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京城「金左腳」，彎刀出鞘締造「工體不敗」

肆客足球推出系列策劃《甲A風雲》，最傳奇的年代，最懷念的他們。

在魯能逆轉建業的那場中超聯賽里，我看到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細節：金敬道在邊線做接應，一個無人干擾的近距離短傳生生踢到界外，使得球權交換。

一旁的山東主帥李霄鵬默默搖頭，眼神與其說是責怪，毋寧說是無奈。

「中國球員技術差」似乎已是老生常談的印象，但中國球員的技術並非是從始至今這樣差的，搞清楚這點很重要。

至少在李霄鵬那代人踢球的時候，球是能穩穩地停在自己腳下的；而在更早那批球員踢球的時候，綠茵場上的敘事常與「妙筆生花」和「揮斥方遒」聯繫起來。

腳法秀麗的曹限東（後排左一）是中國足球技術流的代表人物

作為中國足壇技術流代表的「京城球俠」曹限東，因腳法秀麗、視野開闊而與南粵足壇領袖彭偉國並稱為「南彭北曹」。

沒人說得清這位體貌清瘦的國安隊長，在十年甲A里到底給「快馬雙峰」和「三桿洋槍」傳了多少球、餵了多少餅，人們只知道在這樣一個曹限東「已在陣中」的時候，「國安永遠爭第一」不至於淪為一句空話。

【國安記憶，「黃金左腳」】

在電影《那些五脊六獸的日子》里，北京歌手馬頔飾演了憤世嫉俗的搖滾青年葉子。

在表現男主頹廢生活的劇情之餘，電影一處番外式的鏡像令人印象深刻——葉子懶散地在床上彈吉他，鏡頭移向牆上海報，那是一副甲A時期北京國安足球隊的全家福。

北京國安全家福

合照上球員陣容的整齊劃一彰顯著莊嚴而濃郁的懷舊感，映襯著人物當下的躁狂與混沌，卻也追憶著他少時的井然有序與落英繽紛。

在那樣的時刻，無數個像葉子一樣的北京青年從四合院與衚衕里穿出去，在每個周末希冀著先農壇（北京隊94、95賽季主場）與工體的流動盛宴。

也是那樣的時刻，北京姑娘高圓圓開始給踢足球的曹限東寫信。1994、1995年，高圓圓剛上高中，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她不會隨便將他人安放在少女心事中，可她甘願充當那位8號球星的小迷妹。

國安8號——「曹唄兒」

甲A聯賽伊始，北京隊便在北疆大地颳起了一股綠色風暴，成為中國足壇實力強勁、頗具特色的爭冠隊伍。

主帥金志揚定下了「搶、快、活」的基本打法——球隊奉行一丟就搶、快速回防、戰術靈活多變的指導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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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限東四兩撥千斤的吊射

在這支通常採用532陣型、注重整體防守的御林軍中擔任球隊大腦與中場核心的，便是國安95黃金一代的扛鼎之人曹限東。

國安鋒線之所以能夠威風八面，正是得益於後者總能在守門員與後衛之間的危險區域完成導致進球的關鍵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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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限東直接自由球攻破申花球門

曹限東與高峰、謝峰和高洪波並稱為國安「四大名捕」，他那屢屢送出精準傳中與貼地直塞的金左腳是「小、快、靈」踢法中的真正變數。其控球技術、傳球意識與組織能力，在北派球員中堪稱一等一的存在。

至於那一腳「圓月彎刀」的定位球功底，亦不在同樣效力過國安的陶偉、邵佳一與徐亮之下。

曹限東、彭偉國與高洪波在甲A頒獎儀式上

為國安征戰的數年間，坐鎮中場的曹限東不僅給球隊帶來了兩個足協杯冠軍（1996、1997）與一個聯賽亞軍（1995），而且還接受黃健翔的邀請接下了國內球員的第一個商業廣告。

曹限東回憶道，一個足球鞋的廣告，給了他20萬，比踢球掙得多。

【曹限東吹響「工體不敗」號角】

作為名赫一時的傳球大師，曹限東是廣島亞運會斬獲亞軍獎盃的那支中國男足的主力中場，當時便已頗具人氣。職業聯賽洶湧而至後，踢球方式從容優雅的昔日明星更令無數球迷為之傾倒。

國家中的曹限東

在當時的北京隊前場，曹限東與高峰、高洪波等人的配合可用心有靈犀與心領神會兩個詞來形容，按傳球者的說法是，他頭都不用抬，跟著感覺一傳，不是高峰快速插上就是高洪波拍馬趕到。

時人謂之曰：「東子一傳，高峰一射，就能進球」。

天才射門靴與天才發動機，自然是為了創造紀錄而生。這樣的銳不可當，這樣的珠聯璧合，當然也不止活躍在國內賽場上。

北京國安與美國明星隊的商業賽

94年以降，陸續有歐美豪強球隊來國內與中國國家隊以及俱樂部球隊踢商業交流賽。時代變革與發展的偉大機遇鑄就了中國足球史上的「工體不敗」神話，也使得在工體一隅斬將搴旗、縱橫捭闔的曹限東由偶像明星加冕為締造傳奇的城市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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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限東在工體不敗之後加冕為「城市英雄」

1994年5月15日，中國國家隊坐鎮工體迎戰義大利杯冠軍桑普多利亞。

在這場遭遇戰中，率先吹響攻擊號角的正是身披19號的曹限東。

上半時國足隊長徐弘在中路撥球盤帶，曹限東適時插入禁區，一腳接球怒射為國家隊先拔頭籌。隨後高峰、彭偉國等人連入三球，使得比分定格為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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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弘助攻曹限東破門

1994年6月16日，意甲豪門AC米蘭做客工體，「京師御林軍」讓這支底蘊深厚的歐陸豪強體會了一把綠色狂飆的衝擊力與壓迫感。雖然曹限東並未在比賽中進球，但是他坐鎮中場的指揮調度對2-1的勝果至為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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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限東助攻謝峰攻破槍手球門

1995年5月17日，北京國安以2-1的比分給予來訪的英超勁旅阿森納隊當頭一棒。比賽下半場第29分鐘，曹限東在左路高速突進，在對方防守隊員干擾下為7號謝峰送出橫傳，後者笑納大禮，為球隊奠定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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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子助攻的另一視角

1995年6月8日，一年前惜敗的桑普多利亞揮師重來，企圖為那場尷尬的2-4復仇。國足憑藉著那個賽季聯賽中表現最活躍的三位球星——范志毅、高峰、郝海東的三粒進球，繼續以3-1的比分保持對意甲豪門的完勝。

其中高峰那次高速插上的推射破門，正得益於俱樂部隊友曹限東恰到好處的直塞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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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限東為高峰送出直塞

1995年8月8日，在與巴甲球隊弗拉門戈的強強對話中，曹限東接謝峰右路的下底傳中，以一腳驚世駭俗的凌空抽射攻破對方門將十指關，在3-2的勝利背後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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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限東接謝峰傳球凌空破門

1996年4月9日，與巴甲豪門格雷米奧的激戰又以一場3-2的勝利收場，國安隊長在中場閃展騰挪，一記妙傳助攻9號王濤為球隊建功，御林軍繼續捍衛著「工體不敗」的光榮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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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限東助攻王濤破門

由曹限東們締造的甲A外戰「工體不敗」的綠茵神話，直到1996年的5月16日才由另一支意甲球隊藍鷹拉齊奧以一球優勢打破。巧合的是，那場失敗的出戰陣容里，並沒有因故缺陣的曹限東的身影。

北京隊的主教練金志揚曾經說過，他寧可那時球隊的聯賽成績受影響，也囑咐隊員在這類外戰中不能給中國人丟臉，必須咬牙去拼。

雖然這些比賽一開始是打著商業比賽的旗號，但從實際內容和比賽效果來看，質量是貨真價實的，遠非人們一般意義上理解的商賽可以相較。

老馬突破甲A的防守

如果說「工體不敗」的含義究竟是什麼，不是那種大國沙文主義式的激憤與偏頗，而是剛剛邁入改革開放新階段的國人面對未來、面對世界喊出的一句時代強音。

曹限東們的揮灑自如無疑是在替充滿覺醒意識與進取精神的國人背書——中國人既勇於接納外來事物，同時也向世界展現一種不服輸的態度。

【「9-1 」與「倒摘牌」】

1997賽季是曹限東為國安效命的最後一個賽季，提起那一年的往事，大多數球迷映入腦海的仍首推那場不可複製的「9-1」。

京滬交鋒最大分差

所謂「9-1」是指1997年7月20日，甲A聯賽的兩支實力相當的代表性球隊——北京國安與上海申花打出了與紙面實力相差甚遠的超大比分——9-1。

對於勝者國安來說，這是「家譜」上值得大書特書的一筆；對於負者申花來說，這是隊史里堪稱恥辱的一頁。而北京與上海、京師與滬上，恰又是中國最具影響力並暗中相較的兩個城市。

饒有意味的是，我不久前看到一個非體育類的大V也談到了這場記憶中揮之不去的比賽，作者用一種極端戲謔的方式展現了那段令會意者暴露年齡的追溯：

媒體標題——北京國安狂掃上海申花

「老公不行了，要求看一個刺激性強一點的視頻，舒緩一下神經，就是那種特別刺激的，給人極大衝擊的視頻。老公對兒子說，你找一個我看看，我不行了。兒子找出國安對申花九比一的珍貴錄像，安德列斯和卡西亞諾帽子戲法，岡玻斯梅開二度，三駕馬車閃耀全場！老公陷入沉思。」

對於那段崢嶸歲月，或許只能以如此略帶調侃與黑色幽默的形式表述，才不至於過分令人扼腕嘆息。那場京滬交鋒對於國安隊與曹限東本人，都堪稱不折不扣的拐點。

國安隊的三桿洋槍

申花在該役中輕敵的一個原因，或許與「敵陣」中的「快刀浪子」高峰與「冷麵殺手」高洪波的缺席相關——那年頭的中國足壇，扛旗的仍是本土選手。

令人意外的是，三位名不見經傳的外援藉由此戰打出了「三桿洋槍」的稱號，他們開始接替中國前鋒替御林軍攻城拔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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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限東助攻安德雷斯首開紀錄

對於在比賽中攻入國安本土球員唯一一球的曹限東來說，如此的一場大勝對於本就傷病不斷的他來說卻並非利好。

三名進攻型外援的搶眼發揮使得「曹唄兒」的光環開始黯淡，楊晨、周寧、南方等後起之秀又開始冒頭，失去了主力位置的國安隊長想租借去他處，保持比賽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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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限東在「9-1」中的那記遠射破門

俱樂部不同意曹限東的租借離隊申請，後者能選擇的只有永久轉會這一條路。曹限東一開始想去已與自己有過接洽的前衛寰島同昔日搭檔高峰會合，但他卻意外地成為了當時中國足球轉會市場「倒摘牌」制度的犧牲品。

所謂「倒摘牌」的設立良苦初衷，實際上也只是外行人士的一廂情願：中國足協為了防止一家球會實力過強、集中太多優秀球員，在轉會大會上，由成績倒數的球隊先行選擇被掛牌出售的球員。正因為這個制度的存在，「金左腳」曹限東被實力較弱的青島海牛隊截殺。

昔日大殺四方的「金左腳」

曹限東的說法是，青島俱樂部老總王守業與前衛寰島主帥劉國江有怨，王守業便故意賭氣將自己帶到青島，剛去青島隊的時候，很多比賽也踢不上，受過不少排擠。

同年，曹限東在狀態與傷病的雙重作用下缺席了國家隊衝擊法國世界盃的「十強賽」，他也在這一年黯然宣布退出國足。昔日隊友們在消極散亂的備戰氛圍中各自為戰，與其「一時瑜亮」的彭偉國，亦受舊疾影響未能為球隊創造歷史。

97國足的合影照

回頭總結，假如曹限東不受轉會制度的荒誕制約，如願以償地加盟前衛寰島，與高峰續寫傳奇，或許歷史會變得不同。

總有人有樣學樣地說「歷史不容假設」，但實際上，假設歷史才能總結出歷史中存在的問題，才不至於讓下一個曹限東再出現時，繼續遭遇本可避免的不幸。

（文：先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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