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小院連翹

最新 05-17

母親

草原的歌謠

斯琴巴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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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小院

文/連翹圖/網路

母親這一生，心愛之物兩件。一曰，我和小弟，次之，花。

幼時家貧，推開那簡陋的紅柳條編就的木柵欄大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母親那鬱鬱蔥蔥，生機勃勃的小院。三窪寬扁而又油綠的似乎要滴下水來的韭，兩壟舊年的深秋里培植了，新年的早春里萌發了後格外嬌嫩新鮮的蔥挺立著，翠綠里泛著青灰。

喜陽的西紅柿在小院北邊陽光最盛的一隅自由的舒展著身體，為了幫助她們承載住那盛夏的豐碩，在她們的幼果還是米粒兒那般拙笨時，母親早早的就把那支撐的架子立了起來，多年侍弄土地和植物後與它們的熟稔讓她可以輕鬆的找到那些掛不了果的所謂的「騷枝子」然後折斷，為西紅柿可以最大程度的釋放她自身的力量而寫下重要一筆。

緊挨著西紅柿的，是兩壟婷婷的辣椒，在西紅柿的厚重里，它就顯得有些單薄嬌柔了，微風拂過，輕輕搖曳，似鈴鐺，如翠玉，說不出的人畜無害，可愛討喜。可那些個長長彎彎，油亮翠綠的辣椒們可就沒有那麼好說話了，摘一個下來，放到鼻下，一股子辣味就透過那油亮翠綠嗆進鼻端，若你忍不住誘惑試著要去咬上一口，那火辣辣的滋味，保證你永生難忘。

紫靈靈的茄子獃頭獃腦，一個一個隱蔽了起來，你若不仔細去尋找，幾乎都發現不了他們，揪三五個下來，放屜里蒸了，用手撕撥開，搗上兩瓣新蒜，熗幾瓢胡麻油，放盆里拌了，那滋味，是任何的高級飯店，超級大廚都做不出來的，那是鄉愁，是思戀，是念想，是撫慰。

黃瓜是一咬之下汁水四溢的，黃的花下一根根的掛著，傍晚時還五寸不到，天亮時卻悄悄然已經五寸有餘，細細的莖上一根，二根，三根……就算那莖已不堪重負，顯露出僵老凋敝的模樣，但那瓜兒，卻還是那般的爽脆，可口。

番瓜懶洋洋爬在東邊的杏樹下，清晨的第一道陽光里，母親摘下那一朵朵綻放著的雌花，把它們的花萼插在同樣綻放著的雄花的花萼里，以幫助她們生出一個個嫩的能掐出水來的小番瓜來，這項具有偉大意義的工作，是必須在日上三竿前就完結了的，要不然的話，毒辣的日頭很快就會曬蔫了在清晨的濕潤微露中嬌嫩綻放的花兒，若再想要成功授粉，也是沒那麼容易了。

豆角爬在母親支的架子上，立在那小院的中間，猶如一道綠色的屏障將小院一分為二，碎碎的花兒，粉的，紫的，大紅的。鼓鼓的豆角，白的，綠的，鵝黃的。每每飯點，拿個塑料小盆，去到豆角架前摘幾根心儀的豆角，再去旁邊的辣椒壟溝里揪兩隻辣椒，放自來水下簡單沖洗一下，用開水焯了，放點鹽，拌點醋，熗點油，夏日裡爽口又清涼。

除去這些個小可愛們，最讓母親得意上心的，卻是那圍著小院一圈的各種各樣的花兒，九月菊，大麗花，八瓣梅，荷包花，芍藥，月季，牡丹，牽牛……

有一年，敢創敢拼的父親為了改善家中貧寒的面貌，貸了款執意要養雞，可誰知這些雞被母親辛辛苦苦喂到十月即將產蛋時，卻突然來了一場雞瘟。院子里，雞舍里，草堆里到處是奄奄一息的雞，母親披頭散髮的去給雞子喂葯，雞子卻在她手裡撲騰了幾下後腳一蹬去了。

可憐的母親無助的呆坐在滿是死雞的院子里，隨後跌跌撞撞的進了大屋，沒多久她手裡拿了一把剪刀出來。那個時候，小院里的九月菊開的正旺，母親低頭溫柔的理了理頭髮，然後從容的剪了各色的菊花攏在一起，找了個瓶子裝了清水插進去，擺在了大屋的寫字檯上。

這是我記憶里母親唯一一次折花，這些花兒，是母親心裡對苦難生活全部的回答，守望花開，是母親對生活最樸素真實的情懷。

夏日的傍晚，啤酒花的陰涼里，擺了桌子，凳子，做幾樣小菜，拌黃瓜，蒜泥茄子，西紅柿炒蛋，虎皮尖椒……雀兒聒噪，芍藥微香，牡丹倨傲……孩子們跑來跑去，大人們喝來喚去。

各花是各花的時節，各花是各花的風姿，歲月悠長，世事滄桑，唯有那些把自己交付於雨露，風霜，星辰，花鳥的時光，方才真正得了一方寧靜，享了片刻閑適。

有一年，母親不知從哪裡得了些櫻桃西紅柿的苗子，栽在了院子里，那些珠玉般的西紅柿，吃起來格外的香甜爽口，貪吃的我每次摘一小盆自己一個人便能吃多半盆下去，父母親見我愛吃，於是每年都在小院里種一壟櫻桃西紅柿，這一壟，是父母親專門種給我吃的。

出嫁後，去母親小院里摘菜，是夏日黃昏里我的日常，常常是左手提個塑料袋，右手舉著咬了一半的西紅柿或是黃瓜穿梭在小院里，這天然無公害的食物，讓我們的味蕾重新找到了那童年裡才有的味道。

鄉鄰們誰家缺了菜，總是打發小孩子們來母親的小院里揪上幾顆，母親總是那麼慷慨，那麼爽快，從不讓誰空手而歸。後來生活條件好了，母親又在離家不遠處的一塊地里種了各種各樣的的蔬菜，我回家時看到了責怪她「種這麼多，能吃的了嗎？」母親爽朗的笑著回我「總有人吃不是，你看從沒有糟蹋的，誰想吃誰就摘了吃，總歸是個吃。」

那些物力維艱的歲月里，上高中的我個頭剛堪堪夠到自行車的腳踏，因為拮据，家裡拿不出供我在學校吃飯的錢，騎著自行車穿梭在家和學校之間便成了我的每日必修，母親心疼我來來回回奔波辛苦，每天會準備好一飯盒菜，回去吃飯時給我裝上，晚上時，我就可以拿出飯盒同其他同學一起就著這菜吃點饃饃而不不是偷偷的躲到沒人的角落裡就著白水啃幾口饃饃了。而這菜，都是母親小院里長出來的，就這菜，也不是日日月月都有，大多數時候，除了風雨無阻的穿梭，別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