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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後,謝謝您——給過我避雨的屋檐

我二哥下崗將近二十年了。過去他是我老家縣城製藥廠的工人,下崗後生計難以維持,就帶著妻子兒女去了常州的鄉鎮企業打工。他生病時在常州第二人民醫院就診,醫生問:「你是哪裡人」?

答:「陝西」。

「西安的西京醫院全軍聞名,你去這個醫院做手術吧」。

我二哥就坐火車、倒汽車,回了老家縣城醫院,由我三哥三嫂幫著為他開了轉院單,趕赴西北地區首屈一指的大醫院——西京醫院就診。我的朋友田德福四處為我尋找人脈,他肯定地說,西京醫院胸外科副主任陳文生教授醫術精湛,你去找他絕對沒有問題。我對於醫生有一種疏離感,因為去年我母親患病的時候,事先我去了交大二附院,也是找的某個科室主任看病,這個主任醫生拿著我母親的各種醫學化驗單,跟我說:「沒事,你母親就是年齡大了,神經系統不好而已,沒啥大礙」。

我和我先生反覆地跟主任醫生強調:「我母親胃痛很長時間了,拜託您好好診斷一下」。可是醫生再三地強調:「沒有事情的,回去吧」。

我母親回到老家後的一個月,在老家縣城醫院檢查出了胰腺癌晚期。不到三個月後就離世了。從此後我畏懼醫院,一如在草木茂盛處歇腳,突然竄出了一條蛇一樣地驚恐。對醫生心存畏懼與恐慌,一種叫做「誤診」的疼痛,常常讓我心碎。如果我母親被及早診斷出胰腺癌,是不是我可以儘早為母親治病,讓她老人家能在這世界上和自己的兒女多廝守幾年。但是疼痛的傷疤還沒有痊癒,我二哥就生病了。去西京醫院看病的路上,我的心裡非常沉重,台灣詩人余光中的詩句漫上心頭——

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

母親在裡頭。

……

而這愁緒,不是鄉愁,而是一種難言的傷悲與哀痛。因為沒有了母親的護佑,父親又驟然而去,雙重的打擊之下,我的天空黯然失色,不見天光。天黑了,又下著雨,誰能給我一個避雨的屋檐呢?我在家裡是老小,但是我出門在外,就是自己的老大,在惶惑而又倉皇的中年,面對命運的裁決。

二哥生病後,我從單位休假一周,奔赴醫院,而且是最有名的西京醫院。

如果你去過西京醫院,看一眼患者排列的長隊,你就會深刻地感悟到生命如草芥,是那樣的卑微,我們國家的醫學人才又是多麼地匱乏。這裡排隊看病的人,比火車站還要沸騰。陳文生教授只有周三下午上門診。不出所料,來看陳教授門診的患者,排成了一條長龍,這個下午我們等到了四點半,還是沒有等到教授。有很多從新疆、從內蒙古遠道而來的患者家屬儘管心焦,但他們說,他們就是為了等到星期三,來看陳文生教授的專家號專門來西京醫院的,因為這個人細心、溫和,醫術精湛,讓人放心。患者家屬的話打消了我內心對於醫生的恐懼,下午16:40分,醫院的門診叫號台傳來了醫務人員的聲音:「陳教授剛剛做完一例大手術,正走在通往門診的路上,請大家排好隊」。患者和家屬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立刻安靜了下來,並且「嘩啦」一下讓出了一條道,讓陳教授走進他的診室。終於叫到我們的號了,我陪著二哥見到了一身白大褂的陳教授,他帶著戴口罩,陌生人根本看不出來他的年齡,但是他的眼神寧靜柔和,像教堂里鐘聲與和平鴿起飛時給人的幻覺,安然而沒有拒人千里的姿態。他看了我二哥在常州市醫院拍出來的B超,說:「病人必須手術」。

我問:「不手術會怎麼樣」?

他答:「心慌氣短的現象愈來愈會加劇,就像扛著大山走路一樣,生命質量也會不斷地下降」。

我再次問:「能不能不做手術,我二哥家裡經濟條件有限」。

「條件再差,都要活下去,是不是。」他問我,眼神明亮溫和。

接著陳教授讓我二哥把手指蜷縮起來,他用他的指頭觸碰我二哥的手指關節,說:「很嚴重,你下定決心做手術吧」。

我怯怯地問:「我能不能給我二哥預約您親自主刀的手術」。對於我這樣一個普通的患者家屬,我知道說這句話十有八九會遭到專家拒絕的,但是為了二哥,我還是再一次鼓足勇氣,說出了內心的願望。

「哦,你說呢」?

陳教授彷彿在問我,我的心怦然一熱。因為幾年前我的腳踝患病後,也是在這家醫院看病,一個退休返聘的老教授坐診,我幾次懇求他,說:「醫生,我的腳踝幾乎每天腫脹,不能夠站立太久,您幫著看看,怎麼樣」?他不捨得用他的目光看我一眼,也不捨得用他的手觸碰我的踝骨。毫無表情地說:「沒啥看的,我斷定是距骨壞死,祖國醫學還沒有發展到根治這種病痛的方法」。他用了不到一分鐘時間,打發了排隊三四個小時的我,此後我更加畏懼跟一個醫生說話,作為一個患者,那種被動而又自卑的地位,讓膽小的我更加怯懦,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陳教授居然同意了親自給我二哥做手術,我的內心猛然起了一陣小旋風,趕跑了我的惶惑與不安。

我從醫院回家的時候,天黑了下來,街燈一顆顆閃亮。我已經過了最敏感的少女時期,但是自從母親走了後,常常我一個人會懺悔,會無端地溫習母愛的氣息。我坐在車子上,像一個逃離了家門的女孩兒,在心裡跟遠去的母親談心,你看,媽媽,一切多麼好,我們今天遇到了一個好醫生。

我彷彿聽到了母親的寬慰我的聲音:「孩子,不要怕,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你一個人晚上走路,要大膽」!在我最脆弱無助的時候,整個人靦腆而疲倦。我走在街燈下,街燈里映照著我的孤獨與漂泊。

緊接著我們遇到的難題是:西京醫院四月份僅僅胸外科排隊做大手術的病人,就有200多名。醫院沒有床位一下子把病人全部接診,只能一個走了另外一個來。好在我們預約醫院手術時,一個病人因為其他原因轉診,我二哥有幸立刻住進了醫院。

接下來就發生了前面的一幕。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

張夢婕,女,上世紀七十年代生人,祖籍陝西旬邑,現居西安。曾做過十年新聞記者,現在在某央企工作。

善於寫詩歌、散文,作品在《文藝報》、《文學報》、《西安晚報》、《深圳特區報》等報刊雜誌發表作品。曾出版小說《嘉年華》、詩集《內在之美》(多人合集)。其小楷書作曾入選陝西省書法家協會舉辦的第四屆陝西省臨作展,日常以讀書、寫作、翰墨生涯遣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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