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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任天研究札記五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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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任天研究札記五則

余任天(1908一1984) ,字天廬,浙江諸暨人,是新浙派繪畫的重要奠基者和代表人物之一,浙江現代美術史上詩書畫印兼擅的藝術大家。其山水筆墨酣暢、意態鴻蒙,花鳥人物生機盎然、格高意雅,書法四體咸備、氣清神旺,篆刻氣概縱橫、雄健蒼潤,詩詞通達曉暢、清新自然。故有「四絕壓群倫」之譽。

詩心照人

讀余任天的畫,不可不讀余任天的詩。欲認識余任天整體的藝術旨趣,不妨由其詩中探驪得珠。

從十七歲開始作詩到臨終不久絕筆,六十年心吟不輟,遺詩兩千餘首。尤以題畫論藝詩成就為高,在同時代畫家中獨樹一幟。

一、學古取資--唐風宋氣。志趣偏於唐宋,亦參鄉前輩王冕、楊維楨、陳洪綬,抑或取徑歷代題畫詩。善學善化,並不深拘一人一家。所謂唐詩是喊出來的(脫口而出),宋詩是想出來的(理趣)。「春入西湖好,氤氳萬象新。東風大手筆,紅綠一齊酣。」有點太白的味道。「樹密山深里,疑無徑路通。靜中聽天籟,澗水與松風。」略近王維。而「筆鬚生動墨須濃,黑白精神孺子瞳。畫地三分一分畫,一分題字一分空。」「一藝功成豈偶然,人工天分兩相連。還須滋養源頭水,寂寞樓居四十年。」便是向宋的哲理詩了。

二、詩風--清正、平易、曉暢。雖生計局促,病目老弱,卻不作窮愁凄怨之嘆。而是「忘憂忘老又忘貧」、「世間無過清貧樂,眼底榮枯袖手看」的樂觀、超拔。余詩極少用典,為求直白、自然、口語式的詩風,不惜失粘出律。如「蓬蓬雲氣出,吃沒觀音峰。只余眼前地,一我一株松。」也不失為余詩中的佳句。

另一值得注意的,余詩中多愛用「煙」、「雨」二字。讀二零零二年內刊的《任自然室詩稿》,二百十餘首詩中,帶煙的三十三句,帶雨的四十句,煙雨連用重複出現的十五處。何也?我的推測,煙雨既是江南山水的特徵之一;亦是余先生嚮往的煙雲供養、渾厚華滋的山水境界吧!

三、詩畫渾成。一切藝術皆關乎詩,古今中外莫不如此。將詩通過書法直接題到畫上,為中國人獨創。詩為有聲畫,畫為無聲詩。文學的詩和形象的畫有機融合,提升了中國寫意畫的可讀性。余任天一生的藝術追求中,詩與畫是密不可分的。或詩成畫就,或畫成詩就。「每於畫里寄詩情,雨後看山思更清。隨意拈來多好句,偶然寫去氣渾成。」讀余任天的畫,不讀余任天的詩,可乎?

齋名的性情、志趣

文房齋名是中國書房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其文脈源遠流長。傳統的不說,現代畫家中,如潘天壽的聽天閣、張大千的大風堂、豐子愷的緣緣堂、李可染的師牛堂就頗有影響。「齋者,戒潔也。」(《說文解字》)有清心、潔凈的意思。書齋(也包括亭、館、堂、樓、閣、居、閣、舍、榭等)的出現,使書房有了獨立的居室身份,也關乎取用者之性情、志趣、品位、學養等。

余任天先生平生所用的齋名,目前知道的有:蓮谷齋、強學齋、任自然室、歸漢室、天霞閣、嘉磚硯齋。其中的蓮谷齋、任自然室、歸漢室尤須留意。

蓮谷齋約用於二十歲前後,為目前所見余任天最早的齋名。蓮即陳老蓮,谷是王石谷,這二位是余先生生平中用力較多的傳統人物。他不但師法、鑒藏陳洪綬的書畫,還編《陳洪綬年譜》。對王石谷則「凡出版王石谷畫冊、手卷,無不臨摹不遺。」(《自寫傳略》語)。

任自然室約取用於上世紀的一九四O年前後,語出《昭明文選,鷦鷯賦》:「任自然以為資。」大抵有兩層意思:一是以自然造化為師;二是為人處事順其自然。可以「藝事取資在自然」、「人生畫理俱參得,從此應須順自然」等詩為證。

歸漢室見於一九四六年(三十九歲)刻的印章,邊款:「丙戌十月,余於金石書法,皆以漢為歸。因鐫是印,示專精也。」應可定為用此齋名之始。「歸漢」二字有兩點可說:一是取法漢印規整一路(余任天刻過不少這一路的印);二是崇尚漢風。考察余任天整體的藝術志趣及諸暨式的性情,他更看重、適應類似漢風中的雄放、簡樸、硬朗之氣。

另再說說天廬。天廬雖為余任天的字,也不妨看作齋外之齋。余先生的名字中本帶有天,以天為廬,是否受到竹林七賢中劉伶以天地為棟宇的影響呢?而自然和曠達亦合余先生的性情。(一九九一年西泠印社出版的《余任天印集》中,收有各不相同的「天廬」印九方,可見余先生自己對此二字的看重。)帶天字的齋名或字,劉海粟用「存天閣」,潘天壽用「聽天閣」,余任天用「天廬」,各有心胸氣度在焉!

若將蓮谷齋-任自然室-歸漢室-天廬串起來看,余先生的性情、志趣更為明晰。

這樣說來,齋名也不可小覷呢!

山水畫家的花鳥畫

余任天先生以山水畫名世,早年於人物也下過大力氣。花鳥雖不是主打,但一生兼及不輟。目前所能見到的余先生最早的作品(十九歲作)即為花鳥,其絕筆亦是花鳥。

現代山水畫家中,如黃賓虹、陸儼少、余任天、關山月、錢松岩等皆能作花鳥。較之花鳥畫家,山水畫家的花鳥,多不拘泥花鳥形骸,用筆豐富而見厚度。緣何山水畫家花鳥畫得好的不少,而花鳥畫家山水畫得好的不多?用個不太恰當的比喻,山水畫家畫花鳥是一千兵當五百用,花鳥畫家畫山水是五百兵當一千用。其中曲折恕不在此細說。

余任天先生的花鳥畫,受過同鄉前輩王冕及青藤、八大、齊白石等的影響,而自成家數。有三點可說:一是見筆見墨。筆頭放得開,墨氣華滋;二是以山水、書法入花鳥,晚年益見蒼辣之趣;三是題材眾多,尤以梅、荷、菊 、蔬果見好。我曾在另一篇文章中談到余任天的荷花,其中有這樣幾句:「早期寫荷較實,晚期意筆化形,更見墨色的渾然。色調上似取法齊白石,墨葉紅花,對比強烈,只見煥然不見困頓,給人以美的昂揚的生機。」

花鳥畫是余任天藝術的一個側影,是其整體藝術的有機組成部分。有時,側面論藝,較之正面,或許會有別樣的發現。

印章中的鄉情

余任天先生居杭四十年,念茲在茲,對家鄉諸暨不敢稍有忘懷。這其中有兩點值得留意:一是入於鄉土又跳出鄉土。即情感上的入於鄉土和藝術格局上的跳出鄉土;二是通過詩(書)畫印等形式抒發眷土懷鄉之意緒。

這裡約略說說印章吧!讀《余任天印集》(西泠印社一九九一年版),其中收有與諸暨有關的印章十四方。印文內容大致有三方面:一是諸暨人的地域身份。如「諸暨人」、「苧蘿村人」、「苧蘿山民」(苧蘿村、苧蘿山皆指西施出生地,亦喻諸暨);二是強調與王冕、老蓮(陳洪綬)同鄉同里。如「王冕同里人」、「老蓮同鄉人」等。非為高攀,乃是一種自豪的砥礪;三是不諱自己「山裡人」、「田家子」、「始本於農」的出身。

印章雖小,近鄉情切啊!

另一方面,余先生成熟期所刻,喜單刀直入,沉著痛快,恰與其剛硬爽直的諸暨人性格相合,不也是另一種鄉情么?

余先生的印章之勝尚有:獨以古隸斜筆入印;執刀如執筆,刻印如寫字;方寸中常見空白之亮堂;刻的是印,底蘊的卻是詩、文、書、畫、鑒、識等方面的綜合修養。功於一朝一夕,又豈一朝一夕所能成哉!這已經是題外之題了。

畫中題跋

將詩及其他文字通過書法寫到畫上,而成題跋,乃中國人的創造。畫中題跋伴隨著中國畫尤其文人畫的發展而發展,是中國畫的有機組成部分。

好的題跋,增加了畫面的可讀性,常給人以畫外之啟。遠的不說,現代畫家中,齊白石的題跋是何等的有趣味!黃賓虹的不少題跋倒像一則則畫論;潘天壽的題跋極講究空間位置,成為畫面有機組成部分;讀陸儼少的題跋如讀六朝小品。

那麼余任天的題跋有何特色呢?拙見以為:

一、亦詩亦文,詩文交輝。所謂畫之不足,題以發之。形象的畫對於作者性心的展現相對間接,而語言的詩文卻能較好的傳達。透過余先生的詩文題跋,可約略窺知其性情、志趣、學養、識見等。

二、詩文題跋的語言質樸、平白、流暢。

三、形式上,愛於畫面上部的空白處,題上平下不平的橫跋。書體則早、中年行書為多,晚年目疾以草書為主,二書體間穿插寫一些隸書,偶爾也有用篆書題的。

四、個見疊出--由知行互參尤其長期實戰中得來。

不妨錄幾則詩以外的文字題跋,這類題跋的內容大致有三方面:

一是寫自己心境的。如「余自病目以來,只能畫糊塗煙樹雲山,聊以自娛。且貧居無事,心頗閑適,因畫煙雲自在圖以自況焉。」

二是感受自然景物的。如「從西湖北山望孤山,林木蕭疏,湖水湛碧,於靜觀中得此幽景,殊難摹擬。」又如「一九六O年三月,上天台華頂峰。濃霧迷濛中,見道旁桃花照眼,嫣紅綽約有致。歸後寫此,並摘《麓山寺碑》字題耑。」

三是論畫析理的。這部分最為可讀,其中多有卓識獨見。即錄三則:

「詩文書畫能於易處見工,平中有奇,斯為上乘。古人論畫山水雲,奇者不在邱壑在於筆墨,即眼前景亦足以令人咀味。」

「近人黃賓虹之畫黑極矣!有筆墨,有文理。但只許黃先生黑,別人則不可。黑就是因襲。因黃先生是獨創,此自來畫家所以善於避也。」

「前人立法,後人破法。於不斷的破立中,畫道乃能進步。」

余任天先生完整的題跋,還包括古舊書畫、碑拓、印章(含邊款)及其它材質上的題跋。若能把這些題跋整理出來予以出版,想來對進一步認識、研究余任天的藝術,沾溉後學,是有意義和價值的。

作者:陳漢波,1959年出生,諸暨人。研究生學歷,現任教浙江省委黨校,研究生導師。著力於中國傳統文化、浙江地域文化研究及詩書畫創作實踐,著有《陳漢波書畫集》、《化梅》、《余任天評傳》、《慰生堂吟稿》,發表文化藝術類文章近百篇,國內外舉辦過八次個人書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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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 雲夢樓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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