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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書法·書學》:千唐志齋館藏唐代墓誌書法分期研究

胡質墓誌拓片 選自文物出版社《千唐志齋藏志》

千唐志齋館藏唐代墓誌在學界具有典型意義。本文將其置於唐代歷史發展的維度中,對其書風、書手、刻工乃至喪葬時風進行了相應的考察。根據墓誌書法與上流社會名家書法的歷史演進特點,將館藏唐代墓誌書法分為四期,並對其發展的來龍去脈、唐志書法自身的構建及其書刻手因素等方面做出判斷與描述。

千唐志齋館藏唐代墓誌書法分期研究

王放

千唐志齋是已故辛亥革命家、愛國民主人士張鈁先生的私人藏館,以專門收藏唐代墓誌而聞名於世,在唐志收藏界頗具代表性。隨著千唐志齋的對外開放及其墓誌拓本彙編的出版,千唐志齋館藏墓誌得到深入研究。就千唐志齋館藏唐代墓誌而言,有研究其墓誌文學者,有研究其文字者,有研究其書體者,而尚未有對其分期研究者。筆者以為千唐志齋館藏唐代墓誌頗具代表性,對其作分期進行研究是有必要的。

目前學界對整個唐代墓誌的發展歷程做過相應的分期,比較有代表性的有葉昌熾的「五期說」、朱關田的「四期說」與張同印的「三期六階段說」,這些分期是建立在各自掌握的唐代墓誌資料的基礎上的,而千唐志齋館藏唐代墓誌有其特殊性,那麼,對其分期應該把這些特殊因素考慮進來。需要說明的是,該館所在地洛陽是武后在位時期的國都,而且館藏武后時期的墓誌佔據了一定的比例,因此筆者將武后在位時期前後的墓誌單獨列為一期,以做詳細分析。另外,館藏唐代墓誌分期時間節點的上限與下限,與唐代歷史時間節點的上限與下限並不一致,就其上限而言,因館藏唐代墓誌並無高祖武德年間的墓誌,故而將這一時期的上限斷為太宗貞觀元年(627),而有紀年的最後一方唐志是僖宗廣明元年(880)的《孫幼實墓誌》,故而最後一期的下限當斷在僖宗廣明元年。至於並無特殊意義的數方無紀年唐志則不在本章的討論範圍內。

胡質墓誌拓片(局部)選自文物出版社《千唐志齋藏志》

1

「書學興盛」「承隋啟唐」——太宗、高宗時期

就墓誌自身的發展史而言,這一時期的墓誌確有葉昌熾所謂「煥然有文明之象」,而就其書法藝術本身的發展史而言,這一時期的墓誌書法可謂「唐承隋制」,尚未有大唐風規,這是歷史慣性使然。就這個時期的墓誌製作來看,其刻工較為一般,精良細工不多,大多應為普通匠人所為。書手方面層次不一,幾無名家參與。總體而言,這個時期的墓誌書法以楷書為主,貞觀初期大體承繼隋朝體格,楷法相對疏散,至貞觀末期則漸有妍雅清逸之風,楷法亦見遒麗之象;而高宗時的楷書墓誌較貞觀年間更為秀逸,楷法漸漸嚴謹。

就貞觀初期墓誌而言,如貞觀四年(630)的《胡質墓志銘》與貞觀六年(632)的《胡儼墓志銘》,胡質與胡儼為父子,且兩方墓誌的書刻時間較近,其體格也較為接近,儘管墓誌經緯線界格精良,但書手與刻手的製作則差強人意。這兩方墓誌書法點畫粗細均勻,沒有過多的提按變化,刻制的也較為粗糲,前者尚能平穩,而後者則多有東倒西歪之勢,不知是書手所為,還是刻手所致,如「五年六月一日」的「一」字傾斜如蛇遁逸,再如「麟」字,左右兩部分的組合擁塞而欹正相倚,可謂粗糲不堪。

貞觀八年(634)八月二十一日的《處士李繼叔墓誌》,頗見風規。其書法較虞世南靈動,較褚遂良凝重,或出自名家之手。正是此階段為隋末唐初,褚遂良諸碑未立,但此墓誌與八年後的褚遂良書《孟法師碑》的書法風貌較為接近。此志志主為處士,在唐初為不為官的一類讀書人,或者是因皇朝更替或其他原因不再為官之人。釋其志文可見,其父為魏平東將軍諫議大夫,但志主李繼叔未出仕。此志書丹秀美,刊刻較為精準,細處若髮絲,折角處理恰當,無明顯刀痕感。貞觀八年(634)八月二十二日的《大唐故田夫人墓誌》,此墓誌可代表這個時期館藏墓誌的概況,有隋代遺風,還未形成唐楷的風格,又透露著些許虞世南的風格。其刻工較為精湛,在轉折的處理上透露著筆意,對轉折的處理稍有欠缺,例如「風」字的橫折彎鉤,在轉彎處稍顯僵硬,不夠靈動。

胡儼墓誌拓片 選自文物出版社《千唐志齋藏志》

胡儼墓誌拓片(局部) 選自文物出版社《千唐志齋藏志》

還有一類墓誌,就書刻之特質來看,當屬北朝風氣的延續,頗似北魏墓誌,剛柔並濟,字勢明顯。這或許是刻工的慣性,屬於家族的傳承,依舊保留了北朝書刻的某些特點。儘管如此,這類墓誌的書刻也開始融合隋唐書法之風規,這也是時代使然。如貞觀二十年(646)九月二十日的《大唐故處士余當墓誌》,有魏志「剛柔並濟」之風貌。此志的書法面貌有北朝墓誌的爽利勁挺,又有隋唐墓誌的輕盈靈巧。字勢左低右高,較為統一。在刻工上雖有較明顯的刀痕感,卻能在豎畫及撇畫的起筆處體現筆意。當然,這種筆意需要分兩點去考量,要麼是書丹者在書寫時的牽絲,要麼是刻工在刊刻中的習慣性切刀。縱觀全志的書法,其應為尊重書丹者的原書丹較多,能夠盡量的還原筆觸原貌。

筆者所見館藏貞觀年間的隸書墓誌主要是貞觀初期的,其主要風格承襲了《三體石經》的隸書書風。唐代人學隸書主要學習魏晉時期官方發布的隸書碑刻,所以我們所見唐代所書碑誌多與曹魏時期《三體石經》及政府發布的隸書政策、典法的碑文相近,與私人墓碑如《曹全碑》有一定區別。據史料記載:

書學生課業,《石經》三體書,限三年成讀。

書學博士職掌文武官八品以下及庶人子之為生者以《石經》《說文》《字林》為專業,余字書亦兼習之。

貞觀三年(629)七月二十八日的《大唐蔣國夫人墓誌》,屬於魏晉隸書書風的延續,從此志的用筆及撇畫的折刀頭處理可以看出當是如此。

大唐故處士余君墓誌拓片 選自文物出版社《千唐志齋藏志》

還有一種刻意復古的隸書墓誌。如貞觀十三年(639)十一月四日的《大唐故張騷之墓銘》,其書法已經不是純粹的隸書風貌了,點畫裝飾性較多,既有楷書的結體和用筆,也有隸書的橫畫波磔,兼及帶有篆書的部首與結構,看上去有不倫不類之感,但又不屬於典型的破體書。這種書風當屬於書手的復古行為(抑或是墓主家人的要求),書手極力地去強調隸書的特徵,故而雁尾都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了強化,但由於書手對於隸書內在規定性的生疏,使得楷書標準的鉤畫、挑畫、折筆及捺畫夾雜其間,極其雜亂無章。就點畫的字口來看,刊刻者基本上可以做到鋒穎畢現,其牽絲及出鋒均能表達得很清楚,也就是說,這種風格並不是刊刻者所為。也正是由於刊刻者的水平之高,在某種程度上真實地反映出了書丹者的隸書書寫水平。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一時期的墓誌書法中還出現了「破體書」現象,與一般破體書不同的是,這一時期有多種書體在單字內雜糅現象,既有楷書的方折,也有隸書的波挑,或者也存有篆書的字形。這種現象可以追溯到東魏,自北朝延續至隋唐。

貞觀五年(631)二月十六日的《君禕墓志銘》,屬於破體書。其將篆、隸、楷三種書體雜糅在一方墓誌之中,彼此較為獨立,通篇看來並無美感,倒是十分新奇。志文中多追求裝飾性與美術化的效果,對於書法的好壞,基本無從談起。文中一些別字,例如「青」字中的「月」寫成了「丹」;「無」字中四個豎畫寫在了長橫上;「曰」字的橫折鉤寫成了橫折折折鉤等。

對於此類墓誌的出現,楊慶興曾言:

造成書體雜糅現象的根本原因是新、舊字體更迭期間的一種正常現象。新的字體尚未完全成熟、通用,舊的字體依然通行,磨合期出現混用現象是很正常的,也是能接受的。或者是個別書家,別出心裁,整出個新舊混用的作品,炫耀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沒必要不管事之大小,都非要往複雜里考慮不行。

筆者並不認為如此。眾所周知,書體演變發展到唐代,篆、隸、楷、行、草五體皆已成熟,而「新的字體尚未完全成熟」應是一個書體的書法風格變化,其與書體雜糅不能混淆,其與楷、隸之間的銘石書更不能混淆。其在得到此結論之前引了康有為、啟功及華人德的三個觀點,並做出了「沒必要不管事之大小,都非要往複雜里考慮不行」的論斷。筆者認為著實不妥。其應是沒有看到前朝此類碑刻的數量及面貌,而只見一兩方墓誌而談之。此言論著力點較小,論據不足。筆者倒是較為贊同啟功對於此類墓誌的看法:

自真書同行以後,篆隸都已成為古體,在尊崇古體的思想支配下,在一些鄭重用途上,出現了集中變態的字體。

因為唐代書學的要求明確表示《三體石經》乃學生臨寫、閱讀的對象,作為儒家的經典,《三體石經》一直以來均為學習的課本、典範,那麼也可以說此類雜糅碑誌的出現是有受《三體石經》影響的。

三體石經拓片(局部) 原石藏於陝西西安碑林博物館

2

「武后造字」「褚風激揚」——武后時期

為了方便研究,除了武后在位的光宅年間至長安年間,筆者將中宗嗣聖年間至睿宗的延和年間均歸到這一時期。這一時期有兩大特點,其一是武周造字影響下的墓誌撰寫,具有強烈的時代風貌;其二是名家書法開始影響墓誌書法,其中不乏名家開始參與墓誌的撰文與書丹。就其書法而言,這一時期,褚遂良書風開始影響墓誌書法,更有宰相狄仁傑及「別敕選」韓筠所書丹墓誌,足見這一時期的士風。此外,據館藏唐代墓誌所見,可以說在武后時期出現了仕宦書丹並署名這一現象。而在天授二年(691)便有文林郎齊州歷城縣尉董履素書丹署名。此時期唯一刻工者署名為內供奉南陽張元敬,其是為瀛洲文安縣令王德表所鐫墓誌,更為難得的是,此志的撰文者為當朝宰相薛稷。

在武則天在位期間,其將洛陽改名為神都,並長駐於此。直至中宗李顯在洛陽複位,將神都更名回東都。自古以來洛陽邙山被奉為喪葬的風水寶地,而館藏唐代墓誌皆為邙山一帶所出,此時期不僅有仕宦墓誌,更有宮人及庶民墓誌,加之此時的墓誌書法正處於規範化的時期,因此,武后時期的館藏墓誌就顯得格外有研究價值。

據施安昌考證:

洛陽含嘉倉是隋唐時東都的大糧倉。近年發掘糧窖時,出土有帶字磚(又稱銘刻磚),上刻糧食品種、來源、數量、入庫年月等,在當時起「賬簿」作用。其中凡武后時期的,均用改字。

不僅如此,武后所造新字在這一時期的墓誌中有全面的呈現。按,武后所造新字並不是一日完全頒布,但墓誌中與地上所見新字的頒布時序幾無所差,除有些新字會被訛寫。誠如葉昌熾云:

當時群臣章奏及天下書契咸用其字……余所見武周碑不下數百通,窮鄉僻壤,緇黃工匠,無不奉行維謹。尤可異者:巴里坤有萬歲通天造像(今歸端午橋制府);敦煌有柱國李公舊龕碑,在莫高窟;廖州刺史韋敬辨智城碑,在廣西龍州關外;河東刺史王仁求碑,在雲南昆陽縣;龍龕道場銘,在廣東羅定州,皆唐時邊遠之地。文教隔絕,乃紀元年月亦皆用新制字,點畫不差累黍。雖秦漢之強,聲靈遠訖,何以加焉。

由於唐太宗李世民對於「書」「言」「身」「判」銓選機制的推崇,加之其對書法的大力推崇、提倡,儘管這種政策沒有直接影響當時的墓誌書法,但在武周時期,這種政風開始下移,並影響了墓誌書手,這在墓誌書法中體現了出來。被尊為「廣大教化主」的褚遂良在此時為代表人物,其在洛陽龍門刊刻了《伊闕佛龕碑》,使得民眾可以近距離了解褚字。

大唐蔣國夫人墓誌選自文物出版社《千唐志齋藏志》

神龍二年(706)七月一日的《唐甘基墓誌》為贈官墓誌,據志文載,其子甘元柬為鴻臚卿上柱國丹陽郡開國公,因功卓著遂贈其父為太子中舍人。此志書丹十分精美,刊刻精細,有十足的褚遂良筆意。又志主之子官至鴻臚卿,其掌管皇室的禮賓事務以及大臣的凶儀,所以其父的墓誌應為當朝最好的書丹及刻工所制,可以反映出武周時期唐代宮廷內部的墓誌書法面貌。

隨著時代流轉,加之名家書風的影響,這個時期的墓誌書法較貞觀時期北朝風格的墓誌數量有所減少,而有了較多的歐、虞「端莊灑落」的影子。

久視元年(700)十月二十八日的《大周故袁公瑜墓誌》,為河北道安撫大使狄仁傑所撰並書。其為狄仁傑70歲所書,亦是史書載其卒年(另有其於701年卒的說法)。此志書風似虞世南,結體開張,工整秀麗,溫文爾雅。用筆含蓄,結字雅正,宛如彬彬君子,閑適自然。志文中有武后所造新字,且有些字用楷書處理,與志文融為一體,但仍有些字,例如「載」,還是用篆書的結體處理。

雖然從唐太宗開始便一直推崇「二王」,而且唐代草書書法的發展如此的突飛猛進,孫過庭已然成為時代的草書代表人物。但是在墓誌書法中還是未見草書入志的現象,可能是民眾對於碑誌的敬畏所致。偶爾會在墓誌中出現單個的草字,但此種情況甚為少見。

久視元年(700)九月二十日的《大周故囗建達墓誌》,其墓誌無題,所以只知其名,不知其姓氏。志文載,其「隱居朝市,怡然養性」,所以這是一方庶人墓誌。其書丹及刻工均不佳,但可以從草書字法看出,民間當時對於草書應是有一定的了解,但部分草字在墓誌中出現說明其應並不熟悉所有字的草法,也就是在一些熟悉的字上去使用草書。文中的武后造字有些仍用篆書處理,無法達到統一。此志是館藏墓誌中武后期間的唯一草字較多的墓誌。

此時期的隸書墓誌在書學倡導影響下有所進步,相對於貞觀年間的隸書墓誌,這個時期的隸書墓誌更加註重書寫的流暢感,但仍存有魏晉時期的影子。其呈現出來的面貌較為符合同時期的隸書書法。

大足元年(701)八月二十日的《大周故盧行毅墓誌》,為洛州縣尉所撰。此志書法較貞觀時期有所進步,書丹及刻工皆為上品。其書風凝重且秀麗,細節處精緻有加,不僅融入了武后時期的秀美,而且魏晉時期的隸書特點仍然存在。此方墓誌書法統一,是為數不多的可以將武后造字融入其中的墓誌。

大唐故張騷之墓誌拓片 選自文物出版社《千唐志齋藏志》

3

「字書刊立」「顏筋柳骨」——玄宗至德宗時期

館藏唐代墓誌中,這一時期的楷書墓誌比較強調法度,唐楷風規已經得到深入貫徹。其中《干祿字書》的刊刻更是對德宗及其後的墓誌書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玄宗時期的墓誌較為精美,書丹與刊刻皆為上乘,刊刻潦草或是不書丹直接刻的墓誌比較少。而代宗、德宗之際,墓誌的刊刻與書丹較玄宗時期差了一些。

在玄宗時期,館藏唐代墓誌書法較武后時期有更濃重的歐陽詢筆意。如開元五年(717),《大唐故李氏元思忠墓誌》,此方墓誌為縣主李氏及其丈夫元思忠的合葬墓誌,如此將李氏放在男主人姓名前的墓誌名在唐代甚為罕見,據志文載,原因應是信安縣主李氏為唐太宗李世民的孫女、吳王李恪的第四女。此志撰、書者為「宣德郎行右衛錄事參軍歐陽植」,其與歐陽詢的關係不詳,但是此志的書風十分接近歐陽詢,其中宮緊密、主筆伸長、平正端莊,起收筆處理細緻,嚴謹工整。

如果說在歐陽詢的影響下,唐代墓誌楷書的結構走向端莊、法度化,那麼,褚遂良對於唐代墓誌楷書的影響便是其點畫的形態。褚遂良的楷書點畫跳躍感強,外柔內剛。因此他是拉開隋志與唐志風格的重要人物。在這一時期,褚遂良書風的墓誌較多,如開元十年(722)五月既望(十六日)的《大聖真觀楊法師生(曜)墓誌》,其與褚遂良永輝四年(653)所立《雁塔聖教序》十分相近,墓誌中一些字似乎摹刻一般。開元十四年(720)九月二十二日的《大唐故七品亡宮志文》,據志文載,墓誌為良家晉選入宮。既然為宮人墓誌,那麼其死後應是宮中的專業人員來書丹、刊刻墓誌。此志的橫畫起筆及鉤畫與褚遂良的《雁塔聖教序》很接近,又結合此時期的墓誌書法多像褚遂良,可以說,褚遂良《雁塔聖教序》風格在此時期為皇室及社會庶人的主流書風。

君禕墓志銘選自文物出版社《千唐志齋藏志》

君禕墓志銘(局部)選自文物出版社《千唐志齋藏志》

在德宗時期,楷書墓誌又有了一個新的方向,而引領這個方向的人便是顏真卿。顏真卿多有碑碣流傳於世,而在當時最有影響力的應屬顏真卿所書其伯父顏元孫的《干祿字書》。顏元孫在《干祿字書》中云:

所謂正者,並有憑據,可以施著述、文章、對策、碑碣,將為允當。

其確定了應用的正式場合,將楷體字進行了規範,肯定了漢字的簡化,鞏固了文字統一。而作為示範樣字的顏體字便廣傳開來,據《湖州府志》所存《楊漢公刻跋》記載:

《干祿字樣》鐫於貞石,仍許傳本示諸後生。一二工人,用為衣食業。晝夜不息,剜缺遂多。

可見其所出拓本數量之多。館藏唐代墓誌到了貞元年間也出現了一些顏真卿風格的墓誌,如貞元五年(789)五月二十日《大唐故詹事府司直孫公夫人隴西李氏墓誌》,其撰、書者為第十三侄丞議郎行河南府陸渾縣丞公輔。此志書法有顏真卿的篆籀用筆之感,有些字較為相像,豐腴雄渾、氣勢恢宏。但是這種書風在館藏的貞元年間墓誌中並不多見。

館藏墓誌中這一時期的隸書較武后時期更為豐腴,顯現出雍容華貴的氣象。從這時期的十方隸書墓誌來看,雖然還有一部分有魏晉隸書之遺風,而另一部分則顯示出了一定的唐隸時風,流暢端莊,足見唐隸新風尚的影響。天寶元年(742)《唐故王冷然墓誌》,其書法帶有明顯的魏晉隸書風格,但在筆畫上較為豐腴,是當時隸書墓誌風格轉變的代表。

唐太宗李世民推崇「二王」行書近百年之後,其書風終於在館藏唐代墓誌中出現。行書書寫碑版墓誌可以追溯到唐高祖李淵的《李淵為男世民祈疾造像》,刊刻時間為隋大業二年(606),雖是行楷相雜,然兼融「二王」與北朝遺風,可以視為唐代以行書寫碑版的先河。太宗李世民行書《溫泉銘》等行書書碑的作風或許是得其父之遺風。儘管如此,行書書寫墓誌則出現的較晚,可見墓誌書寫的風尚在某種程度上是落後於上流藝文的發展的。開元十二年(724)二月一日《大唐故趙潔墓誌》中可見,其行草書十分流暢,草字也比較規範,可見書丹者在行草書的書寫上是比較熟悉的。此志有列無行,使得章法上錯落有致。字與字在豎式上相互照應,連接感較強。而在天寶年間,館藏唐代墓誌出現了與懷仁和尚《集王聖教序》相近的墓誌,天寶九年(750)《唐故夫人博陵崔氏墓誌》,其書丹者為前進士隴西李封。前進士為士人應試進士科及第的稱謂。書法在當時是銓選中四科「書」「言」「身」「判」之一,那麼李封作為及第的進士,說明了其書法得到了當時翰林的認可。此志書法與《集王聖教序》比較相近,在一些牽絲的用筆上自然靈動,一些字形也比較準確,整體肅穆流暢。

大周故囗建達墓誌選自文物出版社《千唐志齋藏志》

4

「再立石經」「楷范天下」——憲宗至僖宗時期

這一時期主要可以分為憲宗、宣宗階段及懿宗、僖宗階段。其墓誌書丹及刻工較之玄宗時期有所退步,可能是因為大量的經生參與墓誌的製作而導致整體水平的下滑。這個時期除了名家書風對墓誌書法繼續產生影響之外,官方字書的頒布也對墓誌書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亦即隨著《開成石經》的刊刻與頒布,石經的書風對墓誌書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館藏唐代墓誌中,從上一時期的大量褚遂良風格的楷書墓誌到這個時期基本消亡殆盡,取而代之的更多是德宗時期開始流行的「顏體」「柳體」風格,或是這兩種風格影響下的結體嚴謹、具有範式性的唐代書風。例如廣明元年(880)十月十四日的《唐柳延宗墓誌》,其為前天雄軍節度判官檢校國子博士侍御史薛纁撰並書,此志書法結體寬博,筆畫豐腴有筋骨,頗有顏真卿體勢及筆韻。

咸通三年(862)十二月二十六日的《渤海李氏一娘子墓誌》,此志書法字形雖瘦,卻清勁有神,點畫瘦勁,頗有柳公權筆意,是此時期館藏似柳公權風格的代表墓誌。

太和四年(830),工部侍郎兼充翰林侍講學士鄭覃上奏唐文宗:

經籍訛謬,博士相沿,難為改正,請召宿儒奧學,校定六籍,准後漢故事,勒石於太學,永代作則,以正其闕。

這個項目便是刊刻《開成石經》。其始刻於文宗太和七年十二月(834),開成二年(837)完成。由艾居晦、陳玠、段絳(另一人名字在刻石上已漫漶不清)等四人用楷書分寫經籍於石。項目真正的啟動在太和七年(834)十二月,皇帝正式下令:

於國子監講論堂兩廊創立石壁九經,並《孝經》《論語》《爾雅》共一百五十九卷。

此刻經乃繼《熹平石經》《正始石經》之後規模最大而且保存最好的刻經,其乃唐代正字運動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明趙崡《石墨鐫華》評價《開成石經》的書法:

用筆雖出眾人,不離歐、虞、褚、薛法,要非今人所及。

館藏唐代墓誌書法在之後有數量極大的一批墓誌類似此石經書法,其出現時間為石經建立之後的開成二年(837)至天祐三年(907),此七十年間,眾人皆以《開成石經》為楷范,墓誌中呈現出《開成石經》似歐陽詢、虞世南的風格。偶爾會有顏真卿、柳公權風格的墓誌在此時期出現,但均不足以影響整體墓誌書法風格的主流。例如咸通三年(862)正月二十二日的《唐故崔府君後夫人盧氏墓誌》,此志為親外侄孫鄉貢進士盧濬書。既然書丹此志者為進士,那麼其書法也應是接近了當時銓選制度的書法標準,也即《開成石經》的書法面貌。此志書法確實與《開成石經》較為相似,規矩、嚴謹,頗有歐、虞之風韻。

德宗之後唐代的政治局面愈發的混亂支離,戰亂頻發。這使得之前的濃厚文化氛圍愈發的散淡。書法賴以生存的環境日趨惡劣,造成了書法水平的頻頻下降。館藏中的隸書墓誌亦能體現,如大中十二年(858)四月一日,《唐故盧宏夫婦墓誌》,此志隸書結體不統一,用筆弱鋒起筆,橫畫波磔過大,使得整體有扭曲感,更有一些筆畫不知是否因刊刻者造成,其呈現出了楷書的摺痕,可知唐代晚期墓誌書法水平較之前有所下降。

除去「二王」的行書風格,此時期較之前又出現了李邕風格的行書墓誌。如太和八年(834)十一月十四日,《唐故崔勗墓誌》,此志為館藏唐代墓誌中為數不多的有李邕風格的行書墓誌。李邕為武后時期的大臣,當時其書法潤筆費用頗高,一字難求。但在行書墓誌中卻鮮見其風格出現。應是墓誌書法與日常書法終為兩條發展軌跡,墓誌書法較日常書法滯後,且一些喪葬禮儀制度的約束使其具有獨特的性質。

大唐故李氏元思忠墓誌選自文物出版社《千唐志齋藏志》

大唐故李氏元思忠墓誌(局部)選自文物出版社《千唐志齋藏志》

5

結 語

綜上所述,我們對千唐志齋館藏唐代墓誌做了一個大致的分期,這種分期不是按照唐代上流名家書法發展的歷史進行劃段分期的,因為墓誌的發展有其自身的邏輯,就其實用性與功能性而言,墓誌書法的發展較之上流名家書法則有一定的滯後性。儘管如此,從墓誌整個風格的演進我們可以看出,隨著通行文字和書寫的演進,墓誌的書丹字體也逐步演進,不僅在墓誌中有行書的呈現,即便楷書風格也越來越趨向於唐楷,表現出與唐代楷書共時發展的態勢,唐隸風格、「二王」及李邕行書風格的出現也是一種印證。因此,也可以這麼講,如果說唐代前期的墓誌書法與時代書風相較有一定的滯後性,那麼隨著主流書風的逐步盛行,墓誌書法的發展正逐步與其時代同步。(作者單位:南京藝術學院美術學院)

大聖真觀楊法師生(曜)墓誌選自文物出版社《千唐志齋藏志》

大聖真觀楊法師生(曜)墓誌(局部)選自文物出版社《千唐志齋藏志》

新媒體編輯:張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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