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林少洲：王石說他「負氣而走」 而今歸來初心未變

來源：鳳凰網房產（houseifeng）

林少洲又創業了。

這位剛進入知天命年齡的潮州人用了一篇2550字的文章宣告了自己的第二次創業，憶過往、論當下、望未來，告別陽光100林少洲奔向文旅。

5月15日，光華路2號陽光100地下一層的咖啡廳，身著深色休閑西裝、戴著標誌性的細框眼鏡，林少洲選擇在這裡接受了鳳凰網房產的採訪。

地下一層還是優客工場整租區域，辭去萬科北京總經理的毛大慶在2015年創立了這家聯合辦公企業，這裡便是他將夢想照進現實的首選之地。在離職前這兩位北京萬科前總經理有過簡短交流，林少洲對毛大慶說，「向你學習！」

時間上來講林少洲是毛大慶前輩，不過回過頭看與他同階段進入萬科的郁亮把萬科推向前所未有的高峰，而同為那個時代的潘石屹、易小迪也在地產行業的近20年中流擊水，縱橫捭闔。

每一次時代的變遷，也都會改變無數人的命運，區別只在於改變的早晚。林少洲並不是最早被打濕衣襟的人，也在後來失去了一段黃金髮展期，不過他說自己好在仍然保留著最初的信念。

他以此作為自己文旅模式最核心的「護城河」，並希望將自己的這份創業熱情感染一些人，「勇敢地站出來，去打拚、去爭取、去創造、去影響、去改變，無論勝敗，不負餘生！」

01

倔與和

林少洲是潮州人，這個神秘的東南群體以商道聞名世界，但24歲之前的林少洲並未因為這個身份與商界有過多交集，直到他遇到了郭鈞。

30年前，22歲的郭鈞從北京大學社會學系畢業，和「92派」那批人類似，這位年輕人從裡到外都沒有穩坐機關單位的基因：1988年進入深圳市委紀律檢查委員會任職，兩年後下海加入了萬科，任《萬科周刊》第一任主編。

這一年，郭鈞遇到同屆的北大同學郁亮，郭鈞把郁亮介紹到了萬科。一年後，郭鈞又碰到晚一年畢業的學弟林少洲，郭鈞把林少洲拉到萬科做搭檔。等到1992年郭去了地區公司當總經理，林少洲接任主編，正式進入了王石的視野。

林少洲進入萬科的這一年，2000公里之外的首都北京有一位叫孫宏斌的年輕人被判處有期徒刑5年，罪名是挪用公款13萬元。案發前，孫宏斌是聯想集團企業發展部的經理。

10年後，已經出獄並成為順馳老闆的孫宏斌，當著王石的面豪言，「我們要做全國第一，也就是要超過在座諸位，包括王總。」王石回應，「年輕人不要太狂，注意你的風險。」

林少洲與王石的相逢或許並不是雙方最恰當的年歲，林尚青澀王也沒有成熟。

郭鈞之後林少洲成了萬科周刊的第二任主編，在這個位置一干三年。王石給予了林少洲充分的信任，並對他說，「有你在我就放心。」1995年，脾氣有所收斂的王石唯一一次在總經理辦公會上跳起來拍桌子就是因為有高管指責《萬科》周刊的酸腐之氣。

林少洲的回報則是向行業和眾人展現一個鮮活的初創公司——在他筆下，創立早期的萬科是一個有「商道」的企業，以理想主義、人本理念、創新思想和自律克制的精神，凝聚了當年眾多的精英人才，並激勵林少洲去造更大的「夢」。

林少洲的自我描述是：「當時的萬科周刊的成就並不解渴，我骨子裡就想當英雄。」

《萬科》周刊一舉成名後，林少洲前後找了王石至少3次，談話內容基本是，「給我2000萬，我將還你一個財經傳媒帝國。」王石說，「萬科在做減法，你也年輕，去一線歷練一下吧。」

這次林少洲沒有太多反對，雖然這時也有一家全國性媒體想讓他出來做主編，但是林少洲覺得房地產一線管理的經歷或許能給他的文字更大啟發。收拾行囊，林少洲奔赴上海接手萬科城市花園的工作。

6年後，當新的任命再次遞到林少洲手中，他發現可以自由發揮的「自選動作」寥寥無幾，走上正軌並隱有領頭之勢的萬科需要更多的「規定動作」為繼續擴張進行資本積累，而在年輕的林少洲眼中，「王石怎麼也墮落了？也簡單粗暴了？」這次，林少洲向王石展示了自己的性格。

這種性格很可能也影響了林少洲離開陽光100的選擇，「原本是想以合伙人的身份針對重慶項目進行盤活，後來成為公司CEO，肯定不能不守規則，甚至他成為規則制定者」，一位熟悉他的人士告訴記者。

「萬科依舊是一個好地方，但是年輕氣盛，骨子裡把使命感看得很重的我誰也改變不了」，不顧王石對其重用和更大期望，這次林少洲「負氣出走」，同時這也是他的第一次創業。

林少洲確實擁有倔強的資本——畢業於北大社會系，師承孫立平教授。新中國社會學奠基人費孝通先生在這裡「傳道」20年。

早期的萬科偏愛北大人。北大文人之氣大概始於蔡元培，而樂於傳誦蔡元培包納異己之雅量者，必須同時考慮其堅持原則時的倔強與不肯通融。

「被動式創業」——林少洲定義了自己的首次創業，這種不開心的開始並沒有換來帶來更好的結局。相反，其後他在迷茫中一度產生遁世想法，「我後來主動選擇一些小企業、小項目，就想逃避到行業主流圈子之外。」

02

進與退

林少洲的事業陽線在2000年按下了暫停鍵，這一年，TVB年度大劇《創世紀》內地大火。

在許文彪喊出那句經典的「他們懂建築懂蓋樓嗎？他們只是拿一點點錢出來，花一點點時間，把房價炒高不斷的賺大錢！」時，林少洲當時已經以地產「京城四少」名動江湖，其座次在潘石屹、馮侖之前。

林少洲的成名原因，銷售奇蹟是其次，「救火」能力才是主因。

1996年10月林少洲出任北京萬科總經理，上任的當天晚上，北京電視台用長達3分鐘的時間對北京萬科地產項目進行曝光：萬科城市花園開962套房子，光漏水的就有600多套。另外，暖氣不供暖，管道不通氣的情況更是比比皆是。除了捲款潛逃之外，中國房地產發展中出現過的所有問題，在北京萬科的地產項目中都有集中的表現。

林少洲到來後重新定義了精品，通過積極的態度獲得業主諒解，在解決項目危機的同時並在萬科內部樹立了以質量和客戶需求為中心的典型。一個在現在再正常不過的口號卻在當時極為罕見，但也過於「超前」。

這個時代有太多在人生馬拉松的終點前改變初心的「許文彪」，聰慧、老道、善於表演和會利用規則，這個群體給自己定性為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但缺少是執著、倔強浪子回頭越挫越勇的「葉榮添」。

最終，不願改變的理想主義者林少洲還是放下了「京城四少」的名頭離走萬科。這次事件引起媒體轟動卻未出現進一步發酵。

就在林少洲離開萬科前一年，王石退居幕後，臨走前把萬科總經理交與郁亮。更早進入萬科的郭鈞不甘心，他還年輕。於是匆匆忙忙去了北京市華遠房地產股份有限公司（老華遠），任公司董事總經理。這個時間恰逢任志強在老華遠辭職過渡階段，二人在諸多問題上存在嚴重分歧。

任志強一度向老華遠股東華潤要求罷免郭鈞，郭鈞則「能在董事會上獲得多數支持」。最後任志強在2000年辭職，郭鈞也難言勝利者，其在2002年轉任華潤置地有限公司執行董事後一年後，也黯然離職。

有意思的是，萬科的發展過程中雖然多次出過一些高管分歧和離職事件，但都沒有引起太大的動蕩。回顧中國近三十年的企業發展史，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相比國內很多知名企業風雲詭譎的成長和內鬥史，萬科的發展卻顯得出奇的平靜和順利。

林少洲認為，萬科的文化讓年輕人像主人，王石信任團隊，所以給了年輕人一個非常能夠發揮自己才幹的機會。這種文化環境即使離開也不會撕破臉皮。

「走的時候媒體那輪放大，之後我就躲，就像兩個人失戀一樣。」林少洲說。這一躲便是16年。

期間，中國房地產行業正式進入發展的黃金時期。在華潤取代深圳特發集團成為萬科第一大股東。萬科順勢推出 「第二次擴張」計劃，大力向全國二線城市擴張。這波房地產行情中，開啟全國擴張模式的還有保利地產、順馳、綠地、合生創展等公司。

萬通「六君子」也在這個時期分了家，馮侖選擇堅守，潘石屹創立了SOHO中國，易小迪創立陽光100，屬於他們的時代正式開啟。

後來馮侖回憶，陽光100創始人易小迪是「萬通六君子」中最具完美主義精神的一位。在規模成為眾房企的路徑依賴後，他依舊堅持認為企業做有溢價有附加值的東西，有文化內容的產品才是出路。

潘石屹在《我的價值觀》一書中這樣寫道：「想起來，在我困難的時候，我最先想到的總是易小迪，他不一定會給我多少物質上的幫助，但他的講話會給我力量，給我戰勝困難的勇氣。」

林少洲說，「易小迪開口，我不知道如何拒絕，因為他自律、剋制，他的人品和人格魅力讓我非常佩服。」

在陽光100官網的「企業價值觀與文化」介紹中，第一句話寫的就是：我們有一個夢想。也許是看到了易小迪的夢想，林少洲以加入陽光100開始了地產生涯的第二段旅程。

03

行與知

進入陽光100不久後，林少洲首先帶來的就是經營合伙人制度，頗具萬科的風格。

這一想法體現在陽光100當年的年報中：打破固有層級體系的限制，將管理權和決策權下放至一線員工；將大項目分區劃分，放權區域管理人並給予自主權；並配套推出保證金制度方案，區域和項目管理人員將按不同比例對項目進行跟投。

林少洲也坦言改變的過程存在阻力，股東們從企業整體發展的角度能夠理解這種變化，但是已經形成路徑依賴的項目執行者並非都能坦然接受突如其來的改變。

但是事實證明改變給陽光100帶來的發展。財務數據顯示，截至2017年12月31日，陽光100公司股東應占溢利則達5.93億元，同比暴增了203.5%。此外，毛利大幅增加38.3%至14.99億元，毛利率提升至21.8%。集團合約銷售金額為106.08億元，較2016年度增加1.8%。

更重要的是，據記者了解2016年前一直專註於三四線改善性需求產品開發的陽光100高調進入高端住宅和公寓市場，在無錫、重慶等多地推出喜馬拉雅系列產品。在這一領域並不熟稔的陽光100隨後遭遇營銷難題。數據顯示，2016年陽光100凈利23136.70萬元 同比減少62.25%。

重慶高端盤喜馬拉雅項目就是個經典案例，在整個重慶的住宅均價還在7000元/平方米左右徘徊時，這個地處市區最核心位置的項目叫出了當時整個重慶的最高價30000元/平方米，項目推出兩年里只賣出四套，銷售陷入困境。

「本地購房者無論從人居理念還是價格都難以接受」，林少洲告訴記者，「研究了潛在的客戶人群後，我決定通過遠程營銷向深圳購房者進行營銷。」

精準把握項目對應客戶的心理需求在林少洲看來是自己的長處，他說自己大學就是學的社會學科，研究人性，後來做萬科周刊，成功也是因為內容與讀者的內心渴望產生共鳴，「雖然都說我文人出身，但是運用我對人性研究的知識，將客戶放大，深入了解他的現實與潛在需求的，並在項目定位和營銷上進行體現。」

林少洲在這些周轉較難的高端項目的去化上的成果在數據上亦有顯著體現。財報顯示，雖然陽光100報告期內合約銷售面積有所減少，867350平方米這個成績較2016度足足減少了24%，但平均合約銷售單價大幅上漲34.1%至11509元/平方米。

唯一沒有解決的是陽光100一些文旅類項目的銷售運營問題，林少洲因此組建了文旅事業部，希望不要再用陸軍來干空軍的事。

事實上，從萬科離職成立厚土機構開始，林少洲對於地產「奢侈品」文旅項目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感情。這種專註於人內心對美的產品在過去的二十年各個地產商被反覆包裝，成為一種賺錢工具。林少洲認為自己有責任去改變這種現狀。

「像這種約定俗成的江湖現狀妥協不是我的性格，用精神貴族的理想去改變物慾橫流、慾壑難填」，林少洲告訴記者，「哪怕一己之力。」

林少洲現在把希望寄托在新成立的厚土文旅公司身上，一個能夠完全按照文旅度假產品特性和規律來配置資源和專業運營的模式。至此，林覺得自己在陽光100的使命完成了，可以有新的選擇了。

04

窮與達

中國歷史上有兩部大書，一曰《史記》，一曰《資治通鑒》，前者司馬遷後者司馬光，二人都是在政治上不得志的境遇中編寫的。毛澤東曾說，「看來，人受點打擊，遇點困難，未嘗不是好事。」

選擇離開陽光100的時間耐人尋味。

林少洲說，去年十九大他開始具體考慮離職創業的事情。這個時間點，陽光100聯合托尼洛·蘭博基尼酒店在金融街、雪浪小鎮核心地段打造一個新地標，文旅地產事業部也成立不久，一切都在風生水起中林少洲決定創業。

他說，從自己經歷出發，幾次起起落落的經驗教訓，比任何時候都清醒、都成熟，包括看市場、也包括看自己，「我做了足夠的思想準備和心理準備。」

這段時間帶給林少洲最大鼓舞的是他的兒子，一個小學畢業身高一米五、體重140斤的小胖子。「不到一年的時間長了11公分，減肥到105斤，這件事情把我震撼了，太狠了」林少洲說，「這是我的孩子。一個孩子能對自我改變，作為他的父親，我為什麼不能改變我自己。」

此後，林少洲嘗試自我改變，在一些場合會給別人倒茶，「之前自我特彆強烈，就是做英雄，總想證明自己，現在為了一個事業總想放下自己，甚至犧牲自己。」他說。

在林少洲進行自我改變的第二年，十九大召開。林少洲的改變有了方向也有了期待，林認為中國的經濟需要更多新的動能，需要更多積極有為的探索和創造。中國的房地產，需要找到更多突破瓶頸、化解僵局的新思路、新模式。人民群眾美好生活的實現，需要大量接地氣、善創新、能持續的案例和實踐。

「我希望我的創業熱情能夠激勵一批企業家去奮鬥的熱情。每個人都想被保護，但這個也需要有人去擔當，去守護」，這也許就是林少洲的心中的達則兼濟天下。

與第一次創業不同的是，現在林少洲的創業之路上，擁有了更多有實力的朋友與投資人，比如陽光100。

具體模式上，陽光100會以天使投資人的身份來投資，也有其他的投資機構，未來也會以上市作為目標。「和陽光100也有合作，如陽光100一些低密度的、郊區的文旅度假項目，這應該是我們最早的一批項目，交給我們來運營管理。」

此外記者了解到，林少洲文旅地產公司再次以「厚土」為名，「土厚才能根深、根深方能葉茂」，林少洲說，而目前的團隊構成將以林在陽光100成立的文旅事業部員工為主，此外是一些萬科的老部下。

第二次創業，林少洲說自己這次是主動式的，拿得起、放得下、看得開，而信念是自己進軍文旅最大的模式「護城河」。

今年1月23日，萬科創始人王石在「回歸未來」2017-2018跨年之夜活動上做了演講。演講中，王石談到了自己多年的創業心得。他說對他個人來講，創業有很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個願景、有一個遠大的目標。

前些天有媒體寫王石，「王石柔軟了、平和了、打開了、也學會了傾聽，成熟了。」林少洲與王石，從某種意義上越來越相似。

「現在怎麼看萬科和王石」，記者問。

沉默一秒，林少洲深吸氣、將頭後仰，這個動作未能成功掩飾他的眼眶發紅。平復心情，他沒有正面回答，「我到現提到這個都很容易激動，真的，感情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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