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策劃∣撫鬢的赫圖阿拉
特別策劃：老城春秋（之一）
撫鬢的赫圖阿拉
文/解良
造訪赫圖阿拉，最辛苦的當屬清朝皇帝。從京城來東北，雲樹遙隔，山川相阻，迢迢千里，一路車塵馬足。今人游赫圖阿拉，全程享受，眼福耳福俱愜，令人難忘的還有身穿鮮艷旗袍的女子候在城門裡給你請安，纖纖右手指從眉上額頭至鬢角連撫三下，點頭目視你，這是向你行滿族女子撫鬢禮呢。這待遇遠勝於當年的皇帝。
今天的赫圖阿拉城可謂金城，城垣峻整，門樓壯闊，石徑阡陌城中，觀者如市。垂情者觀看汗宮大衙門，努爾哈赤故居，正白旗衙門，廟宇，神堂，古井，古樹，像閱讀一部部古籍，微觀歷史，獨品其趣。清帝當年卻沒這麼逍遙，他們風塵僕僕地來到赫圖阿拉近前，只能止步於蘇子河畔，「策馬閱」「據鞍望」，所見景緻遠不如今人。
杜玉祥/ 攝影
歷史上曾有四位清朝皇帝十次由京返鄉拜謁赫圖阿拉，目之所及只能用滄桑、荒涼來形容。公元1754年弘曆第二次東巡，所見的赫圖阿拉「依山樹柵聊為城」，1778年再來，則嘆「橫甸余荒址」；赫圖阿拉滿語意為橫崗，清帝們在詩中稱之為「橫甸」；就是說，弘曆目睹的只是一道僅剩下緬懷、歌頌意義的荒蕪的丘崗。今之赫圖阿拉城雖為復建之城，但古風猶存，在觀感上要好於原貌，是旅遊的「金墟福地」。
赫圖阿拉在歷史上是努爾哈赤的用武之地，《滿文老檔》形容他為「如日月出來一樣光明」。從公元1603年到1619年的十六年里，努爾哈赤經歷了無數刀光劍影和生死搏殺，由一位喜歡雪團花（白馬）常用口頭禪「我本人，我生的兒子們」的城主，歷練成一位承天命祭杆子口念「嗻，安吉！安珠！」（請諸神悉聽，我正在祭天還願念杆子）的英明汗，在這座方圓十里的橫崗上豎起八面凝聚民族精神的旗幟，將一盤散沙的北方女真族凝聚在自己旗下，從這裡登上了中國的政治舞台，讓赫圖阿拉青史垂名。
一隻山鷹飛過了橫崗，
蒲公英花開正黃鑲黃。
一彎新月柔媚古井水，
蘇子河纏綿我的柔腸。
這是今人唱赫圖阿拉的歌。
今天的赫圖阿拉又成為「旗袍的故鄉」。身穿旗袍的女子持摺扇、撐油紙傘在崗上翩翩起舞，飄飄欲仙，端莊、大方、溫婉、典雅，為崗上增添了一道風景長廊。她們靚麗的旗袍是當年崗上女子「介衣」的濃縮，她們的撫鬢禮是滿族傳統儀采美麗的延續。
撫鬢，既傳統又典型的滿族女子禮儀。撫鬢禮，是滿族女子拜見公婆或賓客、長者時施的禮。當年在赫圖阿拉行撫鬢禮、抹額禮的女人們乃努爾哈赤的半邊天，是一個家族一個王室的婚姻「基石」，她們有太多的故事沒有被額爾德尼寫入《滿文老檔》，被歲月雪藏在崗上。旅遊讓赫圖阿拉古城與當代人越走越近，歷史卻漸漸緬遠，一年又一年。常言道，人是新的好，酒是陳的香。同此一理，時間愈久赫圖阿拉的往事愈讓人津津樂道。
看今之汗王寢宮，好大，好寬敞，給人的印象努爾哈赤的大小福晉都集中住在這裡，實際情況並非如此。赫圖阿拉城沒有瀋陽故宮輝煌，更沒有修建專門供福晉集中居住的鳳凰樓五宮，努爾哈赤在這裡未來得及對自己的女人進行冊封，統稱「福晉」。在眾福晉中，他與大福晉及子女一起住在「寢宮」，那時的「寢宮」也就是相對大一點的泥房土炕，其他福晉則散居在城中各處，隨自己的兒子或與女傭住在一起。那麼，她們何時才能與丈夫到一起？《滿文老檔》沒有留下汗王的《召幸記事》，努爾哈赤對於眾福晉的管理尚無明確的章法可循，還沒學會像明朝皇帝那樣在宮中「翻牌子」，大小福晉們又如何被召幸呢？
翻看《清太祖武皇帝實錄》，你會發現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期間經常忙裡抽閑攜大小福晉外出尋幸打獵，野遊踏春。這就是他召幸的前奏曲，沒有哪一位福晉希望自己在這一折「前戲」里發揮失常，她們爭奇鬥豔，渴望夜晚來臨，盼著一輪明月臨幸自己的大暖閣。至於每一次花落誰家，你可以查看一下福晉們生兒育女的情況，也許就會知道那位福晉是十五的月亮——圓圓滿滿，哪位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赫圖阿拉是清朝皇帝的搖籃，若沒有上述眾福晉生兒育女，傳宗接代，就不會有清宮的一代又一代皇帝。清代，北京宮廷里有一首饒歌叫《溯興京》，取自被皇太極封為「天眷興京」的赫圖阿拉，是清王外出時隨行的儀仗樂，不知努爾哈赤當年在赫圖阿拉的樂隊都演奏什麼曲子？是否有一曲屬於穿旗袍行撫鬢禮的女人？
春天又來了赫圖阿拉。赫圖阿拉有自己的一年四季，大雪與北風勁歌的時候，他與你抱見為禮！眼下，春風正摟著柳絲曼舞，赫圖阿拉又變成了窈窕淑女，她向來賓施以溫柔嫵媚的撫鬢禮！
解良滿族作家、民俗學者。作品散見《小說月報》《散文》《民族文學》《北京文學》《鴨綠江》《美文》等，出版《興京街》《代善》《赫圖阿拉家園》《守陵人的莊園》《御路歌謠》等。電視劇《正月里來是新春》《笑笑茶樓2》編劇之一。現旅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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