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昌碩、王國維皆題過的《石鼓文》，傳世可能只此一件！

最新 05-17

在今年年初，一南一北有兩個專題展覽比較引人關注，一個是浙江寧波天一閣博物館舉辦的「石鼓墨影——明清以來《石鼓文》善拓及名家臨作展」，一個是北京清華大學博物館舉辦的「獨上高樓——王國維誕辰140周年紀念展」。兩個展相距千里之遙，但細心的觀眾可能會發現，兩個展中竟然有一件共同的展品，同時出現在了兩個地方，這是怎麼回事呢？這又是一件什麼文物呢？今天就來說說這件特別的展品——陳叔通舊藏《石鼓文》卷。

●陳叔通舊藏《石鼓文》卷外布套。有周大烈題籤。

●陳叔通舊藏《石鼓文》卷。有黃君寔題籤。

自去年中央電視台的「國家寶藏」欄目開播以來，故宮所藏的「石鼓」可謂家喻戶曉，而這「石鼓」之上的文字說是中華民族石刻文字之祖亦不為過分。「石鼓」唐代初期出土於陝西省寶雞市鳳翔三畤原，共十件，因其刻在鼓形石上，所以稱之為「石鼓文」。其內容為記述秦王遊獵之事，每鼓均刻四言詩一首，故又稱「獵碣」。因曾被棄於陳倉田野，也稱「陳倉十碣」。有關《石鼓文》的刻制年代，諸家聚訟紛紜，近來多以唐蘭的《石鼓年代考》所載「刻立在秦獻公時期」為準。《石鼓文》是由大篆向小篆衍變而又尚未定型的過渡性字體。書法古茂雄秀、圓融渾勁。為歷代書家學習篆書的重要範本。

●石鼓原石，此第四鼓（鑾車鼓）。

●石鼓原石局部。

《石鼓文》在唐代時被發現時原石已有損泐，隨之也有了拓本，惜唐代拓本今已不傳。之後則以天一閣所藏北宋拓本為最古，惜此本咸豐十年（1860）毀於兵燹。至明清時，《石鼓文》拓本漸多。國內現存最早的《石鼓文》拓本，為明代中後期拓本，主要特徵是第二鼓（汧殹鼓）第五行「黃帛」二字未損，稱為「黃帛本」。這時期拓本的時間跨度大致在明中期至明後期，期間也有一些損泐變化。最早的跟最晚的加在一起，目前國內已知者僅五件，上博兩件，故宮兩件，上圖一件。「黃帛本」之後便是「氐鮮本」，這時期拓本的時間跨度大概在明末之清乾隆初年。最主要的特徵是第二鼓（汧殹鼓）上「氐鮮」等五字未損（見對比圖1）。據筆者近來考證（詳見2018年第3期《書法》雜誌中「明清間《石鼓文》拓本校勘記」一文）「氐鮮本」亦有早晚之別，區別在第四鼓（鑾車鼓）第四、五行倒數第二字之間是否泐連。第六行「陰」字「阝」部豎筆末端是否已連石花。未泐連者可稱為「氐鮮早本」（見對比圖2）。

●對比圖1

上圖為陳叔通舊藏本，「氐鮮」等五字未損。

下圖為禾中布衣舊藏乾隆晚期拓本，「氐鮮」等五字已泐盡，僅存「氐」字上部。

●對比圖2

上圖為陳叔通舊藏本，「鑾車鼓」第四、五行倒數第二字間尚存石皮（紅框所示位置）。第六行末「陰」字左半「阝」部下端未損。

下圖為徐渭仁舊藏清初拓「氐鮮」不損本，「鑾車鼓」第四、五行倒數第二字間已泐損（紅框所示位置）。第六行末「陰」字左半「阝」部下端已損。

陳叔通舊藏《石鼓文》即「氐鮮早本」，也可稱為「明末清初拓本」。此時期拓本存世極少，據筆者目前已知者尚不足十件，且多存公藏單位。藏於民間者，已知者僅三件，三件綜合比較，此卷排名第一。吳昌碩定為「雍乾拓本」，實在是有些委屈了這件善拓。

●吳昌碩題引首

●第一鼓（吾車鼓）

●第二鼓（汧殹鼓）

●第三鼓（田車鼓）

●第四鼓（鑾車鼓）

●第五鼓（霝雨鼓）

●第六鼓（作原鼓）

●第七鼓（而師鼓）

●第八鼓（馬薦鼓）

●第九鼓（吾水鼓）

●第十鼓（吳人鼓）另有王福庵觀款。

是卷除拓本本身拓制較早，椎拓精良，已可稱為善本之外，最大的亮點莫過於吳昌碩的引首及王國維的跋尾。吳昌碩為近代金石書畫宗師，其書法尤得力於《石鼓文》，一生臨《石鼓文》無數。他自己藏了一冊「黃帛本」（明中後期拓本，今藏上海圖書館），惜其中沒有吳氏本人題跋及印記，僅可從他人跋中得之為缶廬所藏。而吳氏題跋的全本《石鼓文》（十鼓齊全者），至今則僅見是卷，其珍貴程度可想而知。吳氏所題「鳳翥鸞翔」，渾厚華滋、神氣十足。四字摘自韓愈《石鼓歌》中，原句為「鸞翔鳳翥眾仙下，珊瑚碧樹交枝柯」。估計是吳氏考慮到平聲收尾更佳，才將原句中並列二詞做了顛倒處理。款文中譽此卷「古香可掬」，「為稀世之珍」，更可見此卷之難得。

●吳昌碩所題引首中款字部分。

這段文字中主要提到了四部分內容：

一、拓本的拓制年代。他說「雍乾氈蠟，古香可掬」，「雍乾」指清代雍正、乾隆時期，「氈蠟」指椎拓。

二、斷代的依據。他說「氐鮮二字完善可證」，其實這卷石鼓早於一般所見的「氐鮮本」。

三、理想中善本的特徵。他說「奚事斤斤於八鼓之微字耶」，《石鼓文》第八鼓若存「微」字，當為南宋後期或金時所拓。元代潘迪作《石鼓音訓》時所據舊本即八鼓僅存「微」字本。

四、題字的出處。他說「摘昌黎石鼓歌字顏其耑」，但是調整了原句兩個詞的位置。

王國維乃近代最著名的學者之一，一生致力於學術，考釋金石多發前人所未見，尤為後世所重。是卷跋尾作於1922年，先考版本，認為與羅振玉所藏明季朱之赤舊藏本同，當為明拓本。復考字體，以《石鼓文》與《虢季子白盤》、《秦公簋》同出雍地，文字體勢略同，認為《石鼓文》亦虢公所作。再考其中文字。通篇七百餘字，可視為觀堂先生考《石鼓文》的小論文一篇，學術價值極高！如此長跋亦極其罕見!

●王國維跋

●王國維跋（大圖之一）

●王國維跋（大圖之二）

此外，馬敘倫的小楷釋文，標註諸家考釋的十鼓次序及卷尾一跋，亦可稱《石鼓文》考證中的學術之作。

●馬敘倫、譚澤闓、曾熙跋

●馬敘倫跋（大圖）

●譚澤闓跋（大圖）

●曾熙跋（大圖）

●張文魁用印。

藍布外套有周大烈題籤，卷外有黃君寔題籤。卷後有譚澤闓、曾煕跋，另有王福庵觀款。陳叔通之後，此卷為張文魁所藏。1996年自張氏後人處散出，為紐約佳士得《上海張氏涵廬舊藏宋元翰牘明清書畫精品》圖54，此專場同時散出者還有曾鞏《局事帖》（2016年5月，再次拍賣以2.07億人民幣成交）等重量級文物。又二十餘年後，《石鼓文》卷為上海收藏家L先生所得。也就是在L先生手裡之時，發生了兩個專題展都在爭取這一件展品的事情。原來，L先生早在去年年中時就答應了借給「石鼓墨影展」，不料之後「王國維展」找上門來也想借這件重量級展品。都是精心策劃的高質量展覽，L先生心中雖都想借，但是總不能一家拿一半去展，三思之下索性模擬複製了一件贈送給清華大學博物館，並借給他們其他的展品。所以清華展出的是複製件,其實展牌上也有標明，看過展的朋友們留意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