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故事】夜遇騙子記

夜跑完，趁腿還熱著，就在湖畔遊船碼頭邊下腰。那兒的地上立著兩根不鏽鋼管，貼在一起形成一個倒立的人字。我從上星期開始利用這個現成並可能已經廢棄的裝置，來完成幾組彎腰舉腿動作。這個角落人少，而且面湖，做動作的時候可以順便把心事放進湖水裡游一游，看看能順便打撈起些什麼。

今晚，我剛剛直起腰開始掄胳膊，騙子就從湖裡上來了。

她說，你不能那樣掄，你應該這樣，然後她像要把一條胳膊塞進我眼裡一樣，來了一個滿滿的花式掄臂，但感覺上也和我剛才的掄法差不了太多。然後她忽然說「你有二十幾」？

這個個子矮小、梳有兩條奇怪的小辮兒，頭戴一頂紅色編織帽的小圓臉中年女人，亮閃閃地晃著兩隻小眼睛，就這樣從背後走到了我眼前，突然開始大聲談論命運。

但恰好，我對所有一出現就大聲與我談論命運的陌生人都保持沒有任何縫隙的絕對警惕。這是我多年來面對城市的一種精神防禦姿態。這不僅僅是因為，我母親昨天中午剛剛在崇善寺附近被一個五十幾歲的男騙子用一張塑料卡騙走了20塊人民幣的問題，而是，生活常識提醒我，沒有哪個人會閑散到與一個剛剛見面不足3分鐘的人公然談論命運的程度，尤其是，這還是在晚上8點鐘，不是在巴黎的塞納河畔，不是在曼哈頓那個著名公園黎明前的長椅上。這特么是太原海子邊的文瀛湖上啊，你和我談論什麼命運呢？我們，談談公園門外的拆遷不好么？談談這夜晚落滿燈影的湖水不好么？談談晚飯吃了什麼不好么？但，這個女人什麼都不談，她談命運。她好像十分善於運用手勢，尤其是善於運用大拇指。兩分鐘之內，她一連五次把大拇指舉到我臉前，然後提出一個總結：你命好啊，你命好！

我於是立即認定，這如果還算不上一個騙子，就是一個看上去還算正常的瘋子。一定有什麼妖魔鬼怪藏在她帽子下的腦袋裡，驅使她來到我面前。但是，很不幸地，她馬上就用接下來的話證明了她絕對理智正常，甚至超常到一個騙子的程度了。她說，你別看我文化程度不高，我文化真的不高啊，也就高中畢業，但是我啊，我是副市長的秘書，韓副市長。然後她提出一個叫韓文閣的名字，並在手心裡划出一個門，說裡面有個各。然後她講起了自己從一個即將下崗的女工成為副市長秘書的神奇經歷。這經歷總結為一句話就是：她，她命好，而且善於立即一把抓住這好的命運，和它大聲對話。

我披上掛在不鏽鋼管子上的衣服，做出一副就要走的樣子。但我還是想聽聽，這個命好的人能再說出一些什麼來。但她也立即中斷了自己雄赳赳的演講，調轉了一個方向說：「看你文文的，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啊？」

我說，我是一個編輯。

她哦了一聲，說你原來是編輯記者啊，那你知道嗎？我其實還是牛俊仁的經紀人呢。牛俊仁的畫，那可是有國際知名度的啊！

我說「是嗎？但是我回家睡覺的時間到啦」，然後拔腿走掉。

身後，她喊著追問：「喂喂，你是哪個報社的編輯記者啊？」

我說，紐約日報。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