉地處洞庭湖流域，受長江和洞庭湖影響，水患頻發。為了避免一處潰口、整個大垸連片受災，家鄉父老採用修築旱堤的方法，利用丘陵地帶的有利地形，把河堤和固有的高崗坡地用土壩連接起來，組成一個個小垸子。如此，即使一處潰口，洪水也只能淹沒一個小垸子，而影響不到其他垸子。靠著這樣一道堤防，家鄉人將洪災的損失降到了最低——而這，也是旱堤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