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山上兩棵樹
魯迅在他的散文《秋夜》中開篇寫了幾句話：「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
懵懂的學生說：魯迅說話真啰嗦，「我家後園牆外有兩株棗樹」多簡潔！
睿智的學者說：魯迅沒有直說「我的後園有兩株棗樹」，而分成四個短句，後兩個短句還有重複之嫌。在語調上，這是魯迅沉重心態的反映。他出門來到後園，第一眼看到了一株棗樹，接著掃視，又看到了一株棗樹——這也是作家的視野所及，錄為文字的一種客觀表現。另外，魯迅的語氣和文字，在這裡顯示為一個徐緩的情態，為後文設下了伏筆。彷彿表示：作家心中愁悶，需要到後園來靜一靜，尋找一份暫時的安寧！
如果把魯迅的這篇散文變成高考語文試卷的閱讀理解題，就一定會有一個滿分的「標準答案」 ，但是即使魯迅在世，來回答高考的命題，他也未必能得滿分。讀文章見仁見智，讀者有自己的理解，有點理解甚至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要變成文字來表述很難。
我從事多年的高中語文教學工作，我最怕的就是教學生「準確」回答閱讀理解題，因為準確與否，是必須以出題人的意願為標準的，他說魯迅的「兩株棗樹」是什麼含義，你就必須接受是什麼含義，否則就不能得分。在高考語文試卷中，現代文閱讀理解題分值僅次於作文，學生即便很重視，複習也無從下手，只能撞大運。
還有20來天就是高考季，相信不少學生現在正是緊張備考的階段，夜以繼日，殫精竭慮。不知道今年的高考語文試題是不是有些改革？記得文化大革命前，高考語文就是一篇命題作文，文科考生再加試一段文言文翻譯，那時候的學生——從小學到高中——語文考試都不考現代文閱讀理解，可是那時候的學生語文修養、文學修養如何？過來人都清楚。語文考試越複雜，學生為應試而學語文的功利心就越強。閱讀經典，本來是精神的享受，現在成了高考的敲門磚，做題目成為一種擠出作者「微言大義」的折磨，這怎麼能夠提高閱讀的興趣？怎麼能夠讓學生愛上語文？對此我一直都是懷疑的。
在我家鄉鉛山縣，有一條從東往西流的信江，應該算是長江的支流。信江的岸邊，有一些丹霞地貌的小石山，顏色赭紅，因為沒有土壤，所以樹木稀少。有兩次我路過一個小山包，都是早晨，看見山包上有兩棵樹，仿照魯迅的筆法，可以這樣寫：
在信江邊的一個山包上，可以看見有兩棵樹，一棵是馬尾松，還有一棵也是馬尾松。
我突然異想天開，假如我是名家，有朝一日我的這段文字變成高考閱讀理解題，考生如何詮釋我——作者——此時的心情？
第338期
TAG:鵝湖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