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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遲到的表白(下)

文/李芳洲

【作者簡介】李芳洲,四川省作協詩人、作家、中國詩歌學會會員,高級心理諮詢師。

小說:遲到的表白(下)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十七

事情已過去好多年了,能把你與顧桐桐的舊事,講給我們聽聽么?」

幾個男士附和著,犯錯似得用學生樣的眼光打量著梅星。「因為我們一直捉摸不透。」張鵬又一臉真誠地補充道,「如果回憶講述使你痛苦,就別說,我最怕女生哭。」

「哎呀,就你是暖男!」兩男士醋意十足地推開桌子和椅子,苦笑道。

秋妹用胳膊碰碰梅星,說「大家都是老同學、老朋友,他們三劍客各個都很關心你,不管在哪碰到我,都會攔住我問起你的近況。說實話,在這個冰冷鐵血的人間,被人掛在心上,永遠牽絆,是多麼不易啊!尤其在沒有幣換經濟利益的當下。你我皆凡人,精神上都是孤兒,凡俗的人生,終難解的不就是渴望一份真情、痴情的關懷么?」

秋妹邊說邊握著梅星的手,苦笑一下。

夜晚十點零五分,她先生打來電話問:「你現在在哪?這麼晚還不回家,叫人怪不放心的,要不要我來接你?」

秋妹說:「沒事兒,別大驚小怪的。我同三劍客一起送梅星到機場,不想航班延誤了,就藉機聚一聚、聊一聊。」她先生聽了秋妹的敘述,叫她按下免提,我照做了,便聽得她先生說:「勸勸星兒,也該名花有主了,別叫痴情人『落花時節更傷春』……」

秋妹說:「去去去。」便掛斷了電話。

咖啡廳客人隨航班起飛減少,不遠處金魚穿梭水草,不知疲倦地游著。不知是穿越,還是被似曾相識的什麼觸動,梅星走過去,望著魚兒發獃,猛回頭,見張鵬站在身後,拍自己一下,問道:「想什麼呢?過來坐吧,和你一起的時光好寶貴。」

梅星便不好意思地被他的目光牽引,坐回原位。

十八

林世勛到吧台叫調酒師給大家調了幾杯上等飲料,又要了些時鮮進口水果,見服務生端著托盤過來,揚手笑指秋妹和梅星,說:「女士優先。」

我們便不約而同地調侃:「哦,原來當年打架的淘氣包,也能塑造成現代紳士。」

一陣勺子、叉子叮噹,劉小兵停住手嘴的動作,嚴肅地注視梅星,問:「有個人暗戀你二十年,但自以為你和先你畢業的顧桐桐郎才女貌、天造地設,便自慚形穢,因此……所以……

可是,你們不是眼看就要結婚的,怎的臨門一腳浮萍東西?起初聽說他分配到一家企業,收入、工作都不滿意,後來和你分手,走了夫人外交,便混跡官場,一度官運亨通。難道秦香蓮、陳世美的現代版永遠不過時地上演么?

要做官賺大錢,現實跟古代不同。那時只有考功名一條路。如今,京東、百度、阿里、搜狐、哇哈哈、魯冠球、老乾媽,這類紅底商人的地位,各個都讓人刮目,為什麼要走夫人外交這條線?那些靠個人奮鬥實現的,不是更光榮嗎?尤其是一個男人,通過女人上升,真叫人看不起。不過我們也是一鱗半爪,道聽途說,始終不得真相和要領,還得請學妹跟我們解密。」

劉小兵說:「高中的時候,我常看你課間把一些包著的東西匆忙送往高三的衝刺班,交給顧桐桐,就猜到一定是好吃的,每次都氣得牙根冒檸檬汁,我還聽他向同學炫耀,他的圍巾、手套、襪子、都是你編織的,漂亮的夾克衫、外套、運動鞋,都是你給他買的……

我要是沒記錯,你好像也沒有父母,是被親戚收養的,你哪來錢幫他?聽說他家可是窮得叮噹響啊。」

梅星說:「那都是從牙縫裡摳出來的,有時親戚們給我一點零花錢,我就攢著給他買衣服。嬸子在周末或生日給我煮雞蛋、舅舅請我吃雞腿,我就背著他們藏了、包了,第二天送給他補身體。」說著神情黯然。

秋妹問:「你愛他什麼?」

梅星說:「他很有志氣,很上進,但又很可憐。他父母離異都不管他,他寄居在親戚用牛毛氈、石棉網搭建的棚子里,寄人籬下。屋裡只有一張用舊門板鋪在兩根搖搖晃晃的長凳上的床。一個包裝箱,既裝衣服,又當桌子,在十五瓦的燈光下日夜苦讀。幾個親戚每月一人給他一元錢,那五元錢就是他每個月的生活費。就這樣,他還省出一部分到廢品站買回名著來讀,作為自己的精神食糧、上進的動力。」

「打動你的就這些?」張鵬問。

「不不,他有時也把同學扔掉的書本拿去賣,給我買一支玫瑰、買一個精緻的書籤。

在那間陰暗、潮濕、簡陋的棚子里,他對我談起他的雄心壯志、未來的願景,我們一起度過多少甜蜜的時光……直到我大二那年,他住的棚子被強拆,我們的蜜月期才被迫結束。不久後,他一有了工作,據說,他本來是可以進省級機關的,不想,被有來頭的關係掉包。他無比憤怒,又不太情願地、被逼無奈地進入不太景氣的工廠,住進集體宿舍,情緒低落至冰點,好在有我開導,他才繼續拿起書本,預備考研。斬斷窮根,是他最大的心愿。」梅星說到這,淚流滿面,好像一下子變老,又一下子返回二十歲的大二。時光因她的講述恍惚倒流回來。

十九

秋妹擰了梅星一把,又扯扯她的耳環。她這才從沉思中醒來。

「你那時是崇拜、是同情,還是愛他?」劉小兵用酷酷的表情咬唇問。

梅星說:「可能都有吧。」

「你們間應該發生過很多故事。」秋妹又說。

「是的,我高二就被他佔有了,因為流產,嬸子還打過我,非要我說出是誰。我跪下來求嬸子原諒,並保密。若被校方知道,我倆都會被開除……

當時,我可能看西方的戀愛小說多,看瓊瑤多,因此,聖徒般地愛著他、信賴他、仰慕他,把他描述的愛情與婚姻的願景視為宗教般的信仰來尊崇。」梅星抽泣著,說不下去。過了好一陣,她接過秋妹的紙巾,擦了淚,喝口水,繼續說:「他兩年考研都不成功,唯有用我的愛情、肉體,能給他安慰和補償。」

林世勛有些惱怒,有些不解,問:「你為什麼這麼相信他?」

張鵬說:「他是不是對你施了什麼魔法?」

「沒有,什麼都沒有,他只說,在他胸中,除了我,再也走不進任何女人。大三,我第二次流產,他叫我別難過,等我一畢業,就和我結婚。那時我們的物質條件稍有好轉,他對我的性要求也愈加狂熱。

畢業後兩月,我就找到了工作。那時,我第三次懷上了他的孩子,我對他說:『醫生叫我不能再墮胎,否則以後會習慣性流產,甚至沒有生育,說不定你會為此不要我了。』」梅星說,「我當時是哭著對他說這番話的,那時的顧桐桐海誓山盟向我保證絕對不會有那樣的事,他說會愛我到地老天荒。」

梅星看著三個男士和女友臉上布滿憤怒、憐惜、悲涼,好像他們心中都浮現出幼稚、受騙上當我的當初。我壓住了哽咽,喝了張鵬遞過來的飲料,狠狠地咬了咬下唇,才在秋妹的低問中說:「我那時既歡喜也憂愁,心理壓力不小,剛到計經委上班,工資低,又租不起房,賴在叔叔家裡很不舒服,好想有個自己的家。表姐陰陽怪氣、冷嘲熱諷我懷的私生子,鄙視我找了個沒錢的主。為了掩飾懷孕的蒼白,我不得不畫著濃妝去上班。記得我的上司在沒有人的時候問我:『這麼小就要生孩子,但願你找到的是個好主。』她看我那一眼,及所說的話,至今像雕刀一樣刻在我心上,抹不去、擦不掉。不知是關懷、是恨鐵不成鋼、或是還有別的什麼暗示。

每當我向顧桐桐訴說委屈、焦慮的時候,他總會一番細語溫存地撫慰我,還把三口之家的美景油畫般的解構給我看,使我暫時忘掉煩惱,醉心於家庭的幸福憧憬。

嬸子知我們就要結婚,硬是在樓梯間擠出三四平米的房子,還送我們兩床紅色的緞被、一副鴛鴦戲水的枕頭、一頂粉色蚊帳、一床大花毯……

夏日的一個黃昏,斜陽帶著絲絲顧盼,慢慢走了。我仰靠在竹椅上,搖著芭蕉扇,顧桐桐進來,溫存地問候了我,給我切了一盤西瓜,洗好一盤酸葡萄。看著我風捲殘雲地吃完,笑道:『看來你懷的孩子是男的,我就要做爸爸了,真好。』接著又說,『剛才我接到上級的通知,叫我到深圳、上海、廣州、廈門出趟遠差,主要是參觀學習,回來把單位的國有資產盤活,來回可能要兩個月,這期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回來,我們就領證。』不知是不是第六感的直覺,我聽他一席話,有種突然、莫名驚惶與不舍,很想哭,可他對我沒有太多的安撫和解釋,只說:『任務緊急,我得收拾一下,你要好好保重,不要胡思亂想。即使天地會變,我對你的情也不會變。』」

「後來呢?」秋妹問。

小說:遲到的表白(下)

二十

「寄人籬下實在不是滋味,表姐的男人是一家廠辦的主任,送往銀來很有經驗。回到家裡,也常找我搭訕、聊天,給表姐平添了幾分醋意和恨意,這就促使我更加朝思暮想,想早些跟顧桐桐結婚,哪怕住進王寶釧那樣的破瓦寒窯,也比腆著大肚子遭表姐斜眼、撇嘴、冰刀霜劍的惡語要溫暖許多。我等啊,等啊,等顧桐桐回來。於兩個月以後,寬大的衣服已遮不住我六個月的身孕,隆起的腹部使我行動遲鈍。八月的成都酷暑難當,這天下班,顧桐桐來接我,我興奮無比地撲向他,他直接帶我住進賓館,眉飛色舞地向我講起兩個月學習、觀光的見聞。我則怨婦似的,把淤積心中的愁苦、憂懼,盡興地向他潑灑、傾訴。

當時他給我的直覺是,聽著我大江奔騰的情緒,沒有往日的共情、共鳴,好像在聽一個不相干的別人的故事,讀一篇抒情散文,或小品,聽後表情、語境都很平和淡定、波瀾不驚。我想:也許見多識廣的男人成熟了、理性了、厚重了,這樣的他更可依靠,是女人最正確的選擇。

我們在賓館度過了三個良宵,他讓我體驗到什麼是上等人過的日子。後來,我才知道,其實他早已回蓉,只是故意躲著不見我,有意讓我飽受身心煎熬,這也是我恨他到骨髓、氣難平、不饒恕,還詛咒他下地獄的緣故。」

男士們瞪著銅鈴般的眼睛,冒著隨時燒毀世界的烈焰。我接過秋妹遞過的紙巾,拭了淚,接著說:「如果我沒記錯,大概是我們在賓館的最後一晚,顧桐桐熱烈地親吻我、擁抱我一陣,說現在要和我商量一件要事,希望我認真聽完,並理解、支持他。他說他被廠房提拔、重用,『我想大幹一場,改變工廠和自己的命運,同時也給你美好、幸福的生活。』他說到這,親親我,刮刮我的鼻子,說:『為了這些,我們先得放棄一些東西,奮鬥幾年。』」

梅星說:「我聽了,大驚:『那……那你的意思是我們的婚姻也要吹了?』我一邊哭,一邊喊起來。他忙拍著我,摟緊我,柔聲道:『不不不,我哪能負你?我只是說先不要孩子,你看,你家、我家都沒處住,我們倆打拚也顧不上孩子,讓他生下來就吃苦,顛沛流離,人道么?我們都很年輕,過幾年,條件好了,再生孩子也不遲。星子,你不是也說過,絕不能讓孩子重複我們這樣的苦難。』

我說:『我為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怎能讓他不見天日就死去?你良心壞了,變心了,想拋棄我們母子,不行,我一定要生下這孩子!我可以獨自撫養他,但一定要叫你們的領導、同事知道你是忘恩負義、心懷叵測、喪盡天良、玩弄女性的壞人。』」

眾人聽著,看著梅星因為回憶氣得發抖的身子、扭歪了的臉,彷彿時間膠囊破殼,無數細碎、有毒無毒的粉末,都蜂擁而出、灑滿現實。

二十一

張鵬離開座位,走到梅星面前,緊張、笨拙、局促地替她擦抹淚水,然後低聲粗氣地說:「好了,都過去了。別再說,別再說了,瞧你痛苦成這樣,我實在受不了了……」

梅星接過他的手絹,道:「謝謝,我壓抑了這麼多年,也沒對誰提過,就讓我一吐為快吧。」

大家無限溫柔、深情繾綣地環繞著她。秋妹提議到隔壁喝茶,梅星去了趟洗手間,補了妝,又接著說:「顧桐桐威脅,只要我不引產,他就絕不和我扯證。最後在他軟磨硬纏,加保證、發誓、賭咒下,我終於同意做了引產。那撕心裂肺的痛,使我終身不敢回憶。不過那時我也可笑地想:我們條件差,工資低,要養育孩子也實在很艱難,也許他說的有道理呢?在我想任性妄為的時候,單位一個大姐提醒我,一個姑娘家,獨自養育孩子,既難,也會被人恥笑。

可嬸子知道後,說:『這小子一定沒安好心,咱全國人民不都這麼過的嗎?他怎麼出趟差就變了?』

二十二

沒有結婚的人,是享受不到產假或引產福利的,我只好請了半個月的事假在嬸子家休息。那期間,顧桐桐也隔三差五來看我,買雞、買蛋、買甲魚給我補身體。

我上班不久,一位主管婚姻生育的大姐笑著問:『結婚證明幾時開呀,我還等著吃喜糖呢!』說實話,那時候我還很天真地相信他,便自信地回應那位大姐:『等我們選好日子,少不了麻煩你。』

兩個月過去了,我約他看電影,約他開證明,以及購買結婚用品,每次都被他婉言推辭。還有一個細節,我的一個同事女兒出嫁,同事願意廉價把空房租給我們,我喜出望外地在電話里告訴他,意想不到的是,他讓我第一次感覺到,他那頭的語言沒有溫度。

這還不是擊碎我的炮彈,真正使我精神、情感土崩瓦解的,是他從此拒絕和我談起婚嫁之事,好像我倆之間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什麼似的。

就這麼冷場了很久,忽然有一天,他熱情高漲地約我,說是他想好了,要同我商討發喜帖的細節。那一天風和日麗,到處奼紫嫣紅,蝶飛蜂舞,好像所有的花柳都張開五指歡迎我們、祝福我們。

我按約到達我們常去的公園匯合,說好去商討結婚的儀式,可是,他卻當著我的面,推開了我的擁抱,目光堅定,春光滿面,笑容可掬,大步走向那個老女人,那一幕使我終身難忘,被侮辱與被損害刻骨銘心,我一想起這幕就有自殺和殺人的衝動。

就在我義憤填膺、幼稚愚傻、辨不清真幻的時候,我還跟那女人爭吵,打了顧桐桐幾個耳光,他沒有還手,只投給我一連串北極冰錐般的輕蔑和嘲諷,好像說:『我昔日的海誓山盟,你的付出,不過都是北極冰蓋下,千萬年、零下幾十度鑄就的刀劍,平常被薄薄的雪覆蓋,讓你看不出裂縫之所在,一旦誰自作多情,打馬馱著愛踩上去,就會變成非物質遺產,供人們瞻仰、扼腕、寫歷史劇賺眼淚和錢了。』」

二十三

劉小兵聽到這,砸了杯子,林世勛踢翻了水瓶,罵道:「畜生,狗娘都養不出的惡棍。分手就分手,也不必排演傷人至深的鬧劇嘛!」

張鵬掏出打火機,點著香煙猛抽,聞聲進來的服務生見狀,一面開罰單,一面說:「公共場所抽煙要罰款。」

我們紛紛掏出錢包。

張鵬無奈地掐滅煙頭,怒氣難平地把一支支煙捲塞進嘴裡,使勁嚼著。兩女士忙勸阻男士們:「唉,都往事如煙了,哥們都息怒吧!」

張鵬道:「幸好當初我正操心生計,要是被我知道,老子非宰了那王八蛋不可!」

靜了一陣,秋妹若有所思對眾人說:「可憐我們星兒,如花美眷,竟被耽擱這麼多年。往事依依,珍惜當下,快些把你典當出去的幸福贖回來。」

劉小兵說:「我和他同屬官場,但知道他官聲口碑極差。一次,他的同事在飯局上,聽他酒醉後抱怨婚姻不幸,那女人比他大11歲,離過婚,但因父親地位高,老頭子逝世以前,一直罩著他,所以,他青雲直上,官運亨通。那女人全靠整容維持著身段和容顏,他在錢和精神上,幾乎被管得沒有自由。

聽說顧桐桐自以為他老丈人死後,他一有了地位,可以離婚,不想那老人在幾個系統都桃李滿園,臨終前一再叮嚀同事和部下,照應他女兒。若那女婿薄情,想拋棄他女兒另娶,敬請他們設法替天行道,絕不叫那小子有好日子過。這大概就是這次他想對你倒苦水、想博得同情的緣故吧,要不,怎麼千方百計想擠進我們班的同學會呢?」

「呸!」梅星緊握拳頭,「他以為這個世界只有他聰明,會算計,別人都是傻子。」說罷,用手指指秋妹,「當初多虧她和狗兒陪我,勸我,我才沒有割腕自殺,辭職前往異國,也就是為了忘掉這個讓自己傷心欲絕的城市。今天和大家坐在一起,聊上一晚,都是賺來的。感謝大海衝浪、弄潮兒的老同學們,還在悠悠心底,記起千里走單騎的我。」

二十四

張鵬閃著淚光問:「你同他分手前,一點不覺得哪裡不對勁?真相信他一心撲在事業上?」

梅星一聲輕嘆,點點頭。「因為我們彼此太熟悉、太了解、太放心、太信任,自己愛得太無私。即使偶爾閃過一點疑惑,也會覺得是對愛情的褻瀆。」梅星說著,眼睛落到牆上一副卿卿我我的畫上,想起顧桐桐曾經對她說起的兩件事。「他說兩件事對他的刺激都很大一件事情是他在火車上,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站在他桌旁很久很久不動,忽見顧桐桐把空了的礦泉水瓶扔出窗外,小女孩大哭,嚇了他一跳。問明原因,方知這女孩靠每日在車廂撿礦泉水瓶,攢錢湊學費。女孩說:『為了等你這一個礦泉水瓶,我已經站了好幾個站了。』女孩嗚咽著,對面的男人站起來,走到小推車前,買了兩瓶礦泉水,遞給小女孩,什麼也沒說。顧桐桐說,這件事,使他看到了貧窮和苦難,有多可怕。

第二件事是,他看見乘警和乘務員抓住一個逃票者,沒錢補票,被推搡腳踢,還強迫他馬上下車,那人怎麼求饒也無用。這時,軟席包廂走出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儼然一個高等華人形象,撥開圍觀人群,大聲怒問:『補多少錢?』

『二十一塊三角。』乘警說。

『給!』那女子掏出三張十元的扔給乘務員,還把掉在地面上的錢狠狠地踩上一腳。

乘務員欲發作罵人,只見那女子指尖夾著一個證件,在他倆面前晃了晃,說聲:『放了他!』便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顧桐桐說,這件事,讓他體驗到權勢和金錢的能量。

這兩件事,對他的觸動很大。也許因為這些,才使他決心委身權貴,踐踏愛情的理由。」

「那女人會不會是她現在的老婆呢?」林世勛意味深長地自言自語。

「管它是也不是,都不重要,為了招贅駙馬,拋棄糟糠之妻,古今有之,只是他明說了,我未必會死纏爛打不放他,那樣的婚姻有什麼意思?」

「可是,他怎麼就看不見買水男人的善良的太陽?卻只看到權勢、金錢的流螢?」張鵬說。

梅星說:「跟往事乾杯吧,我的衷腸已經吐完,不再流淚,只是苦了各位陪我,但願你們別被夫人和老闆罵……」

到這時候,大家才忽的想起看錶、看手機,時間已是凌晨兩點五十,秋妹出去看我那班飛機早已飛得無影無蹤。

張鵬說:「我陪你去改簽航班吧,你們幾位有家,有老闆或單位,就先回吧。」

梅星說:「你們都請回吧,我自己找個地方眯一陣,不能讓各位再陪我受累了,來日方長,加上微信,以後多多聯繫。」

林、劉、秋妹相互遞了眼色,和梅星熱烈擁抱,大家還有些泣不成聲。玄機又叮囑張鵬:「你是自己當家作主的,學妹就交給你了。」說著,都對他做了一個鬼臉,依依不捨地離去。

張鵬拎著梅星的包,開了兩個房間,在退出去的那一刻,滿臉緋紅,鼓起勇氣,問:「你現在知道,有一個從高一就暗戀你、等你的人,是誰了么?可不可以試著接受他?

梅星乍聽有些緊張、心慌和語塞,繼而平靜地接受了他強有力的擁抱。梅星說:「讓我們試著先做朋友吧,你切忌盲目衝動,我也不需要可憐和同情。這樣的生活我已經習慣了,你家大業大,需要繼承人,我或許真的不能生育了,或許喪失了愛的能力了,情也冰凍了。」

張鵬堵住梅星的嘴,堅決地說:「我只要有你,就勝過擁有全部世界,至於孩子,你想要就領養一個,不想麻煩,我們就學扎克伯格,把所有的錢全捐出去做慈善,求求你,別拒絕我,為這一天,我已付出了太多的煎熬,抵禦了多少誘惑,親愛的,人生苦短,浪費不起啊!人生雖比戲更詭譎,但它只是洶湧波濤中的一朵浪花,我們生在新時代,要依偎朝霞,不能守住舊夢,更不該被噩夢壓垮。」

「你身邊美女如雲,何苦要等一位半老徐娘的我?」梅星問。

「我講一個絕對的真事,但願能換回你的記憶。你還記得高三的一天,我因為打球走遲了,見你抱著一大摞本子,從辦公室出來,踉蹌一下,本子掉落一地,我忙奔過去,替你一本本拾起。這時,一陣微風刮來,你的長髮,軟軟的、痒痒的拂過我的臉龐和脖子,當時我暗戀你多年的維特式奇遇和煩惱,幾乎要噴薄而出……自那一刻起,你的倩影,便同夕陽晚照,一同植根我心中,永遠凝固、定格。我想,假如命運垂青我,我一生將只為這個女人奮鬥。

多年來,就是這個信念,虛無的、愴然的支撐我,因為那一刻的畫面感太強,常在我疲累、空虛的時候,那幅畫就會再現,恍若跟我的精神對話。

星子,我,你……應該是我們了,一段情要埋藏多少年?一種愛不能一晚再晚……既然叫我逮住你,我就要把我的無怨無悔變現,永遠相依不分離。」

梅星掙脫張鵬的擁抱,哭著道:「好人兒,別對我這麼好,我的心死了,硬了,愛不動了,習慣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生活,我怕害了你,就讓我獨身下去吧……」

「不行,航班延誤,就是老天賜下的良緣,我是太陽,沒有冰不被太陽熔化的。結束漂泊的紙船生涯,你就是我這一生最終的靶子,讓我倆收回視線,不要去眺望頂端那個階梯,禪盯住身邊最近的這一級,若我們價值觀一樣,就容我倆一起飛吧!」張鵬說著,更用力地擁抱她。

「你這麼傷心欲絕,到底他還對你做過些什麼,使你這口氣老是哽著,上不去也下不來?」張鵬傷心落淚地問,

梅星又把顧桐桐騙她去商量結婚,卻當著那女人的面侮辱她的經過複述了一遍。

「因為始料不及,我倆多年的情感大廈忽的爛尾了,堅實的愛情信念被洪水淹沒,東西方名著建築的愛的天鵝堡崩塌了,所以……」

張鵬不等她說完,「第一是那小子軟弱,自知理虧喪天良;第二,怕你不肯放過他,因此才借刀殺人演出這一幕的,讓我倆一起把這一段往事挖深坑埋了吧!」

張鵬霸氣的柔情俘虜了梅星,就在此時此刻,她也才懂得,男人唯有征服一個女人,才算征服世界的深奧與精髓。原來,精誠所至的愛情,也會把一個斜杠型大女人變成羊羔。

小說:遲到的表白(下)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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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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