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咖啡一個案

1.

老力接到警報，剛好是他生日的那天，局裡就說，今晚有特殊任務，取消所有的休息。大馬路上，一輛輛的車緩緩而行，接踵並肩一挪半米的朝前開，夜幕降臨，霓虹迷茫著整個城市，老力揮著棒子，手指揮著，讓川流不息的車子慢慢駛入檢查軌道。

今晚查的酒駕是完全的突擊。誰都知道這個時候，一天工作放鬆下來，吃喝玩樂，碰了酒的開車的比比皆是。但要是在圍觀的群眾看來，查酒駕似乎沒有想像中那樣，驚濤駭浪，得鬧，得吵，得打起來，司機醉醺醺地掙開交警的抓捕，交警奮力摁下去，甚至用武器指著他們的頭。

沒有，什麼都沒有。甚至是很平靜。喝醉了的司機，在交警面前，和和氣氣地聊著，交警一會兒指著他的車，一會兒指著制服，頭不高不低地正視著可能要即將判刑的違法司機。

2.

「你去休息一會吧。我來接班。」「行啊。」有夥計過來接過老力的棒，老力便應聲說道。「你派對還沒有開完就過來，老婆不罵？」老力說，哪裡有這個閑工夫，幸好沒有定飯局，穿著這制服，還不好張揚，「喂喂喂，過來這邊，媽的，你方便怎麼打的？喂！聽見沒有！」老力突然正面指著一部黑色的轎車，裡面看不清是男是女的，但顯然那人不會開車，搖搖晃晃的，難道是喝醉酒了？指著道兒都不會駛入，還偏差地直面沖向老力，喂喂？停車！

轎車刷的一聲在老力面前驟停。出來！出來！老力火著拍著車窗，搖窗下來的是一個女人，短頭髮，穿著紅色襯衫，十分年輕，「不好意思啊，師傅，這道兒我不會開進去。」老力喊道：「趕緊下來。」「現在我懷疑你酒駕。」

女人慌了，「沒有啊，我沒有喝酒。」「這麼近的道兒你都開不了，怎麼學的車？」女人一邊下車，一邊安撫著老力說，「不好意思，帥哥，我真不知道這道兒怎麼進去，我，沒有喝酒。」「吹泡泡，吹泡泡，」老力定了神，就拿來一直酒精檢測器，那女人似乎沒見過這是什麼的東西，以為是要對她做什麼事兒呢？

3.

「吹吧，喝酒沒喝酒，吹了就知道。」老力把玩意兒伸向她嘴邊，她接過去，用力吹了一下，身邊響起一陣吼叫聲，「老力，閃開！」轉眼過來，一輛白色轎車打著遠光燈，陣陣光芒刺激老力的眼，警告的吼叫聲使他迅速反應過來，往邊兒上一跳，白色轎車從車群中衝出來，沖開交警的防護帶，那女人哇的一聲，隊長瞬間下整理命令，還沒說個追字，冒火的老力就衝上警車，那輛白色轎車閃開人群，拐入大馬路旁的老街小巷，老力見到消失的車尾，使勁兒追上去。

小巷的方向很多，分一分，就看不見那車的蹤跡，只見到樹下打牌的老人，和破舊的房屋，突然他想到附近有一所學校，那裡有一條大馬路，沒準兒他就去跑那去了，老力打開方向盤失去，開了好一會兒，燈光從昏暗到明亮，再到閃爍，到了另一條大馬路，旁邊繞過學校，很快了一個商場，他仔細查看好一會兒，發現一輛很像車就停在商場的門口，他停好車，走過去，摸了摸車身的溫度，看著周圍，車子就逮到了，但犯人就不知跑哪兒去了，不過，沒關係，這種情況，沒有畏罪潛逃一說，身份一鑒別就知道誰誰誰膽子這麼大，敢衝擊交警。

老力點著一支煙，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這人算是追到了，接而報告了隊長，一夥兒年輕人嘻嘻哈哈地走過，正要去看電影呢，老力不想這麼早回去，順身子走去旁邊的咖啡店，裡面的服務員，問要點些什麼？

服務員說，卡布奇諾吧，好喝。老力搖著頭說，口渴，喝點茶吧，有什麼茶。服務員戴著一副眼鏡，看著對面的人一身制服，又低頭看點單屏幕，茶有綠茶和英國茶。老力說：「要綠茶吧。」於是掏錢。等等，這都是冰凍的嗎？服務員說是啊。那不要了，要卡布奇諾吧，不喝冰的。

這家店是歐式的咖啡室，這兩年會品味生活的人越多了，就喝起咖啡了，比起早兩年改革開放，人還不知道這是什麼呢？

突然想起，對了，「不要加糖加奶。」老力朝著前台喊了一下。老力喝咖啡不喜歡加糖。可是，「不加糖，咖啡就不好喝了。」說這句話的，是身後一個看起來有六十歲的老頭。

「以為不加糖加奶，就代表會喝咖啡嗎？」老力突然覺得好笑，一個老頭居然跟他說這樣的話，這個年輕的人，不應該去喝涼茶嗎？門開了，幾個穿著正裝的人進來，彷彿一日的工作，透支光了他們的精神，玻璃窗上貼著聖誕樹的圖案，老力說：「加糖加奶不就喝不出味道了嗎？我還是喜歡喝原味。」

老人笑了，「你喝這種牌子粗磨的卡布奇諾，應該要加奶，不然品不出醇味兒。」「嘿，老人家，你還懂這個。」

老人家說：「我經常來這裡。」「你怎麼一個人，老伴兒？」「她呀，去跳舞，我自己讀報紙喝咖啡，都習慣了。」「過來坐吧，老人家。」

「不了，你會嫌我悶的，你剛剛下班，也得喘口氣。」

「沒有，正在上班呢，抓人呢，一會兒就走了。」

「哦，辦什麼案呢？」「沒啥，酒駕。」「這個時間，喝酒開車的人，還真多。」

5.

卡布奇諾端上來了，老力想，還是不要加奶了。用勺子勻了勻。一個小子，正朝著老力的警車開，轉頭看看四處有沒有人，接而走過來，老力感到不對，起身走出去，喂！幹什麼的？那小子驚醒了一下，突然往回跑，老力衝上去，一下抓住他，幹什麼的？

那小子禁不住這麼一聲吼，說，沒有，我是來看看這車的。「什麼車，有什麼好看的，偷車是不？」老力聞了聞，不像是喝了酒的，那小子拽不開對方的手，悻悻說，「傻逼么你，就算是小偷，也不敢偷警車，你腦子燒壞了么？」老力覺得他應該是路人一個，放開手，「滾吧。」

那人整理一下衣領，罵了一句，就走了。

回到店裡繼續坐下來，老人說，這個人經常在這裡閑逛的，應該不是你辦案的人物。見到老力喝了一口咖啡，就說，「怎樣，年輕人，還是考慮一下加奶吧。」

「好吧。拿牛奶來，不要奶球，要牛奶。」

接著服務員端來一杯牛奶。老力混了進去。卡布奇諾的醇厚輕滑就出來了。怎麼？「老人家，你還挺懂。」「我年輕的時候，做過咖啡師，你看我當然是看不出來。」「哦，您在哪兒做過？廣州么？」

「就在本地啊。」「哦？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地方以前開過咖啡館，您年輕的時候，距離現在，也得二十多年了吧。」

「你想一下，二十多年前，你還沒多大是吧？」老力一想，對哦，那會兒還穿開襠褲呢。」

咖啡是有靈魂的，老人家說，「就像一個好朋友，一開始，你可能覺得他的脾氣，不大好，長期相處下來，發現這個人，還是很有底蘊，有一天，離開了他，日子就好像難以過下去，沒人陪著訴苦，沒人懂你似的。」

「可是，現在的人，也沒有時間吶。」

老人家說，「時間永遠是有的，你停車，等人，休息，總是有時間的，不過，你不長期品嘗，是品不出的。」「你覺得現在的人，懂這玩意兒嗎？」

「我老頭年輕的時候，上廣州打行工，那會兒還是民國呢，說起這玩意兒，我覺得啊，他是懂的，後來，時間變了，這咖啡，本來是咱們的熟人，現在又成陌生人了，彷彿是個新生的事物，完全不記得曾經那些過去，」老人家說完又看著報紙，「其實，這就跟人生是一樣的。」

老力喝完最後一口。看看天花板的圖案，不禁感嘆，看看手錶，該回隊里了，他脫下制服，怕人見了會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走到老人家面前，說，「老人家，走吧，該回局裡了，很難想像，您這麼有想法的一個人，會犯這樣的事。」

老人家合起報紙，看看櫃檯上的鐘，摘下眼鏡說：「行，反正打你一進來的時候，就沒想過要跑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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