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宋~花氣薰人慾破禪
潘學聰兄的《雲養青山》再版。「我與黃綺的師生情緣」筆底紛呈,字字情誼。原來他的恩師黃綺先生竟是北宋大家黃庭堅的三十二代孫。
記得我也曾向聰哥討字一幅,正是黃山谷的小品《花氣熏人帖》:「花氣薰人慾破禪,心情其實過中年,春來詩思何所似,八節灘頭上水船」一首28字小詩,寫得隨意自在,爛漫天真。
黃山谷雖出於蘇軾門下,但與蘇東坡亦師亦友,相交甚篤,四學士常往來衡州花光寺。
花光寺住持仲仁,字超然,因住花光寺,故人稱花光和尚。仲仁酷愛梅花,每值春暖花開,他就終日坐卧花間,吟誦賞玩。曾於月夜見梅影映窗,疏影搖曳,悄然可愛,於是欣然提筆摹寫。此後,他的梅花畫技大進,將梅花枝幹虯曲、疏影橫斜的神韻,表現得淋漓盡致,成為墨梅畫法的始祖。
黃庭堅對仲仁畫作稱嘆不已,誇他所畫梅花「如嫩寒清曉,行孤山籬落間,但欠香耳」。在花光寺,仲仁拿出秦觀和蘇軾留下的詩卷給黃庭堅觀賞,並且畫梅數枝及煙外遠山相贈。蘇、秦都是黃庭堅在京城的至交摯友,但兩人均先他而逝。在長沙,黃庭堅遇到了秦觀的兒子和女婿。窮困潦倒的他們,正護送秦觀靈柩北上。黃庭堅見到兩位晚輩,竟握著他們的手失聲痛哭,隨即贈銀二十兩作辦喪事之用。此時此地,又見亡友遺作,想起官路飄零,盛年不再,不禁悲思洶湧,作《花光仲仁出秦蘇詩卷思二國士不可復見開卷絕嘆因花光為我作梅數枝及畫煙外遠山追少游韻記卷末》。
想必,這春來詩思的花氣薰人就來在這花光寺之中了吧。
我好古,尤喜北宋。
陳寅恪先生評價宋朝:華夏民族之文化,曆數千載之演進,而造極於趙宋之世.
去年小陽春,弟兄幾個夜遊八朝古都大開封。
龍亭公園玉帶橋上
小宋城宿古眠今,開封府龍圖一夢
世界上唯一一座城市中軸線從未變動的都城,有開封人待客廳之稱的「小宋城」匯聚了流傳千年的開封傳統小吃上百種,薄皮大餡、灌湯流油的鹿家包子、曹婆婆家肉餅、齊氏大刀面、黃焦酥脆帶翅鱗的邢家鍋貼、醬味濃郁、焦而不糊的羅記炒涼粉、湯鮮味美的王記雞血湯、大嘴燒麥、饃筋肉爛、開封燴饃,京都羅家杏仁茶、香甜筋沙、炒紅薯泥、冰糖紅梨,江米甜酒……瞬間穿越,東京汴梁,好地方!
一天穿越千年,去看露天演出東京夢華錄——這是一卷關於北宋王朝鼎盛時期的印象畫卷,是《清明上河圖》和《東京夢華錄》的歷史再現。它運用《虞美人》《醉東風》《蝶戀花》《滿江紅》等八首耳熟能詳的經典宋詞及其意境,勾勒出北宋都城東京的歷史畫面。整場演出共分為六幕四場,分別為《序·虞美人》、《醉東風》、《蝶戀花》、《齊天樂》、《滿江紅》、《尾聲·水調歌頭》, 瞬間體會隱藏的歷史脈絡、宋詞遺韻,真實再現北宋天華汴京的盛世繁榮。
黃庭堅便出生在這雅極的趙宋盛世,他祖籍江西修水,字魯直,號山谷。黃山谷家學淵博,父親為著名詩人,與當時的王安石、歐陽修、梅堯臣都有交往。自小聰慧過人,一生命運多桀,仕途坎坷,與蘇東坡極為相似,熱衷佛老,也不遜於蘇。
《宋史·文苑傳》稱他:「庭堅學問文章,天成性得」,陳師道謂其「詩得法杜甫,善行草書,楷法亦自成一家。」
初中三年級我在魯院的散文習作老師特令我深學黃山谷。
一要特別注重用字。「要字字有來處」。黃庭堅作詩「一字一句,必月鍛季煉,未嘗輕發」。
二學黃庭堅提倡 「句中眼」 ,所謂「句中眼」即後人所說的「詩眼」,就是注重對關鍵字詞的錘鍊,如「春風又綠江南岸」之「綠」字,即是錘鍊而來,可謂「置一字如關門之鍵」。
三是重視句法。黃庭堅《送顧子敦赴河東》詩:「無人知句法,秋月自澄江」。何謂「句法」,從這句詩里可以看出,黃庭堅論詩的句法尚簡易,如秋月澄江,明晰可感。
黃山谷詩文固然高妙,為我所推崇,最令我難忘的則是他轉世輪迴的故事。
黃山谷得中宋朝進士之後,被朝廷任命為黃州—蕪湖的知州,他就任時年26歲。一天他午睡夢境中走出州衙來到一處鄉村,見一滿頭白髮老嫗立在門首口中念念有詞於香案前供奉一碗芹菜面,山谷走近前去不自覺端起就吃,吃罷回衙。待一覺醒來嘴裡居然有芹菜余香。夢境清晰可辨,山谷未曾在意。
次日午睡,再夢如昨,口中又有芹香,於是大感奇異,遂起身步出州衙,循著夢中道路行去,至老嫗門外叩門進去,正是夢中所見人與景,便問她有無在門外喊人吃面之事。
老嫗答:「昨天是我女兒的忌辰,因她在生喜歡吃芹菜面,所以我在門外喊她吃面,我每年都是這樣喊她。」
山谷問:「你女兒死去多久了。」
老嫗答:「已經26年了。」
山谷心想,自己正是26歲,昨天亦正是自己的生辰。遂再問她女兒在生的情形,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老嫗答:「我只有一個女兒,她在生喜歡讀書,信佛吃素,很是孝順,但不肯嫁人,到26歲生病死了,死的時候,她說還要回來。」
山谷問:「她的閨房在那裡,我可以看看嗎?」
老嫗手指那間房說:「就是這一間,你自己進去看,我給你倒茶去。」
山谷走進房中,只見卧床桌椅之外,靠牆一個大櫃還鎖著。山谷問:「裡面是些什麼?」
老嫗答:「全是她的書。」
問:「可以打開嗎?」
老嫗答:「鎖匙不知她放在那裡?所以一直無法打開。」
山谷心中略想竟記起鎖匙的位置,便告訴老嫗找出鎖匙,打開書櫃,發現許多文稿,山谷細閱之下,原來他每次試卷的文章,竟然全在這裡,而且一字不差。
山谷此時心中完全明白,他已回到了前生的老家,老婆婆便是他前生之母,這個家只剩老母一人。於是山谷跪拜在地,口稱母親,說明自己就是她的女兒轉世,然後回州衙帶人來迎接老母,奉養終身。
後來黃山谷在州衙後園植竹一叢,建亭一間,命名「滴翠軒」,亭中有山谷的石碎刻像,自題像贊曰:「似僧有發,似俗脫塵,作夢中夢,悟身外身。」
我十餘年前常讀黃山谷詞,後看這則故事更信因果不虛遂決心皈依三寶,不得不說也是一個因由。
山谷前生喜好文學,遂有今生的詩書畫三絕,所以清代袁枚說:「書到今生讀已遲。」
前一陣撒貝南主持的電視節目中,外表呆萌心藏千家詩詞的小神童王恆屹,即應數此理。
至於由女轉男,且有功名,當為其信佛、吃素、孝順、不嫁等業力而來,極為明顯。
我信,人確實有靈魂。
我深信,六道輪迴因緣果報。


※舒展跌宕:宋代黃庭堅行楷《送四十九侄詩卷》書法欣賞
※黃庭堅的手札,美了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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